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盼长堤，草尽红心】

雀灵一身无力被压在长椅上受人一棍一棍地打在身上，看在唐凉引的眼里很是心疼。

“额娘！她们不过就是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厉害呢！求额娘就饶了她们吧，这样的年纪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呢！求额娘宽恕！”

觉罗氏盯着那唐凉引只觉得这女人实在是愚蠢，那小丫头自己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其实自己打这两个丫头也不过就是想要给这卢素月一些教训，既然现在她已经开始害怕，自己何不顺便再加点恐吓，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给我打！我才是这个府里的主子！给我往死里打，看以后谁还敢像两个丫头这样没大没小的！”

觉罗氏一声令下，众人虽是看这两个丫头可怜，但是自己若是不遵从觉罗氏的意思，那遭殃的必定就是自己。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小红真的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了小红这一次吧！”

三十大板连粗壮的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软弱的小女子，纳兰性德本就不喜给人刑罚，但是额娘从不手软只顾发泄。

“公子，你看看雀灵都没声儿了！你赶紧帮我求求情，好歹我以后不再烦你了！要是被打死了可怎么办？！你快些求情啊！”

唐凉引见自己求情那觉罗氏根本就不听便走过去拉住纳兰性德的衣袖，那是一件全新的红色绣着双鱼的褂子看上去精神极了，只是现如今自己已经无心去看纳兰性德的英俊模样。纳兰性德想起当时雪梅无所求助的模样不由得心软，拍了拍唐凉引的手背示意她安下心来。

“够了，停下！”

那些下人虽然是惧怕觉罗氏但是今见是纳兰性德开言相劝便只好赶紧先停下来，觉罗氏见此心中自是不悦，唐凉引站在一边看如此便赶紧过去想要将雀灵扶起来。

“放肆！我都还没有说话呢！你们这起人眼睛里越发没有了规矩，给我继续打！不求饶就给我打到求饶为止！”

那几个下人一听觉罗氏这么说便只能继续打，唐凉引见纳兰性德已经求了情但是那觉罗氏也丝毫不心软，想必是想要借了此事来震慑自己，见那小红已经被打得痛哭不止，鼻涕眼泪一齐下来，平日里虽然甚是可恶，但是如今见了也让人不忍心起来。

“夫人！夫人！夫人！小红真的不敢了，求您大发慈悲！求求您了！我要痛死了！求您了！”

小红一直开口求饶，那觉罗氏自然是有些得意，便挥手让打小红的那两个下人停下来。

“小红！我今天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教训！既然你现在已经求饶知道错了，那我就先饶过你！你要是下次再敢闹事，小心你的皮！”

觉罗氏说的咬牙切齿，而且看向了那雀灵。雀灵虽然疼得要命，但是也不愿意向这觉罗氏求饶！唐凉引知道雀灵的脾气，要她求饶是断断不可能的，这样一来觉罗氏肯定是越看越气，说不定会将雀灵打死为止。

“额娘，雀灵不过就是一个要丫头，就算是有什么错也求额娘看在媳妇儿的面子上就饶她一次吧！”

唐凉引确实是着了急也不顾忌到旁人怎么看自己了，觉罗氏心中暗自偷笑这次果然已经是有些效果，不过这雀灵自从往日听来也不甚安分守己，总是听说与那几个丫鬟婆子们争吵也时常找小岚的晦气，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要是不好好教训一顿那还得了。

“既然少奶奶都给你求情了，那自然我这个做婆婆的也得给你们一些面子。来人啊，就把这个雀灵撵到下房去当粗婢使，从今以后不许再叫她进来！去吧！”

这唐凉引一听说不再打雀灵不由得安慰起来，却又听这觉罗氏话锋一转要将雀灵撵到下房去当粗丫头，这可怎么使得。

“额娘，媳妇求您网开一面！这不过都是她们小家子吵闹，您何必当真呢！”

“小姐不用求她，这些人嘴里念佛，心却是石头做的！任她们花容月貌在外头看起来是多么的贤德，一进家门就可以看得仔细！你看看她们对下人是个什么样子，打两下不要紧竟然是要将人活活打到死！打不死还不甘心竟然要将人撵走，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雀灵早已被打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又扯着脖子声嘶力竭起来，唐凉引在一旁看着很是心疼，又转头看那纳兰性德竟然也是一句话不说不由得让人怒上心头。

