第六十八章
杨、王、二苏与窦贞固,还有慕容彦超,自恃身份,只是微微点头,泰然处之地受了史德统这一拜,那常思与史德统在郭威帐下征河中时有过交往,史德统甚至还差点救过其性命,但常思也只是坐着笑脸拱手还礼而已。
至于薛怀让、郭谨,他们二人与史德统素无交往,只是想起其父便是当朝侍卫司史弘肇史公,见高行周与符彦卿二位对史德统如此热情,这才连忙起身还礼。折从阮过洛阳时,受过史德统的隆重招待,又与史德统有过谈论,知道史德统能在这个场合有一席之地,绝非浪得虚名,他倒是热情地与史德统寒暄。
保大留后王饶,却与众不同,他如今身上不干净,刚刚贿赂过史德统的父亲,知道眼前的红人便是重臣史弘肇的儿子,逮到机会便送上高帽:“史侍中真是年轻有为,弱冠之年就位兼将相,举世罕见。”
只听那苏逢吉闻言‘嗤’的一声冷笑,史德统隐忍只当没听见。
“承王公厚赞,史某不过是后进晚辈,还得请王公多多提携。”史德统打着哈哈,回应道。
王饶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高兴,老脸早已笑开了褶:“好说,好说!”遂与史德统一同坐下。
此间的主人郭威,见人都坐了下来,这才笑吟吟的发话道:“贤侄来晚了一步,应当罚酒三觞!”
在众多王公大将的注视之下,史德统举觞高声说道:“郭公所令,小子不敢辞,愿痛饮此觞!”
史德统连饮三觞,面不改色,众人见他豪爽,举止潇洒倜傥,虽然年轻但又不失大将风度,纷纷喝彩道:“好!”
史德统刚放下酒觞,史弘肇也到了,这个场合岂能能缺少他父亲史弘肇。
史德统见到史弘肇入席,连忙起身,单膝跪地,抱拳道:“父亲大人。”
史弘肇早得了宴会人员名单,见到儿子也不吃惊,遂抬了抬手,示意让史德统起身也入座,史德统自知父子有别,遂起身到了另一桌,与郭荣、高怀德、折德扆等衙内们坐在一起,但史弘肇在这个场合一出现,原本热烈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
苏逢吉、苏禹珪与窦贞固三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苏逢吉近来越来越与武人出身的大臣们不对付,苏逢吉今日来赴宴,只是看在郭威的面子上而已。杨邠虽也是武将出身,但他做事却不像史弘肇那样直来直去,与文臣们有争执,终究还留上一些余地,但史弘肇只要是别人几句不合己意,便要破口大骂,甚至有动手的可能。
武人们相互寒暄着,大讲沙场破敌杀人盈野的壮举,说到高兴处便举酒觞痛饮,甚至勾肩搭背。三个文臣插不上话,只得交头接耳,说着武人们永远也不会感兴趣的话题。
只听符彦卿冲着郭威说道:“郭公对小女有再生之恩,符某未当面致谢,今日难得郭公盛情,符某再敬郭公一觞。”
“符公言重了!”郭威摆摆手,随即又笑道,“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郭某做得此番良媒,成就一段佳话,符公应当敬我一杯!”
“对!符某糊涂了。”符彦卿端着酒觞亲自走到郭威的面前,笑道,“符某敬郭公一杯!”
郭威一干而尽,随即笑道:“符公好酒量!”
符彦卿笑着回道:“哪里,哪里!”
郭威还未坐下,史弘肇又端着酒觞一脸笑意的走上前来:“郭公为我儿寻得良配,史某也敬郭公一觞。”
郭威哈哈大笑,随即对史弘肇和符彦卿说道:“我这月老做得如何?”
