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邀功邀名
胡雪岩听到华尔这么说，下意识以为华尔在开玩笑，毕竟华尔本来就不是一个严肃正经的人。但是他抬头与华尔认真的目光对视的时候，胡雪岩反倒是有些相信了。但是嘴里还是下意识地说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华尔盯着胡雪岩的眼睛说道：“为什么是开玩笑呢？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现在国际竞争非常的激烈。在欧洲的各个国家，基本上就数英国最为强大。他们在印度有巨大的殖民地，出口美国西班牙日本的轮船也数不胜数。但是他们不要忘了，就在几十年前，我们法兰西的拿破仑皇帝曾经打败了整个欧洲！”
胡雪岩看着华尔，发现华尔提到拿破仑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神采，仿佛一个穷鬼一不小心捡到一个大元宝（五十两重的银子）。
“其实英国能够制造出来的轮船，我们法国同样能行。”说着华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摊在胡雪岩身前的桌子前，说道：“胡老兄，你看，这事儿其实我还在法国的时候就已经有计划了。首先，第一步就是选择造船的地址，修建厂房，第二步就是招募海员，采购机器、造船设备和材料。第三部就是开设学堂，培养能够造船的人才，能够设计图纸的人才，能够驾驶轮船的人才以及能够修理轮机的人才。有了这三样，我们就不难造出传来。”
胡雪岩看到华尔拿着手中的小册子比划来比划去，而那小册子上也不是空话套话，而是栩栩如生画着轮船局部或者整体设计图的图纸。胡雪岩自然能看得出来，华尔不是想骗自己的钱，而是真的有心要办一个造船场。
华尔说道兴奋处，已经忍不住规划起造船厂成立以后，自己在法国的声望越来越高，说不准能当一个部长。而中国也因为有了自己的轮船，交通极大地便利，以至经济发达等等。
胡雪岩看华尔滔滔不绝地说着，有些扫兴地问道：“华尔，你的想法我十分的欣赏，我相信你也能够坐到你说的这些。但我想问一下，如果我们自己造一艘船的话，需要多少钱呢？”
疑问这个问题，华尔脸上一下子就红了。华尔低着眉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敢与胡雪岩对视，而是靠着桌子说道：“保守估计造一艘船得三百万两吧。”
一听这话胡雪岩里那么就急了：“什么，三百万两？你刚刚说买一艘船才需要一百万两，我们自己动手做却需要三百万辆？”
看到胡雪岩急赤白脸的，华尔赶忙解释道：“你不能这样想啊。你们中国有个寓言故事叫做‘金手指’，说一个小孩自遇到了神仙，神仙拿起一块石头用手指一点，石头就变成黄金了。那神仙见小孩子可爱，便把手中的黄金送给小孩，谁知道小孩子竟然不要。神仙问他你不要黄金的话，想要什么呢？小孩子说他想要那个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胡老兄，这么简单的道理，小孩子都明白，你怎么会想不通呢。”
胡雪岩听华尔侃侃而谈，忍不住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不光中国话说的好，就连中国书看得也比我多。”
华尔一点也不自谦，说道：“那是，我平日里没事儿就爱看书。对了，我还为造船厂的学生们编写了一部《中法对照常用技术词典》，估计再过两年左右我就能把这本书写完。道士后上课也能方便得多。”
胡雪岩看到华尔把未来想象得如此细腻，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说道：“这事儿需要耗费的资金太多，得从长计议。说实话，我手头生意很多，需要的资金周转也不是一般的多。而固定资产我又是能不动就尽量不去动。你这里既然说造一艘轮船需要三百万辆，而你又打算广开学堂招收弟子长远发展，花费肯定更多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华尔听胡雪岩这么一说，呵呵一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打算让你一个人投资。但是你不是在朝廷里面有关系吗？想想办法让朝廷出这笔银子，你看合适不合适？”
胡雪岩敲了敲桌子，说道：“这事儿我看还是缓缓再说吧。你知道，我的靠山就是左宗棠大人。现如今他身在广东，我也不方便请示他。等我回到杭州，我先去跟左大人透透气，我们合计一下再说这个事情。毕竟这不是几百两银子马车说送就送，而是几百万两银子的轮船啊。”
华尔听胡雪岩这么一说，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也考虑过。虽然你很有钱，但是有钱不外露是中国人的规矩。你不想露富，这个我能理解。其实有钱就是有钱，害怕什么呢？我看北方人就很豪爽，明明没钱也要装有钱，而你们南方人明明有钱却装没钱。”
