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珍珠

伊万的瞳仁渐渐失去光泽，涣散一片。他手里捧着的一捧蓝色珍珠也颗颗掉落，砸进海水里，顺着海浪飘飘荡荡。

“伊万……”伊莎贝尔的眼泪突然掉的又急又凶，将伊万紧紧抱在怀里的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力量在一点点被收回。海族的身躯本来就带着极低的温度，几乎和海水差不多，这一刻的伊万竟然也冰冷到让伊莎贝尔不住地颤抖。

伊万，伊万，你是海族的勇士啊，你不该这样冷清的离开。

那柄战戟被她用力却小心地拔出来，漆黑的战戟上，那些鲜红的血液，一点点被海水冲散。咸腥的海水不知道将她的思绪带往了何方，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恍惚的迷离。

发现伊莎贝尔的意图，白梦婷飞速地冲了过去。只是迟了一步，那战戟已然戳穿了她的胸腔，殷红的血，在她如海水般蔚蓝的轻纱衣衫上晕染开来。她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满足的笑意。

直到死去，都还紧紧相拥的身躯，被波塞冬抬了回来。这次的战役，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胜利，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云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对相拥的人鱼，脸上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来。他们七彩的尾巴也缠绕在一，即便是渐渐失去光泽，但也一样温柔又绚烂。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一些蓝色的光点就从他们身上飘了出来，飘到他手心里。

海族，是被神眷顾的种族。几乎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惊为天人的面容，勾人心弦的歌喉，还有举手投足间浪漫温柔的气质。这样的种族，该是最为和平安逸的才对啊。

在海下宫殿里，海王还是大摆宴席，和所有海族所有勇士一起欢庆这场胜利，即便他最为疼爱的弟弟方才牺牲了。花霁雨他们也因此一役，被海族奉为上宾，受到最好的待遇。

“来自陆地的勇士们，吾代表海族敬你们一杯。”波塞冬举起银制酒杯，杯身精美的花纹在夜明珠和蔚蓝海水的色泽里呈现出缤纷绮丽的色彩来。

看着他复杂的表情，花霁雨心底微微一叹，同样举起酒杯，向海王行了个礼。

“按照我们陆地上的习俗，第一杯酒，要敬给海王和王后。”说完，她率先饮下杯中酒，其余人和在座的所有海族都纷纷举杯，整齐地说着“海王英明神武，海族万代辉煌”。

海王总算是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来，这倒是惹得安菲多看了她一眼。海王多情，这几百年来，他虽说只有她这一位王后，可情人却是多的数不胜数。能让海王露出这样发自肺腑的笑容的，却少得可怜。

“第二杯酒，要敬给为了海族而牺牲的英勇将士们！”铿锵有力的话几乎掷地有声，在场的海族都是经历了这场战役的战士，失去的将士，多多少少都有他们的朋友。听到这句话，他们的眼角也略略湿润了起来。和黑色的鲛人比起来，海族的战斗力真的算很弱很弱的了，若不是波塞冬和伊万的神勇，海族，或许就要覆灭了。

这一杯酒，敬死去的将士，敬伊万。

海王也湿润了眼角，却不见泪光闪烁，心底有所动容，却不至于落泪。

翻过杯盏，将酒水洒在面前。

“第三杯酒，敬所有海族的勇士，你们的英勇无畏，才能给海族带来安稳。”说罢，仰头饮下第三杯，她又朝着海王见礼，这才又坐下。

三杯酒，每一杯，都饱含最真挚的情义。

这时，一个小兵模样的海族进来了，俯身在海王耳边说了什么，得到海王的示意后又匆匆离开。

海族的确是一个很懂浪漫也很懂生活的种族，精致的餐具，精细的美食，此番宴会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作为报答，吾将奉上海族最神圣的海鲛皮。”方才那个小兵，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即便有盖子遮盖，那种古朴纯净的气息还是铺天盖地地散在空气里。仿佛前一任海王依旧在世，威严从未消散。

其实在知道海鲛皮是历代海王死后褪下的皮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了。海王这样轻易就将海鲛皮送给他们，倒是让他们颇有些诧异。

揭开托盘上的盖子，七彩的流光柔柔地铺开，温和不耀眼的光芒却在一瞬间夺走了所有的目光。

“多谢海王。”几人这次的道谢看上去真诚的多，海王也不自觉勾了勾嘴角，本就温柔多情、俊逸不凡的脸，因着这一抹浅笑，更是增添了几分动人的魅力，直看的一群雌性鲛人芳心暗动。