“枉费你平日里读圣贤书，如今见人活活就要被打死还不算！，你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在我心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知书识礼也是个有抱负的人，哪里在家里就当了个哑巴！你倒是劝劝啊，你们难道不知道人人平等之说不成！不管是下到丫头还是那些粗婢老婆子们，上到老爷夫人们，谁不是娘生爹养的，谁不是一日一日的过，你们怎么就将人命当成比蚂蚁都不如！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不成！”

唐凉引说到这里越发不管旁人怎么看了，直接就拉着纳兰性德的衣服哭诉起来，觉罗氏看了甚是心烦，往日里只听说这卢素月是个好女孩儿家这才做了这门亲，哪里知道这嫁过来之后竟然是疯话一堆。

“罢了罢了！把这雀灵撵到下房里去是了，扶我回去！”

觉罗氏越看这卢素月越是心烦便直接起身回房去，那小岚如今也是遂了心愿，谁让这雀灵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这样给她一次狠狠的教训倒也罢了！

“你们也都下去吧！青诗，让家人抬一顶软轿过来送少奶奶回房去！”

纳兰性德将唐凉引的手拉开，自己倒是不诧异这唐凉引今天会说这样的话，她本就不是深闺大院的大小姐卢素月，而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过来的唐凉引，今天一番话倒是让自己如听了一个轰雷一般彻悟许多。

“公子，软轿来了！”

“你们快将雀灵送回我的院子里去！小心伺候着！”

“这...公子...这丫头怎么能...”

纳兰性德对着青诗点点头，青诗无奈只得扶着雀灵上了软轿，只是雀灵刚刚被打，不由得惊呼出声来。

“雀灵，你放心，我在一日必保你一日！你且放心回去让小丫头们给你上药，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雀灵在轿子里默然无声，心中却感念唐凉引说的那句话。方才被打得那般狠都没有掉眼泪，现在竟然是为了唐凉引的一句话掉下泪来，前人都说修仙要入人世历劫方知生之滋味，自己在人世徘徊了几世却是没有尝到其中滋味，自认自己已经悟了，却到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一番方知这人世苦甜。

“青诗，你就照少奶奶吩咐去吧！让少奶奶房里的小丫头们机灵一些，就听雀灵的调度。”

“公子，可是刚才夫人说...”

“你去罢！自有我！”

唐凉引抬眼看着纳兰性德，自己刚站到他的肩膀处，眼眸垂处见他眼睛里星星点点似是闪光一般。唐凉引见他如今为了帮自己，竟然愿意得罪自己的母亲，不由得暗自后悔刚才自己不应该对他说出那般的狠话。

“你把眼泪擦擦也回去罢！”

纳兰性德从怀中拿出一条半新绣着芙蓉的手帕，看上去好像是谁给他的旧物，唐凉引接过来拿在手中不敢轻易造次只是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泪。纳兰性德见此将唐凉引手中的手帕拿过替她擦起了眼泪，动作极其轻柔似乎怕将唐凉引碰破一般。

“我知道你的性子故不会和你计较，你只放宽心！只是有一句，我须得嘱咐你，你方才那些话对我说可以，但是于外人处便不要再提起，你嫁过来多日与额娘也接触过！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自己斟酌，父母纵然有错也不该人前提起谩骂，暗地里与他细细说了便是。你是个作为媳妇儿的人更应该守这样的规矩，额娘也是为了不让这么个深门大院里失了规矩，你也莫要怨她。只是我的嘱咐，你且细细记在心里，这次便罢了，额娘那里我自有道理。回去罢！”

纳兰性德一面帮唐凉引擦眼泪一面细细说着那些话，如此推心置腹的话，唐凉引自有意识以来竟然是从未听过，自己只当纳兰性德厌恶自己，却没有想到他如今会说出这番安慰自己的话，心中有感不由得眼泪更是一串一串地流了下来。

“你瞧瞧！这手帕都浸湿了，莫再哭了！你如今是个少奶奶，以前虽是放纵但是如今也要顾着些体面。莫再哭了，好歹我们如今也是夫妻，旁人看了倒觉着是我欺负你了呢！”

“哇！”

纳兰性德的温言软语在唐凉引听来如同剖心说出来的真心话，连日里来的委屈一齐涌上让唐凉引不由得趴在纳兰性德的身上大哭起来。纳兰性德无法，只得轻轻拍打唐凉引的背。唐凉引哭了一阵之后惊觉自己在纳兰性德的怀里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起身来很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纳兰性德也不计较只是将手里的手帕放在唐凉引的手里。

