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枭雄本色

曹良臣自刎殉国，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有些别扭，这个汉人的民族气节到哪里去了？风骨到哪里去了？怎么就死心塌地的为了元狗鞑子以死效忠了呢？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清朝末年那些汉人官吏还不是一样为了大清的灭亡痛心疾首、痛不欲生，这恐怕是被奴役久了以后自然产生的一种归属感和惯性吧，更何况曹良臣还是一大城之守将，怎么说也是个受到重用的封疆大吏、国之栋梁吧，他用死以谢朝廷的信任似乎也算说得过去。

曹良臣这一死，手下的人立刻就慌了神，副将张克福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怎么办呢？要继续死战冲出重围返回金陵城吗？”

张克福抬头一看，四面八方都是朱元璋的人马，已经把他们这伙人团团围住，还不断地高喊“投降不杀！汉人不杀汉人！……”不少兵将早已经放下了兵器，就地跪下等待被俘了，这时，张克福突然想到了金陵城中穗儿和未出生的孩子，不由得长叹一声：“唉！冲不出去了……也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还是降了吧！曹将军，抱歉了！”

决心一下，张克福就高声喊道：“曹将军已死，我等还是降了吧！”说完，放下手中的兵器，率领部下投降了朱元璋。

至此，元军的偷营计划彻底破产了，曹良臣带出来的三万五千人马倒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因为大多数兵丁看到形势不妙都选择了放弃抵抗麻利滴投降了，真正战死的仅是少数顽冥不化的蒙古兵将，不过朱元璋现在可没有心思管这些降兵，他令冯国胜火速前来接管这些败军，自己则领着大队人马直扑金陵城下，想趁势一举拿下金陵城。

兵贵神速，朱元璋在很短的时间里里会合了徐达、胡大海、常遇春、李文忠、等精兵强将六万余人，迅速对金陵城南门展开了强攻。本来按照朱元璋的想法，曹良臣带着城里的精锐元军倾巢而出前来偷营，现已全军覆没，金陵城里应当没有什么像样的守军了，在他的大兵压境之下，破城那是分分钟的事，想不到事与愿违。

那达鲁花赤赫福虽然是个文官，但也是个狠种，而且还忠心耿耿之辈，他自从得知朱贼兵围金陵城后，就散尽家财，在城中召集了一万余青壮协助元军守城，另外自从曹良臣领兵出城后，赫福就一直全身披挂，手持宝剑，亲自在南门上督阵。

在得知曹良臣兵败身死之后，赫福预料到朱元璋可能趁势来攻，他就命令手下提前做好了准备，等朱元璋大军一往上攻城，就遭遇到了赫福强有力的打击，漫天的箭雨、沸腾的散发着恶臭的金汁、磨盘大的石头、整根的房梁、布满钉子的大树干……

只要是能想到的武器，赫福都一股脑儿地往朱家军的头上砸，一时间攻城的朱家军伤亡惨重，尸体很快在南城墙下堆积如山。

久攻不下、损失巨大，再加上夜晚视线不明、敌我不清，不利的形势终于让朱元璋冷静了下来，速取金陵城的愿望算是彻底破灭了。

枭雄就是枭雄，朱元璋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只留一万人在城下扎营，监视城上的动静，其余人马赶紧回大营修整。

回到了大营，朱元璋吩咐诸将安顿好了自己的人马，全军立即休息，恢复体力，以便来日再战。第二天一大早，冯国胜就来到了朱元璋的大帐前，请中军通报一下，他有要事求见朱元帅。朱元璋昨天也是忙乎了一整天，感觉疲惫不堪，好容易睡了两个时辰的踏实觉，又被中军喊醒了。

朱元璋没有生气，他知道冯国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是不会这么早来见他的。朱元璋赶紧穿好衣服来到大帐，就见冯国胜愁眉不展地站在帐中沉思，见到了朱元璋，冯国胜立即恭恭敬敬地施礼说道：“大帅，昨晚的降兵人心浮动、隐约有些不安，属下担心这三万多人如果发生了意外，那就麻烦大了……”

