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毒药
威宗十九年冬
国师同李正伸,夏定奎等人联名上书,弹劾懿王私藏前朝逆贼张文渊遗孤,有不臣之心。懿王据理力争,威宗三日后下旨:懿王身体有恙,朕特许回府静养。
懿王面色沉重的站在厢房门外,听医师低声对他说:“回禀王爷,卑职方才诊脉时发现王妃心脉已衰,恐怕熬不过今晚了。”
懿王怒道:“两个月前你还对本王说她身子有所好转,今日你便说她不行了!”
医师吓得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说:“王妃病由心生,在这期间本该平心静气,好好静养才是,可是,王妃她忧虑过重,致使肺气先绝,卑职也是无能为力啊。”
懿王眼中的怒气化作悲凉,她还是知道了,朝中的事,无论大小,都瞒不过她。他尽力了,可是还是没能保护的了她。
懿王合上眼睛,沉声说:“你退下吧。”
“是。”医师退下后,懿王对身边的侍从说:“尽快将世子接回来。”
侍从领命而去。
王妃睁开眼睛,见懿王正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嘴角弯了弯,“王爷,你来了。”
懿王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说:“感觉怎么样?”
王妃没有回答,只侧头向房门看去说:“珩儿呢?”
懿王说:“他没来,不过我已经命人接他过来了,你再等等。”
王妃看他神色便的冰冷,缓缓伸出手轻唤:“王爷。”
懿王反应过来自己神色不当,握住她的手说:“我命人熬了粥,待会喂你喝。”
“嗯,谢王爷。”王妃深吸口气说:“求王爷原谅珩儿吧,他回别院的事是臣妾默许的。”
懿王轻叹:“婉婉,你总是惯着他,让他这样恣意妄为下去,将来在朝堂上如何自处。今日他能被一个艺妓迷的神魂颠倒擅自行动,明日指不定会闯下什么大祸来!”
王妃轻点头说:“王爷罚他没错。只是珩儿对心爱女子那股子执着劲儿和您像极了。”懿王板着脸没有说话,王妃接着说:“臣妾每次看到他提起心爱女子的神情,总会回想起您和繁星的过往。”
懿王接过婢女端来的粥说:“我喂你喝粥吧。”王妃侧头躲开了懿王递过来的粥说:“不要堵住将死之人的口。”
“胡说八道!只要你别再胡思乱想就不会有事!”懿王呵斥着,将粥交给了婢女,然后听着王妃说话。
“父亲与官妓生下孩子,爷爷知道后第一个反应是要杀掉这个妓女和孩子,可当他领着人赶到时,只看到一个躺在床上没了气息的少女,和跪在床边手里抱着婴儿神色凄然的父亲。”
说到这里,王妃忍不住咳嗽起来,懿王轻抚她的胸口说:“够了,不要再说了,繁星的身世我都知道。”
王妃眼中含泪摇头说:“不,你不知道,我们俩虽为主仆,可她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父亲的好女儿。可是在我眼里,一直只有杨家不可倾倒的权势,地位,所以当我发现你比起我,更喜欢她时,我一边痛苦着又一边庆幸着,因为只要你爱的是杨家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懿王冷冷的说:“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到处散播传闻,说她是妓女的女儿,让我没办法娶她!”
王妃眼角滚落一滴眼泪说:“因为我发现,你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真的爱她,你想给她她想要的一切,我不得不为自己和珩儿考虑。”
懿王痛苦的说:“星儿她不会伤害你的...”
“是,她不会,可是你会!”王妃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说:“当你觉得有可能是我散播的消息时,你马上就撤掉了珩儿的世子之位。她对你来说是一切,可我和珩儿什么都不是...”
懿王又怒又痛,两人良久无话。
王妃泪光闪烁着问:“星儿走时,可好?”
懿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我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沐林园的守卫说,当时她穿着一身青衣,面容平和的躺在床上,碗儿水上飘散着许多菊花,想必是她临走时洒下的。”
王妃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颊泛着潮红。懿王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说:“珩儿还没来,你得等他。”
窗外阳光灿烂,一只蜻蜓蹦跳着掠过,让她想起了初见他时的心情,可再深的感情都抵不住权利欲望的冲刷,星儿,你是否也是看透了这一切才选择孤身一人离开的呢?
“母亲!珩儿来了,母亲!”屋外传来张珩的喊声。
王妃突然抓紧懿王的手说:“王爷,你无论如何都要让珩儿继承王位,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星儿的!”
懿王握着她的手,感到心底绵绵的疼痛和不尽的悲哀,轻声说:“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王妃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像被雨水击中的蝴蝶一般坠落下去。
张珩冲进屋子时,看到王妃正面带笑容的靠在懿王的怀里,这是他记忆中母亲最后的样子。
爱卿突然觉得胸闷,起身跑到院子里,看到慧珍正费力的抬起一个小箱子,她急忙上去帮忙,和她合力将小箱子抬到大箱子上面。
爱卿说:“来接咱们的人最快也要后天才到,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是不是早了点。”
慧珍笑着说:“傻孩子,女子出嫁前三天就要开始收拾屋子的。先外后里,先次后主,凡是与新娘子相关的东西必须都带走,图个嫁夫从夫的好兆头。”
爱卿有些脸热的低下头,其实女子做妾并没有这些讲究,可慧珍仍然和嫁女儿似得帮她做这做那,让爱卿很是感激,她决定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场她“数十年人生中的第一次婚礼。”
爱卿挽着慧珍的胳膊说:“以后我会生孩子吧?”
