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荒坟枯草
林子峰洗了把脸伸开双腿，在溪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突围之后，他一直躲避金兵的追捕，此刻方的稍稍安心。他揭开肩头箭伤，创口不是很大，但箭镞入肉三分，险些把他的肩胛骨射穿。
林子峰的手臂受到牵扯，使不得大力。他仔细地撕下衣襟，在溪水中洗净、拧干，清洗好伤口周围的血迹，再小心地包扎上。
溪水清澈，林子峰又用手掬起溪水，喝了几口溪水，但觉溪水甘甜，只是溪水入口后更觉腹中空空，饥火难耐。林子峰身上却无干粮，四处更是一片荒凉，哪里能够找到食物。
林子峰休息片刻，顺着溪水走下去，行得数里，在一处林子中发现了一棵野柿子树，树上结满了一个个黄澄澄的柿子。
林子峰心里一喜，立好长枪，身如猿猴，爬上树去，随手摘了几个柿子在手中，胡乱拿起一个柿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嘴里咬了起来。
那野柿子看上去虽然黄澄澄的，入口却没有甜味，还带点麻口，经不起细嚼，他咬两口就咽下肚子，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渐渐饱了，这野柿子虽然麻口，却是他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味。
此时，天色已昏暗下来，天上没有星月，寒风吹来遍体生寒。林子峰看看天，心想今晚要下雪。
林子峰胡乱的从野柿子树上，摘了几个柿子揣在怀里。他要尽快找一个能避风雪的所在，好好休息一下。
到现在为止，林子峰已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双眼之中都布满了血丝，加上箭伤，浑身乏力，神色萎靡。
林子峰挎着长剑，拄着铁枪顺着溪流往前走，转过一片山石，却见前方有两株紧挨在一起的参天大树，枝叶茂盛，亭亭如盖，仿佛是天然的屋顶。
林子峰一阵窃喜，没想到在这大冬天，荒郊野岭，还有枝叶茂盛，长青不衰的树木，当真难得。等他走近时，看到眼前的景象，却微微有点失望。
两株大树底下赫然是一荒冢，枯萎的野草又长又密，坟茔正面经过一条小路，蜿蜒地伸向远处的黑暗。
那草丛中的墓碑残破不堪，昏黄的渐起夜色中看不真切，石头墓碑上，隐没在荒草之中，依稀刻的是“爱女韩如玉”几个字。
这座坟茔孤零零的立在这里，兵荒马乱的也没有人打理，却成为了一处野坟。
林子峰叹了口气，生逢乱世，莫说活人，连同死人的坟茔也更显得荒凉。林子峰走到大树底下，坟茔之前，默然无语。天地之间北风却更为凄厉的呼啸起来，这一夜又将是一个风雪之夜。
林子峰心道这附近十几里地，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无奈只得在这坟地里将就一晚。
他艺高人胆大，宿在坟地倒不在乎，只是想到破虏军兵败，数千将士阵亡，自己落魄流落至此，也就是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凄凄惨惨戚戚，感到深深的挫折和失落。
林子峰顺手把铁枪钉在地上，抽出宝剑，在四周割了捆野草铺在坟前的空地上。林子峰对着墓碑喃喃的道：“林某兵败流落到此，借宿一晚，打搅了！”。
他在软草上悉悉索索的躺将下来，一阵困意就袭上心头。还未入睡，想想不妥，他又坐起身，走到坟茔右首的大树下，抓住枝桠往上爬。
林子峰伸手拨开一片枝叶，“哗”地一声，树上一只宿鸟被惊起，振开双翅，冲天飞起，绕着大树“呱呱呱”的叫着往远处飞走了。
林子峰虚惊一场，爬上树去，找到树上两根并排的枝桠。子峰背靠主干，伸腿半躺了下来，他的肩头受伤，用不得力气，虽然进行了包扎依然隐隐作痛。
黑夜、荒野、孤坟，风雪将至，落魄的人远在天涯！
天寒地冻，林子峰没带火石，也不想燃火取暖。火能吓走野兽，驱除黑暗，但是火光也会把敌人引来。他双手拢紧衣衫，双臂抱在胸前蜷缩着，很快就沉沉睡去。
黑暗之中，风雪之声呼呼作响，林子峰却睡的香甜。
睡梦中，子峰看见自己跨在战马上，挥舞宝剑和金兵拼死厮杀，战场上血肉横飞，他的身侧都是金兵，一个个面目狰狞，他们挥舞着弯刀，呐喊着“南蛮子，南蛮子”高举着长枪把他团团的围困。
林子峰口中大喊着“杀，杀，杀。”他挥舞宝剑孤军奋战，包围却越来越紧，林子峰如同陷入泥潭，越挣扎越陷落。
“哈哈，哈哈……”
金兵残忍的狞笑中，如林的长枪刺中他的肩、刺中他的腰、刺中他的腿，他的全身都是鲜血，全身都是伤口，他的衣服都全被鲜血染红了。
林子峰仰天长啸，神识化青烟，掠过千山，好似自己也随同众多战士的义军将士一起，魂归故里。
林子峰辗转中，一伙儿又看见自己跟踪蒯大鹏要杀死他。那蒯大鹏在一条河对岸，子峰抽出随身利刃悄悄地趟过河去，河水甚深漫过膝盖，又很快的漫过胸膛，冷的彻骨。
林子峰隐约的看到蒯大鹏，手中高举钢刀，哈哈的纵声大笑道：“杀的好，杀的好，一个不留！哈哈。”
林子峰渡到对岸，眼前却是空空如也，只有遍地的义军将士的尸骨，层层叠叠，断臂残肢，无比的凄惨。林子峰一阵茫然，一阵悲怆。
迷迷糊糊中，子峰感到有人走近自己的身边，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是女子的脂粉之气。怎么有女子的气息，这里是哪里？迷糊中，子峰的脑海里充满了疑问。
子峰努力想睁开眼来，但眼皮上却好似压了千斤巨石，就是睁不开。耳畔隐隐有个女子在轻笑，子峰努力想看清她的面容，却依稀只有一个轮廓。
女子的声音缥缈无定，好似隔着千山万水，略略有些急切的道：“相公，快醒来！相公，快醒来！”
林子峰霍然惊醒，雪簌簌的在下，天地之间一片黑暗，无际的黑暗，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大树枝叶被朔风刮得“哗哗”作响，子峰回想起刚才古怪的梦境，看了看黑暗中的孤坟，分不清是真是幻，但睡梦中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切。
子峰双掌蒙住脸定了定神，在风雪之中，远处却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渐渐的清晰，只是黑夜之中敌友难辨。
林子峰迅速地翻身下树，抢上两步拔出铁枪，把坟前野草三两下拨乱，又敏捷地爬上树去。
经过坟前时，子峰特意往坟前的石碑上看了一眼，黑黑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