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不干就不干,说干就干的,文章也顾不上写了,虽然是靠稿费吃饭的命。当下定了火车票。这个事情我也没告诉我爸。我爸不让我回老家,说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回去干嘛。
出了吉首火车站,一大堆乡亲围上来,亲切的问候我。一时之间,我都有点明星出机场,被一票粉丝接机的感觉了。
“老板,去哪里?是不是去凤凰嘛,我们有专车,直接过去!就差你一个,上车就走!”
“老板,定酒店没有?你一个人来的,正好!住我们那里再合适不过了。保你住了舍不得走。”
“老板,要不要导游?一个人玩好无聊……”
老乡们太热情了,碰到这样的傍猪客,我的办法就是抬头挺胸,然后说出三个字,基本上人全都散了。
“有车接!”
其实哪里有车接,我老家也不在凤凰,而是一个不知名交通又不方便的村子。等会要找汽车坐去,可能还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到,我记得以前只有一条土路,逢赶集,我都是骑在爷爷的肩上去看热闹。走都要走两个多小时。
我去背包里翻我先前打好的路线图,这么久没回去了,压根就不记得怎么回老家了,我还是上网搜索了一下,找了一个线路。
“谢灵运!”
正当我翻背包的时候,一个人叫住了我。
好吧,谢灵运不是我的本名,可能有的读者知道我的本名,但请不要到处说,毕竟接下来说的事情,官方的说法是乱力怪神。大家知道的,建国后的动物都不能成精。而我接下来说的事情,比动物成精还要怪。所以我必须起个化名,另外,这个事情里的所有人,我都稍改了一下名字,大家也不要去人肉他们。他们都有自己原本的生活,被卷进这场怪事,刚刚平复下来,他们还是希望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轨道。
我一看,一个身高一米八的高个子站到我的面前。正是跟我约好要去我老家的那位读者。他叫余厄葆,当然这也是一个化名,不过,读音相近,大家也不要去打听徐州有个什么公务员名字听起来像余额宝的,毕竟人家的工作比较敏感。搞不好,砸饭碗还是小事。
一开始我喜欢叫他余额宝,他也并不生气,大概自从那个理财产品出来后,他被很多人这样叫惯了吧。叫了一会,我改口叫他棍子。一来,他就跟一个神棍一样,经常说些没头没脑的事情,另外一个,他确实长得像棍子。
跟他站到一起,我一下压力山大,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对方长得特别像《爸爸去哪里》的张亮。就是那种一看肯定不是帅,但越看越觉得帅的人。
再仔细一看,棍子跟他奶奶长得真像。头发有点微卷,应该是自然卷。
这跟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我们之前聊过,他是一个公务员。我的印象里,公务员就是大腹便便的,因为一天到晚都是饭局酒局,至少我的公务员同学都差不多奔着二百斤去了。
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网上聊了不少,还通过电话,所以一见面,还真感觉像老朋友一样。
“哎,谢灵运,你的夭折纹不见咧。”
他捧着我的脸,就像捧一个面碗似的,盯着看了又看。
“嗯,不见了,跑你脸上去了。”我注意到他是空着手的。出来也不带个行李?
“走!”他一把搂着我,手一指路边,一辆三菱越野车停在旁边。
“行啊!果然是土豪。”我拍了他一下,这个车曾经广泛装备在中国的军队里,眼前这辆几乎是新的,看样子还是进口的,“哪弄来的车,不会是公车吧,这得小几十万了。”
“不用啊,全新的包牌五万就行了。”棍子说道。
我愣住了,五万块,这不是黑车吧,我一指车子。“五万块就能搞掂?给我来一打!”
正说着,三菱车的门开了,驾驶位上下来一个大姑娘,别说还真漂亮。快一米七的个子,看上去比我还高,穿着蓝色牛仔裤跟青色风衣,腿特别直。大概看我一直盯着她,朝我笑了一下。
说实在,我眼睛都快直了,“棍子,你出门还带女秘书啊,你到底什么级别?能配这样的秘书!”我开始怀疑棍子的身份了,这哥们别是什么红二代吧。出门有豪车,还配美女司机。
棍子顺着我手看去,脸上露出怪笑,把我的手向旁边移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的不是三菱,我的比三菱多两菱。那姑娘……不好意思,我也不认识。”
顺着棍子的手,我看到三菱的后面停着一辆五菱宏光。这落差也太大了,关键这车况也不行啊,破破烂烂的,漆皮都有点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开。“棍子,你怎么开辆拖拉机来?”
棍子一拍我的肩膀,“放心,肯定能开,跑得快还省油,这可是我说了不少好话,才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再说了。这地方有这样的车都不错了,要不,你坐黑车去。”
棍子朝旁边一指,那群拉猪仔的正不断围着从火车站里出来的人。这样一看,还是比坐黑车好。至少不会挨宰。有几个拉客看我的眼睛看往他们,似乎感觉有戏,已经要包抄过来的了。
“行,快,快走!”我提起行李,突然腰被撞了一下,三四个人拿着大包小包从我后面挤过来,大大咧咧的。这丫的属螃蟹的啊,走路都是横的。
一听,这一群人八啦八啦的,竟然是日语。这倒不奇怪,这里自从成为文艺圣地后,也忽悠了不少友邦人士前来旅游。只是到了中国的地方,是不是也讲点中国的礼仪?我就压不住我这暴脾气,正想吼两嗓子。棍子突然拉住了我。
“先别冲动,这群人不是什么普通游客。”
“什么不是普通游客?贵宾走路他也不能横着!这是中国的地盘,还以为是七十年前啊。”
“不是,你看他们带的东西。”棍子指着他们的行李,那个漂亮女司机跟他们走到了一起,看来是一伙的。我看了一下行李,没看出什么特殊的。“没什么啊。”
“你没觉得他们的行李特别沉嘛?”棍子又指着三菱车,车顶上搭了一个行李架,上面也放着不少东西。看来,还真不是一般的旅游者。行李架上的帆布下,露出金属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些人的面相就不是好人。尤其那个女的,你可被人家的颜值给骗了,依我看,这个女的眼神很特别。可能杀过人。”棍子突然说道。我吓了一跳,这真的是神棍啊,看长相能看出杀没杀过人?那刑警大队咋不把他请过去啊。难道这小子真的是刑警队的特别人才?
