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胡财神
朱福年想要拟定合同，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首先他得回湖州把今年的庞氏丝行的收丝量统计一下。这一来一回，怎么也需要十天的时间，所以生丝生意这边，胡雪岩暂时没有遇到困难。胡雪岩首先要处理的，反倒是沙帮的事情。
这天胡雪岩本正在核对今年各地掌柜调动的人员，突然收到了胡青云派人下的帖子。说是有要事相商，青岛金沙客栈一叙。
看到胡青云下帖子，胡雪岩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想着胡青云本来一直居住在杭州的，这次怎么会来上海呢？收到帖子之后，怀着疑惑的胡雪岩便购置了一些礼品，去客栈找自己本家的叔叔胡青云了。
胡雪岩到了金沙客栈的时候，发现金沙客栈门口有两个人面色不善的人守着。两个人的头顶各挂着一个灯笼。橙色沙娟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摆着，胡雪岩盯着那两个灯笼，眼睛微微一缩。这两个灯笼大小制式悬挂的位置等与别家客栈的并无不同，只不过画着金沙水流的画朝着门外，而写着金沙客栈四个字的一面朝着门内。只有风把灯笼吹得微微摇摆的时候，才能隐约看到“金沙”的字样。
胡雪岩知道，这样摆放灯笼，是表明此处是帮会堂口的意思。想来沙帮在自己爷爷那一辈子的时候还是一群纤夫自己筹措银子帮忙运货，到现在发展不过六十年，已经在上海这个地方开了堂口。想了想，胡雪岩觉得这沙帮的日子好过，漕帮的日子估计就不好过了。大运河现在多出阻塞，永定河那边年年积沙不除，现在河道比山还高。今年永定河决堤，还发了大水，百姓正在受苦，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处理。
心中思虑着，胡雪岩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客栈门口的两个小厮估计刚进入沙帮不久，还不认识胡雪岩。看到胡雪岩朝着客栈走来，他们狠厉地说道：“住满了，你去别处吧。”
胡雪岩笑了笑：“不要慌着赶人，你且去通禀一声，就说胡雪岩前来拜访。”
两个小厮听到胡雪岩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吃惊地问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叔爷？”
胡雪岩颇为诧异，自己虽然也是道上混的，但是认识的人并不是很多。本以为只有一些老江湖才知道自己的消息，没想到随便两个小厮都听说过自己。毕竟这里是上海，不是杭州。要是杭州人听说过自己的名字，自己并不意外，但是上海有钱人太多，自己并算不得最出名的。而江湖势力也是帮派林立，之前有出了漕帮、沙帮，就还有已经被清军镇压的小刀会白莲教等势力，自己只不过是在漕帮中混了混，并不曾想到混出人尽皆知的名头。看到这两个小厮一脸崇拜的目光，胡雪岩也来了好奇心，问道：“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那是当然了。”门口的两个小厮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个脸上还有伤疤的小厮张嘴就说到：“胡叔爷义救郁威客、独闯五岭山、大战洋枪队、生死杭州城的故事我都听说过。他们还经常讲一些您做生意的故事，可是我就觉得做生意没意思，只有这种生里来，死里去的故事才有意思！”
胡雪岩觉得头皮发痒，挠了挠头皮又问另一个小厮，问道：“你呢？你怎么也听说过我？”胡雪岩看到这小厮叫上穿着的是千层底的土布鞋，衣服也干干净净，重要的是眉目之中的一丝清秀没有消退，一看就是刚入漕帮不久的新人。
那小厮看着胡雪岩说道：“胡叔爷好，我是湖州乡下的，见识没有强哥那么多。但是我们湖州的乡亲们都是在家里给你供排位的。”
胡雪岩闻言一愣：“排位？”供奉排位固然显示尊敬，可是那是对死人才招呼的，胡雪岩这活生生站在这里，他这么说有点诅咒胡雪岩的意思，绕不得胡雪岩不发愣。
那被叫做强哥的立马瞪起了眼睛：“小子，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一刀捅了你？”
胡雪岩觉得这所谓的“强哥”戾气太重，赶忙端起架子批评道：“你这么说话可不好。大家都是兄弟，即便他说的不对，你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那“强哥”被胡雪岩一说，立马局促起来，脸上一片通红。他小弟赶忙帮忙圆场说道：“强哥骂得对，我说的不对。其实大家是想给你塑造雕像的，但是那东西太贵。这两年大家又都忙，就只是给您上香。我们也不是祭拜，而是当成拜佛求神来给您上香的。”
胡雪岩难以置信地问道：“还有这事儿？你们拜我做什么？”
那小弟说道：“湖州的乡亲们大都是养蚕的，以前辛辛苦苦一年下来，顶多就是四五两银子。但是自从您开始收丝以来，我们一年都能够赚十几两银子了。要是勤奋一点一年养两季蚕，说不准能赚到三十两银子。乡亲们赚得多，日子自然就过得好。大家都知道是您城里的湖州丝会，也是您把生丝价格提起来的，大家都很感激你，把你当做财神来拜呢。”
胡雪岩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户人家一季丝顶多两担，自己卖十多两一担，收丝的价格却只有五两一担。自己赚得多，丝农赚的少，却没想到丝农还如此的感激自己。
胡雪岩沉吟着说道：“这生丝的价格在上海你也知道，现在有些下降，我也不敢贸然再提高收丝价。我会想想办法，再让大家多赚一些的。”
那小厮赶忙摇手说道：“不用了，胡叔爷，现在的价钱大家就觉得很公道了，不用再提高的。”
就在这时，客栈里突然传来一声疑问：“胡叔爷怎么还没有来？”说着一个管家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胡雪岩一看，正是去魏府给自己下帖子的那个沙帮千总吴存志。
吴存志看到胡雪岩，先是一喜，随后立马严声责备两个小厮：“你们干什么吃的，胡叔爷来了也不赶紧通报！”
胡雪岩帮忙开脱说道：“我也是刚来，有事儿咱们进去说吧。”说着冲着“强哥”和湖州丝农出身的小厮微微一笑，转身走进客栈，临走时还在湖州出身的小厮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等胡雪岩走进客栈之后，那湖州的小厮一脸难以置信：“强哥，财神拍我了，我今年会不会发财？”
“强哥”僵着一个嘴角说道：“那是咱的叔爷，不是什么财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