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红脸白脸
自从庞云增和胡雪岩两个人联合起来一起做生意以后，他便把自己在上海的生丝销路全都给了胡雪岩。这就大大坏了朱福年的好事儿。
本来朱福年是庞氏丝行的总掌柜，从湖州进购生丝到上海销售生丝的事情全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往年他可以再湖州出丝这边压价吃回扣，在上海销售生丝这边抬价吃回扣，是两头都有利的事情。但现在湖州这边被胡雪岩搞的“杀年猪”断了生丝采购的进项，上海这边庞云增又把销售大权给了胡雪岩，朱福年心里自然就不高兴了。
看到朱福年，吉伯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对特姆生竖着拇指说道：“特姆生先生真是厉害，竟然能够把朱先生这样的人物给聚拢到手下。”
朱福年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可不是他的手下。”
特姆生先生赶忙说道：“对，对，朱先生跟我只是合作关系，并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
朱福年倨傲地走到桌子前，说道：“你们想压低丝价，这恐怕不太可行。上海的生丝绝大多数都控制在我老爷和胡雪岩的手中，你们要是不买他们的丝，就没地儿买了。”
特姆生给朱福年拉过来一张椅子，说道：“朱先生请坐。”朱福年也不客气，直接坐下。等朱福年坐下之后，特姆生说道：“你是庞氏丝行在上海的代言人，只要你帮忙在行业中为我们宣传一下，这件事情就大有可为。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有重谢。”
朱福年不理解地问道：“你们要我宣传什么？说你们不会买胡雪岩的丝？这恐怕不要我宣传，只要你们花钱去买他们自然会卖。”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把我们这个意向跟胡雪岩说一说，让他知道我们不买他的丝。”特姆生解释着说道。
朱福年继续问道：“特姆生先生，我刚刚说的话您恐怕还没有听明白，胡雪岩和我东家手头的丝占据上海市场上近一半的生丝。你要是不买他们的生丝，你去哪里买？胡雪岩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即便我把这消息告诉胡雪岩，胡雪岩也肯定不会相信。”
特姆生诡异地一笑，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杯子中的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浅淡不一的光晕。他慢慢说道：“据我所知，胡雪岩自己的生丝不过一百万担，我们这而是多家生意人平摊下来，一个人也就少收三五万担。这样的损失我们还是可以承担下来的。”
朱福年看向特姆生，特姆生花白的头发蓬松如草盖，看上去十分的狼狈。但是特姆生眼中的神采却像是一个精明的猎人正在等着狐狸踏入陷阱。朱福年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我东家的生丝单独卖给你？”
特姆生说道：“不错，少了庞氏的生丝，胡雪岩的谈价能力就没有那么高了。”
“可是现在庞氏的生丝没有胡雪岩的允许，是卖不出去的。我虽然是总掌柜，可现在只管着庞氏钱庄的生意，生丝这边我就是个查账的。”说话之时朱福年脸上满是苦涩。
“办法总是有的。要是朱先生能把庞氏的生丝给我们，我可以给你一成的回扣。”特姆生用魔鬼般诱惑的声音跟朱福年说道。
朱福年闻言身子一僵，问道：“一成？”
这也不能怪朱福年定力不强，庞氏每年在上海销售的生丝将近在一百万担左右，按照现在每担生丝十五两的行情，一百万担生丝就是一千五百万两。特姆生口中的一成回扣，就是一百五十万两，一百五十万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吉伯特听到特姆生这么说，皱了皱眉头，说道：“特姆生先生，你这么做好歹得和大家商量一下吧。”言下之意，他并不同意这个做法。
朱福年听吉伯特这么一说，心里暗自点头。如此多的回扣，特姆生一个人能出得起吗？如果要大家分摊的话，这银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到手。想到这里，朱福年玩味地看向特姆生，想看看他怎么说。
特姆生听吉伯特这么一说，他把手中的被子猛地墩在了桌子上，说道：“朱先生，我每年进购的生丝大概就在一百万担，今年你庞氏的生丝，我一个人吃得下。这回扣，我一个人给你就是了。”
朱福年听特姆生这么说，心中忍不住赞叹特姆生的魄力。他想了想，说道：“特姆生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瞒着你。我要想把庞氏的生丝给你，你就得把价格给我稍微抬高一点，这样我才有理由在东家那边开脱。若不然东家生疑，把我送到上海道衙门去，再多的钱我也没得花了。”
特姆生一笑，说道：“这个自然，现在生丝的市价是十五两，朱先生觉得我给你多少钱合适呢？”
朱福年说道：“至少得是十六两。”
特姆生一拍桌子，说道：“好，就这么定了。一百万担生丝，总计一千六百万两银子，我们即日就把合同签下来。只要生丝一到手，我立马就把朱先生应得一百六十万两银子给朱先生汇到账上。”
朱福年听特姆生这么爽快地答应，他心扑通扑通地跳。一百六十万两银子，那相当于是浙江省布政使一年的税收了。他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拟订合同，先斩后奏与特姆生先生把合同签了。相比以这样的价格，我的东家也不会责怪我什么。”
朱福年走后，吉伯特站起身来，笑道：“特姆生先生，用中国人的话来说，你可算得上是老谋深算了。”
“你也不错嘛，刚刚要不是你在旁边帮我的忙，朱福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答应我。”特姆生赞赏地看着吉伯特。
吉伯特眼皮子一扬，露出吃惊的表情，说道：“我刚刚可没有帮你，特姆生先生财大气粗，可以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收买人心，我可不行。”
“小伙子，你不要跟我装了。你以为只有你懂得中国文化吗？在中国，你刚刚说的话就叫做唱白脸，而我则是唱红脸的那一个。”特姆生看着窗外说道。窗外的大街上行人们往来走着，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显示着租界里的繁华。
吉伯特收敛神情，没有答复特姆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