“你快回去看看雀灵吧，刚才那么一打一定是打得不轻，若是需要凝脂露就让青诗去药房里取！我还有些事，要去府外一趟，你自己回去吧！”

纳兰性德又拍了拍唐凉引的背，便转身要离开。唐凉引眼睛红肿得跟个桃子一般也只得拿手帕遮住，只是眼尖看见纳兰性德的蓝色长袍上都已经被泪水浸湿，一点一点的甚是不好看。

“你且等等！”

纳兰性德不知道这唐凉引又有什么话便也只能等她，唐凉引将湿了的手帕放在自己的袖子里，将自己的干的袖子举起擦起了纳兰性德的衣服。纳兰性德一见如此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唐凉引却是不依只是一直擦着纳兰性德的胸前的衣服。

“你是一个爷们，这么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这袖子不要紧左右不过我回去换一件就是了，我将你身上这泪痕擦干了，你再出去也不迟！”

唐凉引左手拉着纳兰性德的右手，方便自己的右手帮纳兰性德擦着衣服，纳兰性德低头时正好看见唐凉引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扑打着眼睛倒也可爱。

“好了，你且出去被风一吹就干了！”

纳兰性德点点头看向唐凉引的手上，唐凉引的袖子因为被她这么一糟践开始皱了起来。唐凉引看见纳兰性德的眼神以为是要刚才那条手帕子便从自己的袖中拿出在纳兰性德的眼下晃了一晃。

“你若是要这手帕子，且等我回去洗了干净再拿来给你！”

纳兰性德明白这唐凉引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也不辩解，只是将自己的长辫子往后一甩自顾自地出府去了。唐凉引呆呆地站在原地见着纳兰性德走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了这才想起了雀灵，便赶紧提起裙子小跑了回去。

“少奶奶，你放心！公子已经吩咐太医过来开了药，只消几日便能好了！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就吩咐这些守夜的老婆子们来告诉我！药已经放在桌子上了，那雀灵固执不愿意让小丫头帮她上药，你且上去看看！”

唐凉引赶回自己的院子的时候，只见青诗并几个下人守在院门口，那顶软轿还放在外面，唐凉引细细一看，那地上竟然有细细小小的几滴血迹。

“多谢你了，你先回去罢！要是有什么说的，我再遣人去找你就是了！”

青诗很是意外这唐凉引没有怪罪自己刚才在觉罗氏的面前添油加醋了，自己便也不想再多提起这件事情就赶紧让人抬起轿子走了。

“哎！青诗，多谢你送雀灵回来了！”

青诗听了这话愣了一会儿刚想回话只见那唐凉引已经走了进去了，难道之前当真是自己错怪了唐凉引不成！

“少奶奶！”

“雀灵怎么样了！”

“雀灵姑娘就是不愿意让我们给她上药！可是那..皮都开了，一直在渗血呢！”

唐凉引听此将那丫鬟撂下自己赶紧上了楼上，未进门就听见里面那雀灵在呜咽的声音。

“是不是刚才打疼了！？快些让我瞧瞧！”

唐凉引一进门就直奔雀灵的床过去，只见雀灵趴在床上也不说话只是将脸背在里面。唐凉引坐在床边想要掀开衣服看看伤势如何，无奈那臀上已经皮开肉绽，衣服早已经黏在了血肉上，唐凉引轻轻地想将衣服拉开，雀灵却也不叫唤只是全身止不住的抽搐。

“怎么打得这般狠！这叫人怎么忍得了！”

雀灵在人世徘徊了这几世哪里受过这般的委屈，而且现在受伤还是在这么难见人的地方便更加不愿意让人碰。只是唐凉引自己便不能阻止只能任由她看，可恨现在自己灵力被封印起来，身上没有了防御的能力，要不然哪里害怕那几下板子呢！

“雀灵，当真是委屈了你了！”

雀灵本来不想回头，只是突然间感觉身上有几滴水滴了下来便知道这唐凉引又在哭了。

“你哭什么！？我哪里被打几下就死了呢！你赶紧把眼泪收回去，要是能换钱倒也罢了，偏偏人的眼泪不值钱！”

唐凉引一听雀灵这话说得俏皮，倒也是破涕为笑。雀灵勉强挣扎着身子将自己的脸转了出来这时候唐凉引才发现雀灵也是满脸的泪痕。

“你这丫头还敢说我傻！你自己不也一样也哭得这么着了吗！你现在疼得怎么样？！青诗刚刚拿了凝脂露上来，我先给你上药，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我说！”