不过,棍子这么一说,真感觉这女的眼神挺犀利的,而且她身上那种气质让人感觉很奇怪,怎么说呢,反正看上去不是普通的良家妇女。她跟那群日本人低声说着什么,想必也是一个日本人。
“行了,我们也走吧。”棍子拍拍我的肩。
坐到车里,发现里面的车况还不错,至少挺干净的,没什么异味,我发现后座摆了一大堆东西。我看了一下,有烟有酒还有不少饼干之类的东西,简直就是一个小杂货铺了。
“不会吧!买这么多?我们得吃多久,再说有必要嘛,这什么世界了,去个地方还要随身带点战略储备?”我说。
棍子冷冷笑道,“你想多了,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那给谁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要去看一个老朋友。”棍子发动车子。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好在正常启步了。
棍子把车开出吉首市,又走了一会省道,转到一条山路。
“够熟的啊。”我说道。
“GPS!”棍子一指手机,手机正导着航,看来是做过功课的,一路上,棍子跟个话唠似的,跟我聊我老家的事情。感觉比我还要兴奋。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一边朝着窗外看,那些东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而不是一个归乡的游子。
公路不断的盘旋攀升,左边是峭壁,右边是防护隔离带。下面就是十多米深的溪谷,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路窄得看上去只能开一个车的样子,但时不时对面还有车开过来。棍子还要把车往旁边开一下,车技还可以,有两回,我还以为过不去了,棍子轻踩油门就过去了。
开了一会,从山上转了出来,路平缓了不少。
我一边听棍子有的没的说事情,一边眼皮打架,坐了一晚的火车,也确实有点受不了。渐渐地,就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那个梦里,我老爸听说我回老家了,脸色吓人,一直对我喊,“你赶紧回来,赶紧回来。千万别去老屋。”
正当我想问问为什么。整个世界突然摇晃起来。我猛的醒过来,发现车子停了。
“怎么停车了?”我问道。
“塞车了。”棍子说道,熄了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瓶酸奶慢慢悠悠在喝。听到我问,一只手往前一指。
我揉了揉眼睛,乐了,“猿粪啊。”
前面停着的正是我们在火车站看到的三菱越野车,不知道什么原因停了下来,难道抛锚了,那就搞笑了,我们五万块的二手五菱面包车还跑得欢,小几十万的日本进口车难道坏在半路了。再一看,好像不是。车子前围了一大群的人。那个美女司机已经下了车,正跟一群人说着什么,气氛似乎有点对。
我大概猜到了,这绝对是出车祸了。这就麻烦了,也不知道是撞上什么了。
“走,下车看看!”我说道,却发现棍子一动不动。“你不下去看看?”
棍子摇摇头,“不去,这种麻烦事,我不想靠得太近。”
这人怎么逻辑嘛,失火车祸人跳楼,向来是吸引人的三大事。好比你要被人抢了,千万别喊打劫了,就喊出车祸啦,保证一大群人冲出来看。好奇心,人之常情。
“你就不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我就奇怪了。
棍子这会一改话唠的本质,简单两个字,“碰瓷。”
碰瓷?我看了一下,还真像。不然,普通的交通事故,这又不是什么集市,只是一条小乡道,怎么会聚集这么多人?我发现那群日本人竟然还坐在车里,只有那个美女司机站在外面,伸着大长腿正跟那群人理论什么。
“棍子,你看到没?那群日本人都躲在车里呢。这什么人嘛,出车祸了,让一女的到外面顶着,自己躲起来。”
棍子依然很淡定,“这很正常,他们是日本人,要是一开腔,让别人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事情不是更糟糕。”
我点头头,说的有道理。我推开车门,“那我更要去看看了,咱不能坐视不管,要不是咱们的车差点,说不定摊上这事的就是我们了。”
棍子还没下车,我也不管他,这公务员就是为人谨慎,咱是混社会的,管他呢。我倒要看是真车祸还是碰瓷。要真车祸,这个事情我也没办法,要是碰瓷,那就不要怪我路见不平,拔刀,刀没有,拔电话打110报警总是没问题的。
走到车边,车里的日本人低头在轻声说什么,门反锁着,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出来了。我又看了看上面的车架,确实有一些比较奇怪的东西,绝对不是旅游的人会带的。大概因为撞东西,上面的袋子破了,有一个怪怪的东西露出来,像一根长管子。
我又转到车前,乐了,前面一条黑色的土狗躺在地上,大概是被撞了,一动不动。
撞了条狗,这能有多大事?还好意思堵在这里阻碍交通!
那美女司机看到我,就跟看到亲人解放军一样。上前拉住我,愤愤不平。“兄弟,你来评评理,我都说赔他们五百了,可他们就是堵在这里。”
她一开口倒把我吃了一惊,我以为她也是日本人,竟然是个中国人。
大概是看到有了第三方,姑娘有了底气,“别以为我外地人就好欺负,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要真动手,我数三个数,他们全得倒下。”
得,看样子还是个东北姑娘。这脾气火暴的,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到了湖南地界,还这么大声,难怪人家不放她。
看来,今天这个好人我是必须要当了。清了清嗓子,我摆摆手。
“这个事情,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一条野狗嘛,该赔多少钱,说个数,赔清楚了,大家把路让一让,别影响交通。”我底气一足,喊了一声。大家一下安静了,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朝我看过来。
我马上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因为这些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跟仇人一样。甚至有的人朝我靠过来,似乎要动手的样子。
什么玩意!我以前在深圳,说自己是湖南人,人家还说,哦,湖南那个地方,民风彪悍着呢。
我都直接用眼神秒杀他,什么民风彪悍,其实就是野蛮的一种比较含蓄的说法。可我在湖南从小长到大,谁野蛮了?
到了今天,我才发现,我这个湖南人对湖南的了解,也不够怎么深入。
“还是这位大兄弟讲道理!”美女司机一拍巴掌,“这些人非要说我撞死了他们的盘护。”
“什么盘护,护院的狗?”我说道,感觉莫名其妙,什么狗还取这么一个怪名字。突然,我的脑海里一闪,“盘护……”
我赶紧把那个美女司机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什么盘护?”