就连花霁雨、白梦婷、木莲娜她们这几个见过不少美男的人也险些晃花眼。安菲意味不明地笑笑，默默饮下一杯酒，又殷勤地给海王夹菜。

康彦便是在这种特殊的气氛下回来的，他的身后，还拖着一个巨大的龙尸。他也受伤不少，因为有着契约的联系，花霁雨知道他的安全，才一直放任他和那水龙缠斗。现在看到他满身的伤痕，还有脸上挂着笑，却苍白无比的气色，心疼地扔给他一瓶上好的伤药。

他接过药就立刻吞下一颗，本想对着主人笑笑，可嘴里不断翻涌的血气，让他紧紧闭上了嘴，生怕一张嘴就会有血液溢出来。这种环境下，即便是想要把他送进明翰府里疗伤也是不能的了，只好听从海王的建议，在海下宫殿里暂住下来。

水龙是黑色的海鲛族最大的依仗，现在这水龙已然被康彦解决掉，黑色海鲛族已然不足畏惧。

这段时间里，他们将那水龙彻底肢解，水龙骨完好地分离出来，被花霁雨放进了明翰府里。因为不知道还需要找多久的时间，而明翰府里灵力浓郁，保存这些材料，再好不过了。水龙的鳞片和血液都有剧毒，除了炼器和炼丹之外也不知道有什么其他用处了，也分门别类地放进明翰府里，保存起来。

而云桐也钻进了明翰府里，不知道研究什么去了。好在他虽然存在感不低，但是一直都神神秘秘的，也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妥。

海王波塞冬也在那一次酒宴之后就没怎么出现了，倒是安菲来的勤快。

于是，在安菲的热情下，他们去参观了海王专门为她打造的一座城堡，一座独属于他们俩的城堡。极尽奢华，说是用天材地宝堆砌而成也不为过。

他们不知道海王的多情，只知道，他对王后真的是宠爱到了极点。海族，真的是很浪漫的种族呢。

康彦的伤恢复的很快，一来，他是高级灵兽，自愈能力本身就不错，二来，花霁雨手里的药，不是凌姓的那些人炼制的，就是清鹂闲来无聊炼制的，药效都非寻常灵药可比。

走之前，他们最后一次看到海王，他是来给他们送行的，简单的送行，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倒是王后安菲，笑眯眯地拉着他们絮叨了很久。

最后，他们带走了王后送的一个小匣子，精致而奢华，光是装饰用的珍珠和珊瑚就已经价值不菲，不知道里面会装着什么样的礼物。

“远道而来的勇士们：

匣子里的珍珠，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自从伊万出事，伊莎贝尔就再也不曾展露欢颜，和你们一起的时候，大抵是她最为愉悦的时候。鲛人的眼泪，是最美好的祝福，请一定要收下。

安菲”

这是，伊莎贝尔的眼泪吗？想到那天的情形，花霁雨莫名有些伤感，珍珠恰好九颗，每人一颗。鲛人的一生，几乎不会落泪，所以鲛人的眼泪可以说有价无市，据说，在临海的城市里，有些高阶灵王以猎杀鲛人为生，只为获得他们临死前流下的泪。握着这颗珍珠的时候，他们竟觉得，这珍珠，是他们承受不起的珍贵。

这海族，倒是挺有意思的。云桐把玩着手里的珍珠，鲛人的眼泪，在妖界也是稀有的东西，他曾经也收集过不少，只不过都没有这一颗来的纯粹。这几天来，海族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但他们温柔浪漫，即便是说着谎话，竟也从没让人觉得不舒服。美好的事物，世人总是要宽待一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鲛人泪，属于爱情，却不属于喜悦。纯净美好的蓝色珍珠里透出清浅的粉色光晕，虽然给它增添了一分旖旎的魅力，却从来都不是带着美好祝愿的东西。

鲛人从来都是自私的，他给你什么的时候，必须收回等价的回报，如若收不回，便要让你付出代价，来平衡心里的不甘。鲛人的一生，只有濒死的时候才会落泪，

珍珠有多美，它就会带来多少痛苦。

鲛人啊，说是被神眷顾的种族，倒不如说是被神遗忘的宠物。被神眷顾的，向来都只有人族而已。

云桐眯了眯眼，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何处，也没有开口说出关于这珍珠的真相，就让他们带着吧，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