雀灵微微一笑，心里想着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众人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现在又是一副不同的光景，心中只觉可笑又酸涩。往日里只当这唐凉引是个最铁石心肠的人，如今一见却发现竟然是她对待自己最好，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爱。

“雀灵，你在想什么，不疼了吗？！竟然还笑得出来！”

唐凉引将桌上的茶碗端过来时见到雀灵嘴边的那一抹微笑不由觉得奇怪起来，这丫头怎么一下子哭一下笑了起来。

“我愿意哭便哭愿意笑便笑，倒是你，脸红什么！？我刚才头朝里边没有仔细看清楚，现在看清楚你的脸就像是火烤过了一般红！你这下可使叫我给你拿住了！还不从实招来，是不是和公子怎么样了！我且问你，你那袖子你是什么东西！”

唐凉引刚才一心急着进来看雀灵怎么样了，倒是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火烤了一般，现在被雀灵这么一说倒是自己也感觉到了，走到镜子边儿一瞧确实脸上红得很。

“你这下可是跑不掉了！还不赶紧说！我连你袖子里的手帕子可是都瞧见了呢！”

唐凉引被雀灵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袖中的手帕，坐在床边将那手帕拿出来一看，那上面绣着的芙蓉花并非是那市井所卖的那种粗活而是出自很精细的绣工，但是男人一般不会选择上面绣有花草的手帕，一定是哪位小姐送给他的，而且这条手帕已经半旧不新，莫非就是那个雪梅给他的手帕。但是雪梅的手帕，这纳兰性德怎么会舍得给自己擦眼泪呢！

“少奶奶，这手帕这么旧，难不成是公子给你的！？”

雀灵见唐凉引脸上挂着有些奇怪的神色便想着让她笑一笑，不曾想这唐凉引皱起眉头一直看着手上的手帕。

“难道真的是公子给你的？！这样你应该高兴啊，公子平日里对咱们是不闻不问的，如今却是既照顾我又会安慰你，这样岂不是好兆头？！”

唐凉引低头见雀灵的伤口上一直在渗血不由得赶紧将那手帕收起去桌上拿了那瓶凝脂露过来想要给雀灵上药，雀灵将她的手一把抓住将药拿了过去。

“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你！你且出去闲逛一逛！我马上就好了！”

唐凉引本来想帮雀灵上药，但是无奈这雀灵平日里固执且又是一个小姑娘家脸皮也薄便只好点头站起身来出去了。

“少奶奶，少奶奶！你瞧着那雀灵姑娘怎么样啊！？”

唐凉引刚出房门掀开帘帐就看见几个丫头婆子们等在门口，平日里虽然也有这么几个人服侍自己，但是都因为见自己好性子也并不怎么听从自己使唤，但是如今怎么就突然间变了一副模样好像倒是关怀备至了一般。

“没什么事！她就是不愿意让人给她上药，你去吩咐厨房给炖些清淡的汤！也不必说是要给雀灵喝的，只说是给我喝的就是了！”

“是！”

那丫头瞧了唐凉引一眼便急匆匆地出了院门，唐凉引正自纳闷，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看到自己手上拿着的帕子见上面脏了就要抢过去洗，唐凉引一惊赶紧将手帕子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

“噢！奴婢是瞧见少奶奶的手帕子脏了便想着拿去洗洗！”

“不必了！这个手帕子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自己洗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时候过来我这里的？！”

那个想要抢唐凉引手帕子的小丫头在唐凉引看来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光景，却是机灵得很。

“回奶奶的话，我叫小燕儿！少奶奶嫁过来的那一日我就被分到奶奶的院子里了，只是我很少上到楼上来，所以奶奶未曾见过我！”

唐凉引这么一想倒也是了，往日里自己只愿意让雀灵在跟前，自己院子里的人却是很少见过。唐凉引点点头，想着不知雀灵好了没有转身想要进去却被人一下子拉了手臂。

“想是你要死了，怎么能拉少奶奶的手呢！”

唐凉引一转头看见一个老婆子正在训斥刚才拉自己手的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一听老婆子这么说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生怕唐凉引怪罪。

“老妈妈也太小心了，将我看做是吃人的老虎不成！这孩子不过就是拉了我一下，你快起来吧！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不要哭！”

唐凉引见那小丫头跪在地上抽泣着实可怜便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岂知那丫头非但不起来反而还在地上一直朝唐凉引磕头。这可吓坏了唐凉引，想要问其原由，那老婆子竟也赶紧一起跪了下来。

“求少奶奶救命啊！求少奶奶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