美女嘴一撇,“说什么神狗……”
我脑门上的汗渗了出来,这一下强出头摊上大事了,这个盘护不是什么盘护,而是盘瓠。眼前这十来个人,不是普通的村民,而是居住在这附近的苗民。
在苗族的传说里,有一只神犬叫盘瓠,绝对比二郎神的那只要牛多了。传说当年黄帝的曾孙高辛帝有一只龙犬,曾经帮助高辛帝拿下了犬戎将军的头,高辛帝将女儿嫁给了这只龙犬,又将南方的土地封给了他们,称他们为蛮夷。这就是苗族的由来。
这个故事流传在湘西这一带,这一带的苗族人就将盘瓠视为自己的祖先。这里的苗民年年还会祭狗。家家户户也会养狗。狗在寨子里地位相当高,无拘无束,想去哪就去哪,就是无主的狗只要在苗寨里,就不愁吃。因为苗家人吃饭,第一件事情是把第一碗饭喂给狗吃。就算不是自己家的狗同样如此。其地位比印度人的牛还要高。苗族人也从来不打狗吃狗。我曾经看过一个新闻,有一些狗肉贩子跑到苗寨里药狗,结果被人发现。整个寨子的人拿着棍棒来打偷狗贼,差点把偷狗贼打得上西天。从此,偷狗的都知道,别的人都可以偷,苗寨的狗千万不要碰。
而且,在有的苗寨,还会选出最雄壮的狗为盘瓠。其实就是选狗王。
撞死苗寨的狗可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撞死了他们的盘瓠,我不禁朝那只倒在地上的狗看了一眼,好像确实比普通的狗大。
“不就是一只野……”那姑娘还气愤不已。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千万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们就别想出去了。
“不好意思,这个真是误会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我堆着笑脸对那些村民说道。
“不小心?你们城里人咋个开车的!不看路?光生一双眼珠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说道,个子不高,裤角挽到小腿处,穿着一件中国联通的白色广告长衫。只是白色早浸成了黄灰色。其他三个人也穿着文化衫,上面印着“吃了海新大猪料,催肥富臀看得到”
别说,这三个人倒长得富臀粗腰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庄稼人。
“是,这个确实是他们不对,但事情已经出来了。你们看怎么办?”我说道。然后悄声跟那美女司机介绍一下什么叫盘瓠。你们确实理亏,别闹了。
“赔钱!”中国联通爽快说道。
“要赔多少钱?”我松了一口气,什么事情归到钱上就好办啦。
“一万!”中国联通把手一摊。
“你大爷的,这什么狗?要一万?二郎神的天狗,还是纯血藏獒?你怎么不去抢银行?”那姑娘瞬间爆发了,看那架式好像要动手一样,这姑娘肯定平时不出门。要多出门,要么早被打死了,要么早就转性了。
果然这一句将这群村民激怒了,中国联通一下窜了上来。
“不赔钱不准他们走!”
“打电话叫人来,把他们的车扣倒!”
那些人凶巴巴的,把我们围了起来。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以前的朋友都说湘西出土匪了。
“这是我们苗寨的盘瓠!一万,没得讲价,少一分你们都走不脱!”中国联通朝我挥挥拳头。 又从口袋里掏一根烟点上,脚踩在保险杠上。三个猪饲料把我围在中央。
这中国联通有病啊,我是来调解的,难道他把我当成三菱车上的人了?
“盘瓠不盘瓠的,也是一条死狗嘛,一万块……”我说道。中国联通的脸一下就红了,一拳就朝我冲过来。奇怪的是,拳头停在了半空。我一看,棍子牢牢抓住了中国联通的手腕。
“这位大哥,火气不要这么大嘛。要真的是你们的盘瓠,我看一万块不算多。”棍子说道。
“什么一万不算多……”姑娘估计也发呆了,又跑出来一个,竟然还帮着对方。
中国联通咧开嘴笑,露出黄牙,“这位兄弟算是懂点事的。”
棍子往后看了一眼,咦的一声,“不对啊,这位大哥,这个不可能是你们寨子的盘瓠吧。”
“怎么不可能!”中国联通急眼了,“这就是我们寨子的盘瓠,我们今天带它上县城买祭尤节的礼物。结果被这个不开眼的女人给撞死了。”中国联通一说,后面数个人跟着起哄,我看了一下,发现起哄最热闹的也就那几个穿广告衫的。这些个大概是骨干,其他都是路过看热闹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吃瓜群众。
棍子叹了一口气,“你知道要被评为盘瓠有什么标准吗?这个如果真是你们寨子的盘瓠龙犬,那绝对是你们看走眼了。”
“放屁!你凭什么说我们看走眼了。”中国联通大声说道。
棍子反问一句,“你知道为什么盘瓠会成为龙犬?”
“盘瓠就是龙犬,还有什么为什么的!”中国联通脖子一粗,但语气明显发虚了。我一看有戏,这里面说不定真有什么东西。
“我跟你说,这盘瓠原本是神来之物,当年高辛氏时,王宫里有位宫女,突然得了耳病,这个御医就来治病,从她的耳朵里捞出一个东西,你们猜是什么?一个像蚕茧一样的东西!御医把这个蚕茧放到瓠瓢中,用盘子盖住,过一会打开一看,里面出现了一条神犬,身上有五色花纹。这就是盘瓠。”
棍子干脆坐在三菱车的保险杠上,给这些人摆起了龙门阵,一套一套的,后面的故事跟我知道的差不多,就是杀死了反叛的犬戎王。然后娶了公主,封了南疆,人称蛮夷。
“你们看,我们苗族的衣服为什么颜色这么丰富?就是因为龙犬盘瓠的皮毛是五彩的。你们再看,眼下这只犬,只有黑色,怎么称得上盘瓠?不信,你们看看这位大哥穿的衣服。”棍子往后一指,后面有一位看热闹的苗族大哥,年纪比较大,还穿着传统的苗服。衣服虽然是青色的,但衣扣部位有一长长的五彩布条。
村民们窃窃私语,纷纷点头。这些村民平时对自己民族的故事也了解不多,棍子这么一忽悠,竟然相信了。别说他们了,就是我都有点佩服棍子,美女司机更是崇拜的看着棍子。
“放你娘的屁!我们寨子的盘瓠轮得着你瞎说!”中国联通急了,冲上来就想打人。
棍子也不躲,脸色一沉,嘴里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我发现村民的表情一下变了。扑通一下,中国联通突然跪到了地上,紧接着,那些村民竟然也一个个跪在了地上。我跟那美女司机都看呆了,就连那些日本人也摇开窗子,把头伸出来看。我听了一下,也不知道棍子说的什么,好像是一种方言,但压根不像我以前听到的任何一种方言。
棍子停了下来,那一刻,真有点神的感觉。我这时才相信他可能真有点道行,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一些东西,竟然让这些村民像敬神一样敬他。
“行啊,棍子,你说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
棍子没理我,上前扶起中国联通,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中国联通连连点头,然后转过身来,“没事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那美女司机凑上来,低声在我耳边说:“你朋友是什么路数,不会是用黑话谈判吧。”
我听了一下,还真有可能,古来黑社会都有专门的行话,是谓春点。比如把媳妇叫成“果食”,大姑娘叫成“尖斗”,外行人叫“空子”,都是跑江湖的人为了行事方便的暗号。但这种春点向来只流行于黑帮之中,解放后帮派要么改造,要么超度了,那还有说什么春点的。再说了,春点都是暗语,说的话都是我们听过的词,只是不知道相应的代称才云里雾里,棍子说的这个,连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
正寻思着,村民们纷纷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棍子一眼,开始散开了,就剩下中国联通跟三个猪饲料。
棍子不说话,掏出钱包,抽出数张钱递给中国联通,“这是赔给你们的。你们把路让开吧。”
中国联通连连摇手,不敢接钱。好像很怕棍子的样子。棍子拍拍他的肩膀,“让你拿就拿!”
