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暗铮赶来时,慧珍正抱着爱卿在院子里的木榻上打哆嗦。爱卿看暗铮进屋后神情自若的查看了下尸体,又命人将尸体抬出去,心里有些复杂,再看慧珍,脸色苍白,一脸惧色,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暗铮上前道:“姑娘受惊了,不知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响,或者发现什么异常?”
慧珍摇摇头,低头看向爱卿,爱卿往她怀里拱了拱也摇头说没有。在还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她觉得自己不能将曾听到怪声这件事说出去,否则麻烦更大。
这时,爱卿见几个下人抬着大箱子从屋里走出来,急忙问:“大人,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难道你想在这死过人的院子里继续住下去?”
爱卿说:“大人打算让我搬到哪儿去?”
“沐林园。”
爱卿松了口气,还好,沐林园虽然离国师太近,可好歹还在别院里面。她环视一下自己住了一年多的小院,有些不舍。
暗铮看她帐然若失的样子,笑说:“想进国师府?你还太嫩。”
爱卿瞪了他一眼,然后去帮慧珍收拾东西去了。
威宗十九年初夏。
懿王别院依山而建,保留了很多山中之景,比如百绽园的巨石林,沉香苑的矮竹林。爱卿面前这条小瀑布据说也是出自自然之手,工匠们围水建楼,并没有对周边作什么改动。汹涌的水流从山腰冲入池水中,发出巨响,池上水汽氤氲,夕阳被切割成薄如蝉翼的亮片,五颜六色。爱卿趴在护栏上,见瀑布边有一块高高隆起的山坡,心想,如果能在那里弹琴吹曲,岂不美哉?
走到厢房,见慧珍正烧着艾草驱蚊,不知是烧的太多,还是艾草太潮,烟冒的格外厉害,呛得两人直咳嗽,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珍姨,别烧了,再烧下去,蚊子没熏死,咱俩先被熏死了。”
慧珍边咳嗽边说:“也不知谁昨晚被蚊子咬,闹腾了一宿,也不让我睡。”
爱卿哼了声没说话,慧珍把艾草递给她道:“到屋子周围转两圈,效果更好。”爱卿接过艾草眼珠子转了两圈,一边摇晃着艾草一边大喊大叫:“呜哇哇,呜哇哇,天灵灵地灵灵,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妈咪妈咪哄,芝麻开门... ...”从远处看像个被附了身的巫婆一样。她口中念念叨叨,走到一处廊下,将手里的艾草向前一伸,大喊一声:“妖怪,往哪里跑!”
“谁是妖怪。”暗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爱卿笑着回头,可看到来人后,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给,给大人请安。”
国师穿了一身青蓝色长衫,头发随意披散在后,神色平静的看着爱卿。暗铮站在他身后,眼睛含笑的问:“妖怪在何处?是什么妖怪?”
前两日暗铮听爱卿吹的一首笛曲甚是好听便开口索要,爱卿本打算将谱子送给张珩的,就婉言拒绝了他。当时也没见他有何不满,今天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侍卫也是个记仇的。
“奴婢只是起了玩心,胡乱叫嚷而已,并非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
国师徐徐走到她身前,握着她的手将她扶起,另一只手轻轻抹掉她脸颊上的烟灰,若有所思的对暗铮说:“这事,你去办。”
暗铮领命离开。爱卿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受宠若惊,莫名其妙,暗中使力想把手抽出来,可看似漫不经心的握着,却怎么也扯不开,她觉得很不自在,装作若无其事的向瀑布看去。
国师说:“这瀑布名为碗儿水,从高处看,池子像一个大碗,瀑布像有人将水倒入碗中,由此得名。”他声音冰冰凉凉的,很好听。
爱卿笑道:“好可爱的名字。”她指向瀑布旁边那处山坡,“如果能在那儿种满合欢花树,在悬崖边架上琴,面朝瀑布,一定能奏出美美的曲子来。”
国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平时冷凝刻板的面容在不一样的角度和光影下显得柔和温暖了许多,他的皮肤好像又黑了一点,深沉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线条硬朗的下巴,高挑修长的身姿,爱卿心头突然冒出了两个字:“如果... ...”如果什么?她不敢往下想,这一切都是假象,人总是被假象所迷惑,不是吗?
