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心成痴
古色古香的阁间静谧无声，屋内紫檀香幽幽升腾氤氲，一个面容俊逸如仙的年轻男子神色微有些怔怔然，靠坐在一张宽大柔软的檀香木床前，静默了好半晌后，微颤地伸出手——
繁华，当年的那些遗落的记忆，差不多全都被我找回来了······可是当初我怎么可以······让你经历那样的痛苦？
俊逸男子面上几乎透出一丝惨淡无助，此刻，男子身前华贵的檀香大木床上躺着一个相貌精致绝伦的少年，无意识地紧锁着眉目，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微透出几分苍白。
纵寻一世，若缘相缺。这茫茫尘世流转百年，当初那么跌跌撞撞地满天底下地寻着一个乾龙繁华，可到如今，脑海里回荡的又是谁的记忆呢？是盛世陌华的，又抑或是清上陌华的？
年轻男子忽地轻叹。
繁华，当初那么幸运的遇上你，我便从此一心成痴，你可知道？当初的盛世陌华斤斤计较而执拗霸道，付出了一颗真心便要她的繁华用一生来还，谁知道最后多番辗转，两人却自此天隔一方。这一切说到底，还是他的错，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年轻男子眸色一红，修长的微带淡紫的指轻轻地落下，指尖像是触碰着最精美珍贵的瓷器，缓缓地，顺着少年秀气的眉峰上，一笔一画地描绘着精致的眉形。
“醒了？”
半晌后，少年艰难地睁开眼，似是因为眼前光亮太盛，白皙清透的掌心放于眼前微一挡，身上传来的痛楚令他美眸眯了片刻，而待注意到眼前一身淡紫宽袍的男子，少年倏时放下手，秀眉微一蹙，神色透出几分怪异。
“清上陌华，怎么是你？”
这少年正是墨五无疑。
闻言，清上陌华像是狼狈落水的旅人，此刻死死抓着眼前唯一的依靠，炽热的目光紧紧锁着墨子卿，亮得惊人的美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一张面色带着苍白，却依旧容色惊人的脸。
墨子卿触到清上陌华炽热的眼神，怔愣地盯了他半晌之后，心下顿时有些发虚。
这人以前看他的眼神就很奇怪了，这不才半个月未见，这看他的眼神······怎么活活像是饿狼看到猎物似的？
清上陌华面色转瞬便恢复正常，淡笑着看他，见墨子卿额头渗出细汗，眉色一动，动作优雅的从袖口掏出一张雪色纸帕，在墨子卿洁白的额头上轻轻一拭。
鼻尖一阵茶香幽幽，墨子卿秀眉微一挑，清透的目光移到那雪白的纸帕上，目光一顿，待清晰地看到那一片雪色之上，映衬的唯一那一折红梅，微微失神片刻，喃喃问：“你，也有这东西啊······”
当初，东翎湛在自己面前不也掏出了一张和此刻清上陌华拿在手里一模一样的东西吗？当时他自己还惊疑着，这糊里糊涂来到的这个时代，怎么会纸帕这东西，本来想着要去调查，后来事情一多，竟被他给忘了······
“你说这个？我当然会有这东西。”清上陌华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纸帕，看着墨子卿露出一副犹疑的神色，眉目倏时生动飞扬，这一笑风姿出彩，似乎世间所有一切，顿时在眼前风华无双的瑞世子一双清透的美眸里，沦为陪衬。
墨子卿看得微微怔愣，听他道：“这种纸帕叫一折雪梅，原本便是属于瑞王府的东西，”微一停，又想了想，“你应该是在东陵皇族中人的身上见到过这纸帕吧？当初，老皇帝想要得到这纸帕的制作秘方，被我委婉拒绝了，不过后来我承诺，瑞王府每年都会为皇室提供一批，嗯——墨家也有······”
最近几年吗？墨子卿神色微一动，却面色不变地开口问：“原来如此，嗯——却不知道这纸帕到底是谁的发明呢？”
“谁的发明？”清上陌华如剔羽的眉微不可见地一挑，凝着墨子卿的眸，此时透出几分古怪，半晌才幽幽道：“很久以前听某个人说起过，而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把这事给忘了，后来想起来之后才立刻着手去做，是最近几年才将这东西做出来的。”
很久以前······那是多久之前？墨子卿微一恍惚。清上陌华神色幽幽地看他，抓着纸帕的手紧了紧，又猛地一松，突然抬起另一只手便想去碰墨子卿的眉，谁知墨子卿倏时往旁一偏，却一下子牵动了身上的内伤，精致的眉宇霎时一皱，清上陌华停在半空的手微一僵硬。
薄唇抿了抿，清上陌华眸中极快地掠过一抹落寞，半晌，默默地收回手，墨子卿也别了开脸，两人一时无言。
“我中了西楚连蓉的招。”
过了许久，墨子卿阖上眼，有些懒洋洋地靠着背后的软枕，低低说道，声音里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清上陌华默了默：“兴许不是。”
“是吗？那你来的时候，难道没有见到她？”墨子卿似乎也微一顿，“西楚连蓉在短剑上抹了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
若是此刻还搞不清楚状况，那么，之前在蛮荒之地行走那么些年的经验——可以说是白白喂狗了！