中国联通这才把钱接了过来。美女司机连忙上前,掏出钱包,“这钱我出!小哥怎么称呼?讲究!局气!我请你吃小龙虾!”
奇怪的是,棍子压根不理她。
“别客气,咱棍子哥有钱,不在乎这点。你赶紧开车走吧,别堵住路了。”我说道,这一会,后面又堵了两辆车,有司机不耐烦,已经在按喇叭了。说着,我弯腰去捡死狗,这狗不知道撞到哪了,一点血都没流。
“喂,你干什么!”中国联通突然大喊道。“你们不能带走我家的狗!”
“凭什么?我不是赔钱了嘛。”我大惑不解。
“嗨,你这个人有点意思,赔钱是赔钱,狗是狗。不是一回事。”中国联通露出凶相。
“开玩笑吧,兄弟,我们都出钱把狗买下来了。这狗就是我们的了。”我还想着晚上找个地方加工一下,吃顿狗肉火锅呢。
“放你娘的屁!”中国联通吐了一口黄痰,“给钱就能拿狗?你今天得亏轧死的是狗,你要是轧死老子,那是不是也要把老子也装走!”
三个猪饲料一阵哄笑,中国联通得意的拿眼看我。
“你!”我一下被噎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好像有点道理,但又感觉有点强词夺理,就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灵运,我们走。”棍子拉住我。
上了车,棍子把车发动,我发现位子上多了一千块钱,想了一下,大概是那姑娘放的。看来是不想欠我们什么,我们也没有相互介绍,也没有留方式,大家就是旅途中擦肩而过的过路。
那也不用客气了,我把钱拿给棍子。再看那三菱越野车,如逢大赦一样,不一会就不见了。我嘀咕着这一车人就那姑娘是个好人,我们替他们解了围,那些日本人也不下车打个招呼。
“棍子,你说那车人到底是干嘛的?”我想起他们车架上那些奇怪的东西。
“别管他们了,天不早,我们得开快点。对了,今天晚上我们住苗寨!”
按照棍子的计划,他要先去一个苗寨,见一个老朋友,顺便休整一下,然后再去我的老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找到我的爷爷跟他的奶奶。我倒无所谓。反正我的老家在那里,又没长脚,迟一天早一天没什么关系。
一路上,我问了好几回棍子刚才说的是什么?棍子一会说是暗语,一会说是苗语,显然是不想告诉我实情,问了一会,我也放弃了。这年头,谁没个秘密啊,我也有不少秘密没告诉他呢。
车子开出左拐右拐的山路,差点没把我脑袋转晕,在我要吐之前,终于停了下来。我下车一看,还真是一座苗寨,吊脚楼一层接一层修建在一座山上。
苗族的人多是从外地迁来,又争不到平原土地,只好住在山边,这种地方多半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为了节约出耕地,他们的房子基本都是从山脚往山上修,用吊脚楼,一能隔绝地下的湿气跟一些爬虫动物,二来也是地势所迫。整个吊脚楼没有一棵钉子,全靠榫卯组合起来,也是苗人的一大创造。有时候,他们还会开垦奇特的梯田,这也是为了生存,人类挑战大自然而产生的奇迹。
这一处苗寨倒没有什么梯田,前面是一条小河,一座风雨桥架在上面,过去就是苗寨了。靠着山脚有上百座的吊脚楼,论规模不是特别大,但我总感觉这个苗寨挺奇怪的。那些房子修建的样子让人感觉很别扭,木质的吊脚楼之间还有一些很破旧的石头城墙,最核心的数座房子是石头房,在一层层木制的吊脚楼之间特别的显眼。
再往上看,寨子的最高处有一道浮桥,延伸到对面的一座石头山,石头山最高的地方有一座庙宇似的建筑,雕梁画栋又古香古色。
“灵运,你别乡干部下乡光顾着指导,也来搬点东西。”棍子叫道,我一看,他正大包小包往外搬东西,也不知道这小车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很快,地上就码了一大堆。
“这要搬到哪去?就我们两人,怎么可能搬得动?”我搬了一会,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用你操心,自然有人来搬。”
我们坐在一边,按棍子的说法,等会会有老乡接应,我指着那座石头山跟庙宇问棍子。
“那啊,是苗寨的苗王庙,里面供奉祭尤。”棍子一边清点东西一边说道。
我来兴趣了,我听过苗族天下独一庙,千座苗寨只有一座庙,庙里供奉的确实是蚩尤,但那座庙在贵州。怎么这里也有一座苗王庙?而且这座庙看上去很老旧,完全不是那种为了吸引游客修的新庙。
我突然想到一点,“这庙没被破坏?当年的红卫兵没来消灭一下牛鬼蛇神?”
“怎么没有!”棍子坐到了我旁边,给我讲了一个事情。
大概四十年前,也不知道从那里串联了一群毛头小子,带头的是一个叫彭援朝的知青,说奉毛主席的命令,消灭一切牛鬼蛇神,破四旧除封建,一路来已经打败了不少佛堂道观里的四大金观、十八罗汉等等。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这苗寨的山上有一座蚩尤庙。聚集了一群人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苗寨的人也拦不住,这群人手拿棍棒铁铲冲上山,冲进蚩尤庙斗天斗地斗鬼神。冲到最前面的彭援朝突然倒在地上,口味白沫,跟疯了一样,念叨牛头马面要杀人了。
这群人失了主心骨,也没心情砸泥像了,赶紧将彭援朝抬下山来。苗寨地处偏远,那里有什么医生。寨子的苗医要上前医治,知青们又拦在门外,说苗医学的都是下蛊之事。怎么说也不让苗医看病。
最后,还是一个到此访友的道士店出来,说自己虽然是方外之人,但也是去过北京,见过毛主席的,也是毛主席的战士,说道,还从袋子里掏出一本《毛主席语录》。红宝书就是知青们的通行证,有了这个,知青才让这道士进去。
道士手拿红宝书,一边高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毛主席语录,一边诵念咒语,又开了药方,让人上山采了草药,一半熬成汁给彭援朝服下,一半弄成泥涂在彭建国小腿肚的位置。等到了第二天,彭援朝拉了一天的肚子,拉出来的东西全是黑浓之物,说不出的腥臭。但这条命算救下了。
自此这伙知青对道士佩服得五体投地,受道士劝说,也不打算去砸蚩尤庙,那蚩尤庙这才保全了下来。
“这么牛,什么法术?”我听得有点呆了。
棍子笑了,“这能有什么法术,多半是这彭援朝上山中被什么毒虫咬了,自己不知道。治病的不是那咒语,而是后面服的草药。别说了,他们来了。”棍子往风雨桥一指。
风雨桥上走来了一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苗服的老人,看脸起码有七八十了,头也半秃了,但走路还很稳健,看他前拥后呼的架式,想必就是这个苗寨的族长。
老族长一看到棍子,发出洪亮的大笑声,快走两步过来,跟棍子抱在一起,接下来,又让我看呆了。
老族长突然跪了下来,朝着棍子行了一个大礼。他身后的人也纷纷跪下来,跟我刚才在马路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再一看,其中有一个就是中国联通嘛,只是那身广告衫已经脱了,新穿了一件苗服。
中国联通也发现了我,点点头算打招呼。很快,这些人上前一人拎两件,地上的东西很快就光了。中国联通从我身边走过,拎着两箱酒,看我的表情有点怪,上面咧着嘴笑,“兄弟,不打不相识噻,等会我请你细水长流。”
事后我才知道,这一天是苗寨的祭尤节。苗族传说里,曾经跟黄帝大战的蚩尤是苗族的祖先,他们原本居住在黄河中下游,蚩尤战败之后,蚩尤的族人南迁,这才形成了苗族。
棍子又往老族长介绍我,族长也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我闻到族长身上有一股怪怪的气味,想不出来是什么气味,大概是卷烟之类的吧。
棍子空着手大摇大摆地走着,我跟在后面,棍子告诉我,他跟这里苗寨族长是老朋友了。今天是来帮忙祭蚩尤的。
苗族人祭蚩尤,还需要他帮忙?!
