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海上生明月

温柔的水面上满是粼粼闪烁着的月光，在第一声高一声的号子声中，远处一艘轮船慢慢驶入码头。

这一幕七姑娘已经看过来太多次，这一次，她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

以前的时候每次到了码头，有轮船开过来的时候她都会抬头看去，看是不是胡雪岩经常乘坐的那一辆“无锡快”，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再抬头，而是盯着水中那一轮月亮发呆。

所有的感情都是会酝酿的，一年两年，如新鲜的汾酒，美得甘甜，三年四年，有花雕的醇厚，五年六年就有可能成为醋，酸涩难饮，七年八年，则有可能变成一撮黄土细沙，风一吹也就干干净净了。

好在七姑娘现在还是惦记着胡雪岩的。

她知道杭州刚刚收复，胡雪岩很忙。她留给胡雪岩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可是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胡雪岩却依旧没有给她回话。

秀野桥还是安静地立在码头上，以前的时候这个桥上还有两个姑娘相互说笑，可是如今翠环已经不见了。

这么多年，帮胡雪岩做粮食生意的先是翠环，然后是陈世龙。每次翠环和陈世龙来的时候，七姑娘都会赶紧打听胡雪岩最近的消息，听到胡雪岩在生意场上大胜就兴高采烈，听到胡雪岩遇到了难处就闷闷不乐。但是现在帮胡雪岩做粮食生意的人她都不认识了。

粮食生意这边由尤老五直接负责，七姑娘已经慢慢转手开始负责漕帮对外的其他盘口生意。

七姑娘就那样呆呆坐在桥头，双腿虽然搭空，却没有来回的摇摆。

以前她也喜欢自由自在地摆动小腿，因为那时候她年轻。

荡秋千，摆空腿，是年轻人的事情，七姑娘已经二十八了，不年轻了。

“你个该死的胡光镛，老娘真的已经老了！”

七姑娘气鼓鼓地说了一句。说这话的同时，七姑娘也有些烦闷，翠环是知道自己心事的，难道就没有在胡雪岩身边帮忙提醒吗？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漕帮弟兄的大喊：“七姐，你快回府上看看吧，老夫人病倒了。”

七姑娘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问道：“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刚出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

八月十五的胡府，热闹非凡。胡府的罗太太亲自张罗着请了杭州最出名的“陈家班”前来唱戏。胡府大院之中来来往往都是浙江、上海的商人，甚至有不少官员也被请来看戏。胡老太太一个人坐在中间，看着戏台上翻飞摆唱的戏子，是不是吆喝一句“赏！”。

因为胡老太太说天气稍微有些凉，便去后院给胡老太太拿了一件外衣。正行走间，突然遇到两个前去如厕归来的官员窃窃私语。

“这胡府看着茂腾腾挺大，实际上里面修的也不怎么样啊。”

“是啊，这后院修的太简单，我看还比不上我家的园子精致。”

“说的是，你那个可以叫园子，这胡府里没假山没亭台，一点活水也没有，顶多了就是院子。”

“呵呵呵。”

“哎，见过罗太太。”天黑，罗太太脚步声又轻，这两个官员走进了才发现罗太太。看到罗太太之后这两个人赶忙答礼，同时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冒失了。

罗太太却没有一点点生气，而是和颜悦色地说道：“二位赶紧去前面瞧戏，正唱的精彩呢。”说着笑了笑往后院走去。

这两个人别了罗太太，心里忐忑不安：“哎呀，这下糟了，说什么不好，非要说人家的不是。”

“应该没事儿吧，咱们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啊。”

“你不知道枕边风最厉害吗？罗太太稍微给胡大人吹吹风，我们俩就吃不了兜着走。你说今天本来是给胡大人问好的，这下倒好，好没问成，倒落了不是。”

“不至于，胡大人有不是听枕边风的人。”

“哎，还能怎么办，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就是。”

两个人来到前院的时候，正巧看到庆余堂的余掌柜进门。

余掌柜进门之后直接来拜见了胡雪岩，胡雪岩赶忙赐坐。余六根坐下之后胡雪岩为胡老太太介绍到：“妈，这就是咱家庆余堂的掌柜。”

胡老太太看戏看得正高兴，看到余六根，点头笑了笑，说道：“你们卖药可得仔细，不能卖假药。要是骗了人，我可不高兴。”

余六根没想到胡家上下都是如此仁心，赶忙解释道：“您老放心，东家已经吩咐过好几遍了，我绝对不会砸了咱庆余堂的招牌。”

胡老太太点了点头：“这就好，你赶紧看戏吧。”

堂戏唱完之后，余六根从怀中掏出账本，给胡雪岩看。胡雪岩看也没就看，说道：“你做事儿我放心，这些我就不用看了。今天过节，你还是早些回去陪王老先生吧。”

余六根不好意思地说道：“东家，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事儿想跟您商量一下。”

胡雪岩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就是，是药铺里的银子不够用了吗？”

余六根说道：“东家猜的真准。我打算办个药厂。您不知道，这几天光给军中赶着制药，人手就已经不够了。做出来的药也不够数。庆余堂好赖是您的生意，总不至于卖药还得从别家药号的药厂进购药丸。所以咱庆余堂有必要开个大药厂，这对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

胡雪岩点了点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你先拟个折子我看一下，随后给你拨款。”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喊道：“承宣布政使蒋大人到！”

胡雪岩一愣，这蒋益澧不应该在自己府上热闹嘛？突然来我这里干什么？赶忙起身说道：“走，咱俩出去迎迎。”

蒋益澧一坐下，就问道：“这位是？”

“在下余六根，庆余堂总掌柜。”不等胡雪岩介绍，余六根就自己说道。

“哦，你就是余掌柜啊！你给我们送得药我们已经收到了。左大帅亲自夸庆余堂的药好呢！说是诸葛行军散药效奇佳，战士们有了你的药，全无后顾之忧，并让我通知你多多赶制，送往军中呢。”

胡雪岩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认可了余六根的实力。

看到蒋益澧一脸笑意，胡雪岩心中思量着他大晚上来这里找自己，八成是有急事要说，刺客面不改色，应该是不想让余六根知道，于是说道：“余老弟，你先回去吧。折子写好后我来看一眼就好。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再找你商量。”

余六根也会意，赶紧告辞。

余六根一走，蒋益澧就拉长了脸，说道：“胡老弟啊，大事儿不好了。曾大帅已经推荐他弟弟曾国荃前来浙江，担任浙江巡抚了。”

胡雪岩皱了皱眉头：“不应该啊，树大招风这么简单的道理曾大帅还能不知道？他这样明目张胆为自己培植势力，朝廷难道会允许。”

“曾大帅也不是一般人，他一口气裁撤了一大半的湘军，自削兵权了。”蒋益澧说道。

胡雪岩眼睛一亮，想着这一招倒也真是高明，嘴上说道：“那左大帅怎么反应啊？”

“左大帅带兵追到广东去了。长毛最后那一点点兵已经被左大帅杀光了。我估计左大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蒋益澧有些郁闷的说道。他为了当这个浙江巡抚，下了不少力气，拼命赚政绩是一回，银子他也没有少送，胡雪岩这边他还借着几万两银子呢。如今烤熟的鸭子飞了，这让他很不舒服。

胡雪岩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有小厮冲了进来，说道：“胡大人，上海来信。”

胡雪岩拆开信封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三奶奶病危，往爷叔即刻赶来一晤，魏府于漕帮之主易，还需爷叔坐镇。尤老五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