“蛮荒惑乱！”墨子卿刚一清醒过来的那一瞬，几乎就确定自己被狠狠算计一把！这可是好多年——没有人把他揍得这么恨了！西楚连蓉，你很好！
清上陌华垂着眸子，眸色幽幽。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长于蛮荒深处的“惑乱之心”，长得几乎和蔷薇花一模一样的柔弱花朵，平常人只要稍微闻上一点，不出片刻便会有癫狂的症状。更别说那时候墨子卿脖子上不小心被剑锋擦了一划，那“惑乱之心”即刻融入了墨子卿的血液里，不发狂起来自残已经算是轻的了。
“药性已经散出来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清上陌华神色柔和地抬眸，静静地看着墨子卿。
墨子卿心下闪过一些什么，面色一冷，一出口顿时便有些口不择言：“你想为西楚连蓉遮掩些什么？难道不是她做的？”
这明显质问的语气，顿时令清上陌华微一愣，想了半晌，面色沉静地轻声问：“你真的觉得是她做的？”
墨子卿见清上陌华一愣过后的沉敛，薄唇轻轻一抿，冷然道：“东陵和西楚一直以来处于对立的两面，眼下虽不是水火不容，但是我估计离那天也不远了！她手里握着褚家的人，而我一直在追踪她，她完全有对本公子下手的嫌疑！”
“知道她手里头握着褚睢的人，可远远不止只有你们，”清上陌华面不改色，“今天出手伤你的人，其实是南锦凌，他来黔州的目的应该和西楚连蓉是一样。”
“南、锦、凌？”墨子卿薄唇冷冷一勾，秀眉略一上扬，整张脸生动漂亮得惊人，语气却有些恶狠狠，“越南国这一次竟然还真的搅和进来了，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可是——南越找的明明是上头那个老皇帝的麻烦，现在居然要让本公子去给那老皇帝擦屁股，真是他妈的——晦气！”
见墨子卿面上闪过一抹不甘心的可爱神色，清上陌华竟愉悦地轻笑起来：“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出口便是脏话？”说着，抬手轻轻地在墨子卿精致小巧的鼻梁一勾：“既然觉得烦不想处理这件事，便不要去理它了，你不还有我吗？老皇帝不敢轻易动你的。”
“什么我还有你？你是你，我是我！那能一样吗？”墨子卿白了他一眼，哼哼道：“老皇帝眼下敢不敢轻易动我，我倒是可以勉强一猜，不过，老皇帝对你这个瑞王府世子可是忌惮了十几年了，小心你自己一个疏漏······哼哼！”
“你这是在关心我？”清上陌华一下子凑到墨子卿眼前，一张放大的容颜倒映在墨子卿瞳底，愈发显得惊心动魄的俊美。
“关心个鬼啊——起开！”墨子卿无所顾忌地猛翻了个白眼，抬手便粗鲁地将眼前“碍眼”的俊脸推向一旁，“本公子难道不是在陈述事实？若不是你瑞王府根基深厚，你手里握着——”顿了顿，斜瞟了清上陌华一眼，神色凉凉，“清上一族的天鹰卫，你以为老皇帝会纵容你在帝京那般嚣张吗，眼下还不知身份的四处蹦跶？”
“我哪里有四处蹦跶？这还不是为了你吗？”云端明月般的陌华公子竟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来，“自从······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帝京了······”
眉目如画的脸破天荒地露出几分怅惘迷惘的神色，语气幽幽带着几分沉重，墨子卿心下霎时便一跳。
清上陌华面上古怪的神色在下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微微靠近墨子卿，柔声诱哄道：“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吧，卿儿你就别和我怄气了，好吗？”
墨子卿倏地便睁大眼，语气坚决：“谁和你怄气了！”
“难道不是？”清上陌华眉宇上挑，思忖了一下，“那你告诉我——你在别扭什么？”
“谁别扭了！清上陌华！你嘴里敢不敢有一句好话！”
一语落，这下子却彻底把咱们名动天下的陌华公子给彻底考倒了，此刻，他清俊的容颜上明显写着“迷茫”二字，眼见墨子卿脸上的不耐烦的神色愈重，清上陌华心里倏地便慌乱了起来。
他又做错什么了？他家的小姑娘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百年前的盛世陌华最大的特点就是冷漠，可一遇到有关乾龙繁华的事情就淡定不，什么见鬼的冷漠都会瞬间被抛到爪哇国去！
清上陌华面露急切，盯着墨子卿欲言又止，想要开口解释吧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总不能把前尘往事一次性统统给交待了吧，要是他家卿儿受了刺激怎么办？
清上陌华想了半晌，面色逐渐沉静了下来。
墨子卿看清上陌华不语，咂咂嘴，便闭上眼不再理他。
阁间又一次寂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