国师松开她的手,说:“今年也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就跟暗铮说。”
爱卿领命,目送他离开。
当晚,爱卿熄了灯,偷偷拿了块生肉,用细绳拴在窗外,心想国师都过来了,张珩也该来了吧?她得让歪脖给他送信,告诉他自己已经搬到沐林园了,还得让他尽快为叶子赎身。爱卿抱着被子竖起耳朵听窗外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她立马蹦下床打开窗,果然看到歪脖在窗外盘旋,时不时的啄一口生肉吃。
爱卿伸出手想唤它进来,突然从身后传来声音道:“姑娘,万万不可。”
慧珍手里拿着蜡烛,神色焦急的走进来,爱卿吓了一跳急忙嘻嘻笑着,将窗户合上,说:“你还没睡呢?”
慧珍将烛台放到案上,说:“奴婢劝姑娘,不要再与世子联系了。”
爱卿震惊的看向她说:“什么世子?我刚才只是想开窗透透气而已。”
慧珍神情严肃的走到爱卿身前,说:“姑娘莫要再瞒奴婢了,你与世子暗中联系的事,奴婢早就知道了。”
爱卿眉头皱到一起,担忧的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慧珍拍拍她的手,说:“国师府里的人,即便是最低等的下人也都懂得如何下毒防毒,所以世子第一次下迷药的时候,奴婢便知晓了。”
“为什么... ...”爱卿话说到一半,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慧珍说:“姑娘是想问,奴婢为何没将此事告诉大人吗?”
爱卿点头。慧珍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说:“姑娘莫怕,奴婢没有将此事告诉大人的意思,只是提醒你,这里是国师的地盘,四处都是他的眼线,你送信的事要是被他发现,后果会很严重。”
慧珍见爱卿一脸为难,接着说:“世子还是个无权无势的孩子,他如何能救得了你,还不如就此断了联系,安心留在大人身边的好。”
爱卿想了想,说:“我不在乎他能不能救我出去,只要他能将叶子救出去就好。”
“叶子?是谁?”慧珍问。
爱卿说:“是同我一起在园子里长大的孩子。”
慧珍急道:“小祖宗,你还有心思救别人呢?你先想想自己吧,去年宝燕居里死的那几个人你忘了?说不定他们就是来杀你的。”
爱卿苦笑:“我知道。可当初就是为了叶子才参加的中秋宴,如果现在放弃了,当初做的一切不都没意义了?”
慧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说:“既然如此,等那孩子逃出去后,你可要与那世子断了联系,否则后患无穷。至于如何递消息,咱们再想办法,睡吧,时候不早了。”
爱卿顺从的躺下,见慧珍帮她掖好被子,拿着烛台往屋外走去,轻声问:“珍姨,你为何要帮我?”
慧珍停下脚步,沉吟半晌,说:“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怕是也有你这般大了吧。”
爱卿心中一痛,看慧珍神伤的背影,终于将疑虑放下了。
暗铮站在夜色中,望着爱卿的厢房,沉声道:“可有异常。”四周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只能听见有声音传来:“未有异常... ...”暗铮嘴角带笑,脚尖轻点消失于黑暗中。
因为有心事,爱卿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时睡时醒云里雾里,等再睁眼,天已大亮。慧珍伺候她梳洗完说:“没事的话,去屋外瞧瞧吧。”
“屋外怎么了?”爱卿问。
慧珍神色复杂的摇摇头,说:“奴婢说不好,你得自己去看。”
爱卿好奇的打开房门,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又矮又胖的,道士?道士正眯缝着眼,手里拿着拂尘挥来挥去,嘴里振振有词。不知从那里飞来两张符纸,吧嗒贴到爱卿脸上,她气的甩掉符纸,跑到那道士眼前说:“你是谁啊?停,别挥了!谁让你在这儿装神弄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