胡雪岩听华尔这么一说，乐了，摇着头无奈的，也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要是真打算办一个造船厂，别说一个，就是造三五个，我也能筹措到资金。但问题是我手头的资金流动极快。我全国各第皆有生意，新老八大行我均有涉及。但其中有很多生意是需要不断添的窟窿。就比如北京的马场，耗资十多万两，但是它根本就不赚钱，为的只不过是取悦京城的京官。像这样的生意我还有好多，可能你也听说了，我最近刚开了药店，光购置用来修船药厂的楠木，就花去近五十万两银子。我做的所有的生意都是息息相关的，我要是冷不丁从这一盘生意中抽出一大笔银子，而后还填不上这个窟窿，整盘生意都会受制。如果我拿出一千万两银子来给你办船厂，你能够在一年内让我回本吗？很明显，不能。你刚刚粗略说了一下你的计划，很明显，半窗厂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办成的，即便办成了也是个大窟窿。所以你也不要激将，说到底我是一个生意人，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华尔听胡雪岩这么一说，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能行。你难道做生意就只为了赚银子吗？要知道造一个船厂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是很重要的，如果船厂能够办起来，你们中国或许就会变成一个经济强国，哪里还会被我们这些外国人瞧不起？”
胡雪岩还是摇头：“做船厂确实对于我们国家来说是很好的，但是这不应该是我操手的事情。”想了想，看到华尔一脸的难过，胡雪岩又说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办船厂对国家有好处，对我个人而言就不一定了。我们国家商人与官员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我必须得小心谨慎。”
“办船厂怎么会对你个人没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这样会让你有更大的名声，让你被更多的中国人，外国人认识，对你做生意没有好处吗？”华尔这样问道。
胡雪岩苦笑着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不是一个一毛不拔的人，也愿意为老百姓做些事情。我开办庆余堂就没想着让他为我聚拢银子，但是船厂与药店不同。开药店是发善心，开船厂就是邀名夺功了。这会让很多人对我眼红，今儿非难于我，构陷于我。我一旦把我手头的资金全压在造船上，首先就是资金流动不利，生意停滞不前。对于我这样一个每天都需要大把银子打理关系的人来说，停滞不前就是急速衰退。紧接着就是各方面对我的打击诟恶，我所有的生意都会赢来经营困难。这买卖风险太大而没有一点可以预期的收益，我是不可能去做的。”
华尔听胡雪岩如此清楚地道明了厉害，把手中的红皮本子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而后无力地坐到了床上，说道：“如此说来我在中国肯定是没办法新建船厂了？我还打算半个船厂回国吹牛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你们中国人做事情简直是套不讲道理了，不，是道理讲得太怪异了！”
可是胡雪岩脸上却没有一丝丝的沮丧，反而笑了出来：“华尔先生，你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不愿意帮你筹资建厂，不代表你想要办的轮船厂就办不起来啊。”
华尔不屑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有钱的人了，你都不愿意办轮船厂，还有谁愿意？”
“你一开始就找错人了。我刚刚说的很清楚了，办轮船厂是邀功邀名的事情，而我一个生意人要做的谋利，即便是邀名，也只能是善名而不能是功名！你想想，谁需要邀功邀名呢？”胡雪岩循循善诱地说道。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建造船厂的计划。
华尔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刚刚胡雪岩的一番话，已经彻底打消了他想新建船厂的想法，此时听到胡雪岩发问，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你们中国人一个个不知道怎么想的，邀功邀名这事儿放谁身上都是好事，偏偏你就不愿意要。我看很多商人都喜欢在朝廷政府面前要功名嘛。”
胡雪岩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跟你说吧，你要是想办船厂，找我是不行的，得找一个朝廷里的大官才行。只要你能称述厉害，这件事情大有可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