我低声问棍,“你什么辈分?苗家老族长都要向你下跪?!你该不是组织部派来的年青人吧。”
棍子没理我,只说回头再跟我细说。
我可以肯定,棍子一定有很多事情瞒着我,而事实证明,他瞒的不是一点两点。
老族长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苗寨的路弯弯曲曲,也不知道这路是绕着东一座西一座的吊脚楼修成了弯曲的样子,还是吊脚楼因为这路修成了东一座西一座。走了一会,我实在有点口喝,正好看到前面有一个井。
“我去打点水喝!”我示意棍子。朝水井走去。
“朋友,那水不能喝,不能喝!”族长像脑后面长了耳朵一样,猛的跑过来拉住了我,“那水坏了,要喝水到屋里喝,不远了,只是两步路了。”
不能喝?我看了一下那口井,也没什么不同啊,很寻常的圆口井,但看了一下,似乎真有点怪,因为经常打水,水井边的底一般都是潮湿的。而这口井旁边的地都是干的。好像真是一口废井。
“喝什么水嘛,到屋里喝米酒去!”中国联通上来勾住我的肩膀,把我拉离那口井。
客随主便,我只好继续走,好在,真的跟老族长说的,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寨子中间的石屋,原来就是老族长的房子。只是一进去之后,老族长就把棍子拉进一个房间,两人在房间里关起门来聊什么,我要进去看看,还被中国联通给拦住了。说这是苗寨的家事,外人不能看,顺手递了一个碗给我。我一喝,还真的是酒。
我赶紧放下碗,要了水过来,大灌了一口。又在屋里瞎看了一下,实在无趣,就跟中国联通打了招呼,出去逛逛。
寨子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座一座的吊脚楼,然后有一些石头墙,但好在这里没有任何卖纪念品的商店,格外的清静,三三两两有人走过,每个人都穿得特别隆重,这应该是要过节的原因。寨子的石板路也很有感觉,上面的石板被磨得发亮,也不知道这条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上面又走过了多少的人。
到了傍晚时分,一个漂亮的苗家姑娘跑过来叫我,让我去吃饭。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笑起来特别可爱,走路也一蹦一蹦的,蓝色的衣摆随风摇动,她就像一只舞动的蓝蝴蝶一般。
我跟她一边走一边聊,才知道她原本是中国联通的妹妹。中国联通叫龙宝,妹妹叫龙卡。
走到石屋,院子里摆了长桌宴。上面放着腊拼、古藏肉、苗王鱼、白切鸡、野兔肉、青岩豆腐等十多盘,满满当当没有一点空隙。 一个摆盘子的汉子站起来,朝我们笑。龙卡介绍这是她的丈夫石马。
哎,漂亮的姑娘总是结婚这么早。
我看到棍子坐在最上首,依然老大哥的样子,旁边坐着老族长。两人早已经喝上了。棍子甚至都没看我一眼,我被领到一个桌子前,看来我的地位也就马马虎虎啦,但无所谓啦,桌上的酒菜是一样的香。
我坐下来,中国联通端着一碗水酒过来。“来,兄弟喝一杯。刚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我连忙伸手去接。中国联通却把手一缩,“兄弟,第一次来苗寨吧。”
“是啊。”
“苗家规矩,客人可不能接碗。”
“那我怎么喝?”
“我喂,你喝。”中国联通嘿嘿一笑。
好吧,我把嘴凑过去,苗家的酒都是米酒,度数不高,而且带着一点甜味。所以入口的感觉很好。我喝着喝着,感觉不对劲了。因为喝了半天,这酒怎么还没喝完。好像我对着一个酒泉眼在喝。
旁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我一看,龙卡带着三四个大妈每人一个碗,像叠泉一样往我的碗里不住倒酒,龙卡自己则拿着一个大酒壶从上往下倒。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细水长流,照这个喝法,我酒量再高,膀胱也受不了。
我连忙停了下来,不知道这一会功夫,我喝进了多少碗,头已经有点晕乎了。中国联通上前拍拍我的肩,“小兄弟够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等会我带你去下面跳铜鼓舞。龙卡说你还没有女朋友?这好办啊,等会我介绍我们寨子最漂亮的姑娘,你就当我们的苗寨女婿!”