史弘肇与符彦卿当然满意,相视一眼,举觞同声道:“郭公做得好媒人。”
三人哈哈一笑,又各自干了一觞酒,随后落座。
这符彦卿接到朝廷入朝拜贺的圣旨,估计皇帝也要将其移镇,恰巧过了嘉庆节,就是女儿的大婚之期,遂早早地举家迁往开封。
史弘肇收到讯息,也早早的准备好一处宅院,符彦卿也不客气,一家人一到开封便住了进去。两人这几日早已熟络,史、符二人的夫人也是不辞辛苦,日夜操劳,早早地将婚礼准备了起来,史德统这番还未进得家门,若是入府定要吓得一跳。
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的都知道史弘肇与符彦卿结为了亲家,众人见史、符二人此番已经以亲家相称,遂纷纷举觞道贺。
史弘肇随即命史德统端起酒觞,敬符彦卿三觞,史德统举觞站到符彦卿面前,单膝跪地,恭声说道:“承岳丈大人厚爱,将令媛下嫁于我,岳丈大人在上,小婿敬您三觞。”
符彦卿连忙欲将史德统拉起,但史德统的膝盖却如钉子一般牢牢扎在地上,拖拽不动。史德统连干三觞,头却有点晕眩,符彦卿见状很是欣慰,对史德统怎么看怎么满意,笑吟吟对着史弘肇说道:“真可谓虎父无犬子,亲家公,你生的好儿子啊!”
“史公的儿子,不也如同你的儿子吗?”坐在一旁的郭威大笑道。
郭威话音未落,众人均哄然大笑起来,符彦卿反应过来,也是连连点头。
随后史德统又敬了符彦卿一觞,却见符彦卿有些醉意,遂好言道:“请岳丈大人安座席上,浅尝即可?”
“难到贤婿嫌老夫不中用了?”符彦卿张着大舌头,佯怒道。
“岳丈大人老当益壮!”史德统笑道。
“魏国公当然老当益壮了,想当年阳城一役,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之间,与辽人血战,符老弟身先士卒,浑自是胆。”高行周赞颂道。
他这一打岔,倒让符彦卿忘了喝酒之事,符彦卿又坐了下来,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起当年的壮举,末了感叹道:“想当年阳城之战,虽身处险境,监军李守贞劝说杜重威与辽人决战,令步卒尽拔鹿角出击,对辽人一通猛冲猛杀,我等才能有机会冲破辽人阵形,只可惜如今……”
“哼,李守贞也不过是虚有其名。此等大将看似忠臣,内心实奸,我中原丧乱,就是坏在此等逆贼之手。”苏逢吉看着这一群大老粗,你吹我捧,心中极是鄙夷,见符彦卿嘘唏之时,终于抓住了一个发表高论的机会。
自从刘知远死后,朝中的大权便旁落在以杨邠为首的四位武臣身上,原本呼风唤雨的苏逢吉,已被排挤在朝中核心权力之外,这如何不让他气愤和记恨。
“苏公这是在说郭兄吗?”史弘肇阴沉着说道。
郭威暗恼,心说你们二人吵就吵,为何偏要将我郭威扯了进来,众人这时也是纷纷止声,望向这边。
“郭公前对先帝有佐命大功,后有平定三叛,年初又有北巡之劳,当然是朝廷的大忠臣,大功臣。苏某虽愚钝,但亦知郭公对国朝之忠勇,日月可表。不过史公方才故意提到郭公,怕是嫉妒郭公吧?”苏逢吉故意不看史弘肇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
史弘肇与郭威是生死之交,平时是兄弟相称,哪里会有嫉妒可谈?听苏逢吉如此巧舌如簧,史弘肇更是气愤,一张脸涨得紫红,正要破口大骂,郭威连忙说道:“郭某虽有小功,然诸位在座,无不是大汉重臣,郭某岂敢居功自傲?今郭某刚巡北而回,诸位拨冗来寒舍饮酒,就是给郭某薄面,何不趁此良辰,多饮几杯?”
杨邠身为当朝第一重臣,也好言相劝道:“郭兄弟说的是,今夜只是酣饮,不谈其它。”
不看此间主人郭威的面子,也要看杨邠的面子,史弘肇这才消了怒火。
虽然杨邠说只管饮酒不谈其它,但这个屋檐之下,谁会去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贤侄在洛阳建节有多少时日了?”杨邠忽然问史德统道。
史德统虽在隔壁桌,闻声却立即高声回道:“回杨公,还差十五天,便整整八个月。”
“你记的到是一清二楚!”杨邠笑道,“你在洛阳八个月,你的名声倒是时常传到我中书,令老夫烦不胜烦,就是陛下也时常垂询。”
史弘肇闻言脸色极是得意,苏逢吉脸色却是愈发阴暗。
史德统起身连忙道:“怕是污了陛下与杨公等诸位相公的耳目。”
杨邠随后点点头,拍了拍史德统,好言夸奖了几句云云,史德统也躬身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