慧珍笑道:“当然会!而且要生好几个呢!”
爱卿说:“我还会当奶奶吧?”
“会的会的!”
......
爱卿满足的笑着,原来选择也会很简单,只要忽视掉心中的痛就好了。
几日后,深夜。
爱卿正睡得香甜,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响声,惊的坐了起来。纸窗户上透着快速移动的火光。爱卿起初以为是国师的人来了,可略微一想,国师的人不可能这样大半夜的闯进她的院子。
难道是刺客?爱卿吓得心怦怦急跳,小心翼翼的蹭到窗边,想戳破窗户纸看看外面的情况。
第一眼,她看到了被绑了手脚,躺在地上的慧珍;第二眼,她看到了穿着蓝色长裙,脸上挂着微笑的小茶。
爱卿心惊,小茶?怎么会是她?!
“爱卿姑娘,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我派人进去请你出来?”小茶轻佻的声音传来,爱卿怒哼一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几个黑衣人,小茶面带微笑,亭亭的站在当中,活像个黑社会的女头目,让人觉得怪异又恶心。
小茶行礼说:“爱卿姑娘,别来无恙。”
爱卿指着躺在地上的慧珍,直接了当的说:“赶紧放人!”
小茶轻蔑的看她一眼说:“像你这样粗俗泼辣的女人,是如何讨国师欢心的?”
爱卿忍着怒气说:“小茶,我们之间并无仇怨,我是国师的人,伤害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满足你!”
小茶似很有兴趣的问:“哦?真的什么都可以?”
“对,什么都可以。”
“那——。”小茶轻笑:“我想让你死。”
爱卿难以置信的说:“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我们之间没有仇怨,那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而已。”
爱卿沉声说:“我倒想听听,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小茶不紧不慢的说:“你来藏音阁的时候,园子里其实已经不收姑娘了。在你来之前,园子最后买进来的姑娘是我。”
爱卿努力回忆着,记起宝嬷嬷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小茶看她茫然的样子,呵呵笑道:“因为你,我从姑娘变成了一个扫地丫鬟...”
爱卿怒道:“你因为这个就想杀我?让你去做丫鬟的是申掌柜,是宝嬷嬷!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伸手拍拍她的脸蛋,爱卿打开她的手说:“别弄脏我的脸!”
小茶轻声说:“我和你不一样,和园子里那些被迫卖身的可怜虫更不一样。”
爱卿震惊的看着小茶说:“难道,你是自愿卖身的?”
小茶点头:“小时候家里贫寒,什么都没有,只有干不完的农活,三年前,我卖身进了藏音阁,宝嬷嬷赞我资质好,让我作了姑娘,一切本来都很顺利,可不到一年,你出现了,顶替了我的位置,害的我变成普通的艺妓出去接客,我誓死不从,被打发去做了一个扫地丫鬟,受尽了别人的冷眼和凌辱,我的一切都葬送在你这个没脸没破的孩子手里。”
爱卿苦笑,“是我夺了你的位置,害你受了许多苦,可也是我让你当上懿王的侍妾,让你能在这里狐假虎威的!”
小茶还要再说,一个黑衣人上前说:“被引走的暗卫随时会回来,我们得赶紧动手,以防夜长梦多。”
小茶失望着轻叹,“你瞧,其实真正要杀你的不是我。只是前些日子我将帮你送信的猫头鹰带给懿王瞧瞧而已,谁知王爷气的当场把鹰头斩了下来,还把世子关进了柴房里。”
爱卿闻言无力的瘫坐下去,张珩又被她牵连受苦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歪脖许久都没再出现,那只会高傲的站在她头顶的鸟儿就这么被她害死了。懿王为了杀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名黑衣人拿着毒药向慧珍走去,爱卿大叫着上前阻拦,被黑衣人按在地上,“小茶,放了她!你想杀的是我,跟她没关系!”
小茶无奈的说:“我也是没办法,王爷说了,一个也不能留。”
爱卿颤抖着咬破了嘴唇,她的嘴角红了,眼睛也红了,就因为她随口说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的秘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小茶后来又说了什么,爱卿一句都没有听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慧珍,慧珍正被黑衣人灌下毒药,满脸泪水,摇晃着头,惊恐又绝望。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等着我,我这就去陪你”爱卿感到自己的心被石轮慢慢碾过。黑衣人上前扳开她的嘴灌下毒药,苦涩的毒汁流进嘴里,她抬头对小茶嗤笑:“你真是个可悲的女人。”
小茶俯视爱卿,弯起嘴角说:“没你可悲。”
剧痛逐渐蔓延到全身,爱卿看着已经死去的慧珍,用尽全身的力气笑着说,“你,你不知道...”她声音太小,小茶俯身去听,“你不知道,人是不会死的。”
爱卿说完合上了眼睛。
小茶看着她的尸体只觉可笑,回头对黑衣人说:“做好准备后迅速离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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