我的脸一下红了,刚才跟龙卡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她不会跟他哥都说了吧。不过,这中国联通变化太大了,刚才还凶神恶煞像个碰瓷的,这会就跟邻居大哥一样友善。看来,酒是个好东西。酒一喝,个个都是天才,说话也好听。
我坐下来吃点菜,猛喝了一通,确实有点晕,不过一会,又过来一堆人,一看,是三位猪饲料,当然,他们的广告衫也换了。三人轮番敬我。我也不好意思不喝,又是三个细水长流。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吃了两口菜,竟有点晕乎乎的。一看房间的角落有张竹椅子。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累了,挨着椅子边我就睡了起来。
半醒半睡之间,耳边一直有说笑的声音,过了一会,这个声音渐渐没有了。我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长桌上的酒菜也被吃得干净。我站了起来,还好,这酒还比较温和,只有一点点头晕的感觉。我揉了揉脸,走出大门,风一吹,酒劲一下就吹没了,粮食酒就是这点好,不容易上头。
天已经黑了,苗寨里点起了各种各样的灯,星星点点,照亮了一座座木楼,如同一条火龙卧在山间,看上去真有点梦幻般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我为什么感觉这个山寨有点奇怪了。因为这个山形就像一条青龙,而吊脚楼又恰好修在青龙的龙脊上,白天还看不出来,到了晚上,灯火一点,吊脚楼之外的东西隐去,就显出这条巨龙来。
我站在门口看呆了,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往下面走。山脚有一个大广场,下面热火朝天正跳着舞。我抬头看了一下,上面的浮桥有火把在闪,苗王庙也透着光。棍子大概是跟着老族长祭蚩尤去了。
是上山还是下山,我站在半山腰的古屋前,没费劲就做出了选择,下山跳舞去!
刚才棍子跟老族长密谈都不让我听,何况他们祭神呢?再说,棍子没叫我,肯定也是没打算让我去。更关键的是,我想着中国联通还说要在广场上给我介绍一个姑娘的。
沿着石板路,我夹在人群中往下走。旁边不少苗家的女孩三五成群,人人都穿着鲜丽的苗家服装,身上还有闪闪发光的银饰。苗家姑娘都大胆奔放,不少咯咯对我笑。大概这里并不是什么旅游区,像我这样的外人不多。
虽然她们把我看做一个有趣的闯入者,我可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名花有主。前面已经在龙卡面前出过丑了。况且,苗族的姑娘可不好惹,要是存心不良,人家可是会下情蛊的。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的,也不知道真假。
到了下面的广场就更热闹了。中间点起了篝火,火苗冲起了十多米高,不少人在跳竹竿舞,我看了看,想找两个认识的,可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龙卡,中国联通跟三个猪饲料也不见了。更不用说族长跟棍子。正有点狂欢之中的寂寞感,被一群人拉着去跳竹杠舞,不跳不知道,一跳发现自己真的笨手笨脚,不到一分钟,就被夹了四五下,我估摸着这脚踝这里得有点红了。要不是抓杆的小伙子看我是个外地来的客人,下手故意松了点劲,只怕我明天就别想走路了。
我跳了一下,连呼要命,赶紧逃了出来,惹得旁边一堆姑娘咯咯笑,我揉揉脚,心想周幽王为博红颜一笑,能够烽火戏诸侯,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那些姑娘看我好相处,又一把抓住我,我心里直打鼓,别又让我跳什么奇怪的舞,好在只是把我拉到了跳群的人群当中。教我跳起了一种踢脚为主的舞,我也不会,就跟着瞎跳。广场音乐声很大,这些人还一边跳一边唱。苗族是一个有语言没有文字的民族,他们的历史都隐藏在他们的歌里,所以,几乎每一个苗族的人都会唱一些歌。
声音太大,我也没顾着上跟左右的姑娘套瓷,眼睛却被对面的一个人吸引住了。
上天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当然要用它来寻找黑暗中的姑娘。不经意间,我发现对面有一个姑娘,她之所以引起了我的充分注意,除了高颜值之外,还因为她跟我一样,没有穿苗服,在一群盛装苗家妹子中间特别的打眼,我刚看到时,还以为那替日本人开车的美女司机呢。
趁着换舞步,我挪近了一些,发现不是,这姑娘要年轻一些,大概二十岁左右。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看着像大学生,旁边也没有什么相似的人。
难道跟我一样,也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这太好了,想媳妇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大着胆子,我小心向她靠近,准备制造一个合适的机会,然后搭个讪什么的。也是上天眷顾,这个舞蹈曾经换拉,换着换着,我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可就在握住的那一刻,我心里咯登了一下,发现一个大问题。
那双手很粗,似乎还有些茧,绝对不是一个女大学生的手。如果她是一个苗族姑娘还可以理解。毕竟好多苗族姑娘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除了跳舞,都是要干农活的。但这个人穿着汉族的衣服,像一个旅游的人。不应该有这么粗糙的手。再看了一眼,我心里直发毛,借着篝火,我看到她的喉咙部分,有一个突起,上下鼓动,竟然是喉结。
难道是人妖,我吓了一跳。要在泰国,这并不奇怪,可这是在苗寨,一张清秀美丽的脸配上喉结,感觉太古怪了,我的手心都出汗了。
对方也终于注意到了我,大概看到我也是一个汉人,脸上的表情很怪,连忙甩开我的手,掉头就走。
想了一下,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我悄悄跟了过去。好在,她在人群中十分的打眼,我看着她穿过人群,出了广场,朝着偏僻的地方走去。
跟在后面,我心里也发毛,因为我已经远离了热闹的广场,她一直往黑的地方走。这绝不是一个游客会有的样子。
我也不敢跟得太紧,万一被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楚。可稍不注意,我发现人不见了。
我紧跑两步停下来,左右看了一下,人不见了。我站在一座吊脚楼前,楼里没有点灯,似乎是荒弃的楼。前面有一个口水井。我突然发现就是我进寨子看到的那口井。
下意识的,我朝水井走去,头伸了过去,想看看井里还有没有水。
月光之下,一张脸猛地从井里冒出来,正是我跟丢的她。我吓了一跳,那脸突然发出异的微笑,我脚一阵发软,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她猛的伸出手抓住我的领子,把我往井里一拉。
我大叫着掉下井去,扑通一声砸在水面上,好在井水还很深,我用手划了一下,在水里翻转身体,一蹬脚就游出了水面。只看到一个身影从井口爬了出去。正是我跟踪的那个奇怪女人。
我这才明白,可能她早就发现我在跟踪,所以把我引到这井里。
我试着喊了一下,水面离井还有七八米深,又摸了一下井壁,上面结满了苔藓,特别的滑,我往上爬了一下,连一米都没有爬上就掉落了下来。
我突然意识到,我被困住了。水井这么深,也不知道我的声音能不能传上去。我大喊两声有没有人,根本就没有人答应。我这才想起,外面广场的音乐声音那么大,这里又这么偏僻,旁边的吊脚楼还是空置的,恐怕就算我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到。
搞不好,我要被困在这里一整夜,想到这里,感觉这井水也变得凉起来。而一块铅般的云突然遮住了月光,井里黑得像锅灶一样。
想着一下,我又往上爬了两下,结果只能证明白费力气,只是手突然一阵刺痛,手指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我扫了扫井壁,摸到一个东西,我用力把它披出来,一股寒意从我的心头升起。
那是一个断掉的指甲,嵌进了井壁。
难道这也有人像我一样掉在里面,然后也试着逃出去,结果……
这个念头刚升起,我就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往井里看,浑浊又黑乎乎的井水下面似乎真有什么东西一般。
人都是被自己吓死的,我自己跟自己说道,尽量不去想井水里有什么。
好奇害死猫,你说我好好的非跟着一个人妖跑什么?我快被自己蠢哭了,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想了一下,打耳光太疼,只好气得往井壁上一砸。
“嘣!”井壁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我疼得直甩手。可猛然间我的脑海里一亮。我握起拳手又朝井壁猛砸了一下。
“嘣!”又一个清脆的声音。井壁后面是空的!
难道这是一个暗道,我感觉有戏,四下摸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什么也没有摸到,只抓了一手的绿苔,甚至还摸到了一只死老鼠。这口井肯定没有人用过。
看来,只有暴力破解了,我又用手砸了一下, 手都痛得感觉要断了,井壁也丝毫没有破开的样子。我又退了一下,靠在对面,然后抬起脚来,想用脚去踹一下,可发现如果手没有抓住东西,脚根本使不上劲。
想了一下,我准备像花样游泳倒立在水中,看能不能用脚踢一下。
我一个猛子扎进井水,把身体倒过来。这个时候,天上的乌云悄然移开了,月光从井口洒落下来。隐隐约约井水好像有一个东西,我往里游了一点。顿时吓得手忙脚乱。
下面有一个人!
那个人翻着死鱼眼睛,目无表情的盯着我。我连忙翻转身体,拼命往上游,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游不动。
我想起了替死鬼的故事,那些跳井的人往往是心有不甘,一定会拉一个垫背的才能重新投胎做人。
大哥,我还年轻啊,你要找垫背的也找年纪大一点的嘛。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我一阵慌乱,双脚猛蹬,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好像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包裹住我的脚。我咬咬牙,干脆往井里扎进去,只见一团水草一样的东西包住了我的脚。我倒过身子,用力一扯,终于扯了下来,我连忙浮出水面,借着月光一看,吓得双手一扔,那个东西直飞而上,竟然被我抛出了水井。
那是一团头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把下面那个人的头发给扯了下来,看来,下面那位绝对是个死人了,不然被我扯秃了,不可能没点动静。
我浮在井水里呆了一会,现在真的是上天无路,入地,下面还有一个死人。
想了一下,我决定偏向虎山行,到底看看下面是个什么死人,要真是冤魂野鬼,迟早会找上我,不如我化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
打定主意,我深吸一口气,又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井水被我搅得一团混沌。我拼命睁开眼,才能隐隐约约看清下面那个人。
井水也不深,我猛蹬了两天就游到了那个人的面前。他好像直立在水中,仰着头直望着井口,感觉想出去却一直被困在这井里。我伸手抓过去,手上的感觉却完全出乎我意料。
这是一个石人!
触手可及,又冷又硬,绝对不是人的皮肤。
不是人,我的胆子又大了些,干脆往下潜,终于站到了井底。终于看清了这个东西。这是一个跟大小差不多的石俑,最古怪的大概是眼睛,完全鼓了出来,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时期的风格。我把手伸出去,在石眼上摸了一下,感觉眼睛好像是松的。并不是整个雕刻在一起。我试着按一下。
咔嗒一声,眼睛被我按了进去。我吓得连忙缩回来。生怕这石头变成什么怪物。我突然想到老族长不让我喊这里的水,他是不是也知道这水井里有个石头人?那他们为什么不打捞出来?
我正想着,上面传来更大的一阵声音,然后一阵风吹了过来,我一蹬脚浮出水面,不禁大喜,井壁上出现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大孔,我连忙爬了进去,竟然是一个地道。我往里爬了数米,前面出现了光,也渐渐开阔起来,过了一会,我都可以站起来了,又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了一个木质大门,里面透着黄色的光出来。我用力一推,大门已经有点腐烂,整个门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怪响。
大着胆子,我往里一看,是一个极大的房间,足可以容纳数百人。四周点着一些油灯,我摸了一摸墙壁,好像是利用石洞开凿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些木头杂物,好像耙、耖之类的农具,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还有一些陶罐,也大多破烂不堪,我在房间里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在墙上发现挂着一件苗服,我取下来抖了抖灰尘,竟然还挺新的。正好我的衣服全湿了,就把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件苗族的衣服。没想到,还蛮合身的。只是样式有点怪。不像寻常的那种苗服。
换了衣服 ,我四处看了看,再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在房间的另一边,一条路延伸往上,两边的灯光跟蚕豆一样,照亮了路上的石板。
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沿着这个石板路一直往上走,走得我把晚上吃的那些东西全给消化了。终于,在我彻底没力气之前,终于到了尽头,路的尽头是一扇木门,很简朴,除了两个铜环之外没有任何的东西。
我推了一下还很结实,使了把劲,还是没推开。看来,这个门不像下面那个门好对付,我退后两步,准备来个加速度把它撞开。盯着门看了一眼,我晒笑了一下。看来今天自己把自己搞晕了。
我上前抓住门上的铜环,往后一拉,门打开了!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小房间,只是这个房间要小很多,里面也没有东西,就像一个空房子,只是在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桌子,上面摆着一个五供,还有一个盒子,盒子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而墙上有一个凹进去的小方洞,里面摆着一件人身牛蹄,四目六手的雕像,有点像佛教的,但上面的服饰又完全不同。不过,管它是佛还是道,我只注意到在房间里的灯光照射下,它浑身散发着金黄的光!
我的脑子一下嗡嗡直转,难道是金的!活该我发财了,今天兜兜转转,也不知道是那位大神把我领到了这里。天意,这绝对是天意啊,要是弄出去,我房子车子都有了。
我连忙凑上去,用手摸了一下,又试着拿了一下,却发现这个不足半米的雕像纹丝不动。
我就不信了,我站到桌子上,使劲全身的力气板了一下,突然手中一松,雕像动了,而我整个人摔了出去,掉在了一张桌子上。
“谢灵运,你跑到上面干什么!”
我的耳朵里响起了棍子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直接呆住了,但比更发呆的是眼前的一群人,前面黑压压的跪了一大堆人,棍子就在最前面,旁边是老族长。他们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一个外星人降落一样。我连忙环顾了一下,看到上面时把我吓了一跳,赶紧跳了下来。头顶是一个巨大的雕像,同样是人身牛蹄,四目六手,只是个尺寸大得惊人,其头部基本抵到了房顶。
而那个巨大雕像的腹部,一个大洞张开,我正是从腹中那个大洞摔了出来。
“谢灵运,你怎么在这?!”棍子又问道。
我整个人是懵的,我怎么在这?我看到一个漂亮姑娘,结果发现可能是一个人妖,然后跟着她到了一处水井,然后被她拉进水井里,我在水井里发现一个石像,然后打开了井壁上的暗门,然后进了一个地道,看到一个大房间,换了一件苗服,然后又爬了半天的坡……
半天的坡,我突然明白了,这里肯定就是苗王庙!然后我发现一个金像,正像顺一下,结果就摔了出来。
我指着那个巨大的人身牛蹄像的腹部,一大堆话堆在嗓子眼,就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个身影从我身边窜过去,钻进了大洞,不一会儿,一阵牛鸣般的怒吼响起来。
“他偷走了苗宝!”
我一看,那人正是中国联通、卡宝。此刻的他面部极为扭曲,显得极为的愤慨,手中举着一个东西。
什么苗宝?谁偷走了?我被搞蒙了,一看卡宝的手上,是那个我先前看到的空盒子。这里有东西?我莫名其妙,“谁偷了?偷什么了?什么苗宝?我要偷也偷那个……”
庙里人的目光齐刷刷朝我看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怒目圆睁,好像我挖了他们祖坟似的,有的还撸起袖子。难道还想打架不成?
我往后退了一步,也挽起了袖子,“怎么着,还想打架?单挑还是一起上啊。”
说老实话,我心里挺发虚的,这么多人冲上来,乱拳之下,我必扑街啊,但人活一口气,这个气场不能丢了。
关键是,什么苗宝不苗宝的。
“哥,你别瞎说,我看灵运哥不是那种人,你看仔细了。”人群中,一个声音说道,是卡龙。还是女孩懂点道理。
“怎么瞎说,这苗宝不见了!就只剩下这盒子里,这里面就只有他,不是他拿的是谁拿的?他还穿了我们的苗王战袍!”卡宝喊道,我一看身上的衣服,别说,上面刻着四目六手的蚩尤,正拿着武器跟两条龙战在一起。刚才在里面光线不足,我也没看清。谁知道这是他们什么的苗王战袍?
“不就一件衣服嘛?还给你们!”我去脱身上的衣服,手被棍子按住了。
“你要裸奔啊。”棍子说道。
“等回去,我换下衣服就还给你们!”我说道。
“你别转移话题,说,你把苗宝藏到哪去了?是不是有同伙?”中国联通恶狠狠说道。
“住嘴!”一直铁青着脸不说话的族长终于开腔了,他一跺脚,将中国联通从案板上拉下来,“同伙,难道余先生会是同伙?”
棍子凑在族长的耳边,说了什么。
族长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他转过身来,面对大家,“大家都不要犯猜,这位朋友是谢老的孙子,他绝不会偷我们的苗宝。”
谢老?我爷爷?我愣了一下,发现那些人的表情跟我差不多,显然也没搞懂族长的意思。
族长一拍大腿,“谢老!三十年救了我们苗寨的谢老!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尤公要惩罚你们的!”
我依然没听懂,但显然人群有了变化,有的年纪大的人,脸色缓和了很多,有的还窃窃私语,跟年轻的人说着什么。
“灵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苗宝对他们很重要的。”棍子跟我说道。
我咽了咽口水,清了清思路,把我怎么发现奇怪的女人,然后一路跟踪,最终到达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到底什么是苗宝?”我问道,我看那盒子也不大,有点像人参盒,难道是他们苗家的什么千年灵芝万年参之类的东西?
“老族长,那问题肯定出在那个女人身上。”棍子转头对族长说道,“大家赶紧到寨子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她。”
“也只有这样了,要找不回来,那是要出大事的啊。”老族长说道,他一脸急色,转过身对下面那群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啊!”
人群四哄而散,看来还是很听指挥的。我也不知道小偷是不是那个女人,但现在解释清楚了,我反正没拿他们的东西。
“走吧,我带你回去先把衣服换了。”棍子对我说道。
出了门,我果然是在骨头山上,刚才那就是苗王庙。山下到处是提着灯的人影,估计是在找那个女人。
一路上,我一肚子问题。棍子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没等我开口,先说了。
“第一:你爷爷曾经在这里寨子住过,救过寨子,具体的事情我不知道,等你有空再问族长。”
“那苗宝是什么?”我最关心这个让我差点被当成贼的东西。
“这是第二个问题,苗宝是雷骨。”棍子说道。
“雷骨?!什么玩意?骨头?一根骨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差点跳起来,想起那伙人的眼神就来气,好像我把他们的养老金全偷光了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骨头,你听过夔鼓吗?”
“这谁没听过啊,当年黄帝大战蚩尤。玄女为黄帝捕获了一头叫夔的神兽,用它的皮做鼓,用它的脊柱骨做成雷骨鼓槌,据说一敲仿雷电可传五百里……等等,棍子,你不会说,苗宝就是那个鼓槌吧。”我乐了,“别逗了,这种神话大家听着玩,夏朝的东西都没见着呢,这三代的东西还能有?”
“就是那个用夔骨做的鼓槌,你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但人家确实把那个当宝贝。”
棍子神叨叨说道。搞得我都有点怀疑我的三观了,果然孔子老师说不语怪力乱神是有道理的,这种东西如果也能当真,那我要回学校重新回炉接受教育了。
反正一路上棍子说了一大篇,有的东西是我早就猜到的。比如井通向的大房间,应该就是他们苗寨的密室,以前社会动荡兵荒马乱,一些大的寨子会修建一些密室,以供有难时族人躲避。
我又想到了那个金子做的雕像。
“铜的,踱的金。”棍子冷冷说道。
可惜了,要是金的,该值多少钱啊。
回到住的地方,我换下所谓的苗王战袍,这估计是他们排戏用的吧,我让棍子把衣服还给他们,倒头就睡。天塌下来,有高的人顶着,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们爱折腾折腾吧。
不过一会,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这个气氛不太对。显然,他们没抓住那个女人。丢了镇寨之宝当然不开心,虽然是根骨头,谁知道他们是捡的什么骨头当宝供起来。
好在,他们对我还算客气,族长还过来看我,邀请我多住两天。我好几回想问问我爷爷的事,但他们说我爷爷对他们有恩,这种事情我就不好问了。好像追问人家要人家报答似的。但多住几天,我也不想住了。出了这种事,哪里还住得下?好在,棍子也没有要久留的意思。
吃了苗家的米线早饭,我们就准备走人。族长带着人亲自把我们送到村口。经过那个水井的时候,我心有余悸看了一眼。
“咦,爷爷,这不是你的假发嘛。”龙卡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我一看,那个东西不就是我从井里扔出来的假发嘛,没想到是族长的假发。
族长尴尬的笑了笑,把假发收起来。
棍子决定把车子停在寨子外面,族长安排了中国联通开船送我们去。从水路要更方便一点。不然,还要绕上二百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