朱元璋听罢也是眉头一皱：“噢？为什么会人心不安？他们在担心什么？”“回大帅，他们担心我们会杀俘！”朱元璋听完冯国胜的话后没有吱声，而是坐在那里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既如此，国胜，你陪我走一趟降俘营，我亲自去看看。”

“是！”尽管有所疑虑，但冯国胜还是领命去安排了。

半个时辰后，朱元璋、冯国胜、常遇春三人带着一千彪悍的亲军来到了降俘营，副将张克福现在是这里的临时长官，其实他也很矛盾，降是降了，但是朱元璋会怎么对待他们这些人呢？

他可听说其他贼军有杀俘的传统，而且是全部杀掉，相当的血腥，现在朱元璋他们实力雄厚，也不缺兵少将，估计对于他们这些渣滓般的元军降卒也是兴趣缺缺，而且张克福听说昨晚朱元璋大军攻城受挫，损失了不少手下，很多人担心朱元璋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们这三万多名降卒，一时间，整个降俘营谣言四起、草木皆兵，一个晚上都没有安生，负责看管他们的大将汤和更是紧张，他命令自己的一万手下高度戒备，愣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才勉强弹压住了降俘营里的骚动不安。

现在，朱元璋的到来让汤和大大松了口气，老这样绷紧了神经谁都吃不消啊。朱元璋安慰了汤和几句，就径直来到了降俘营中，张克福等降卒将领赶紧出来行礼，朱元璋满脸堆笑，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他很客气地让张克福等十几名降将依次坐下，和颜悦色地告诉他们，投降的元军将领、兵士以后就是朱家军的人了。

不过要经过仔细考核后打散到各军中混合使用，各种待遇、给养的提供、将领的升降褒奖等将和朱家军将士一视同仁，朱元璋的这些切切实实的保证让张克福他们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原本以为朱元璋昨晚吃了败仗会迁怒于他们，然后大开杀戒。

想不到剧情完全反转过来了，朱元璋不仅亲自来看望他们，还做出了相当不错的承诺，尽管只是些口头承诺，但这已经让大家不安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看到降军将领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朱元璋也放下了心，随后，他又在张克福的引导下，把降俘营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还不时地和一些降卒说说话、聊聊天，现场解决了不少实际的问题，这些更让降卒们安心了很多，都说朱元璋是个仁义之主。

朱元璋从早上一直忙到了下午，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朱元璋突然下令，他要在降俘营里过夜，这下冯国胜不答应了，本来冯国胜以为朱元璋简单安抚完了降卒后就会迅速离开，毕竟金陵城还没有打下来，元军的援军随时可能到达，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拿下金陵城，想不到朱大帅不仅没去指挥攻城，还在这里呆了一整天，说了一堆的好话哄这些降卒高兴，现在居然还说要在这里过夜，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是降俘营，里面的三万多人昨天还是我们的死敌啊！这儿可不是朱大帅您的中军大帐，周围都是大帅您的亲信，要多安全有多安全，万一这帮家伙头脑一热、再度反水，您的小命都难保啊！

朱元璋看出了冯国胜的担忧，他微笑着摆摆手，露出了他 “早期创业”时的招牌笑容，缓缓地说道：“国胜，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些降兵怎么说也都是我们汉家儿郎，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很有必要，既要他人信任，必得先信任人，有了生死考验，一切就好办了，我看就这么办吧！”

见朱元璋决心已下，冯国胜也不好再劝了，只好背地里竭尽全力地安排人手秘密保护朱大帅的人身安全。傍晚时分，朱元璋又叫来了张克福等降将，然后吩咐说：“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你们现在都回到自己军中，每人挑选三十个勇士来给我们作侍卫，到时人人有赏，如何啊？”

张克福等人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元璋这是疯了吗？留在我们这里过夜，他也不怕羊入虎口？不过，张克福他们倒是很佩服朱元璋的胆气，这样统帅才是真正的豪杰啊。不一会，张克福他们就挑选了五百名骁勇健壮的降卒，来到了朱元璋休息的大帐外，朱元璋一点也不慌乱。

很潇洒地接见了这些降卒，并发表了历史上著名的“劝降范本说”：“我朱元璋今晚就住在你们这里，还请你们像守卫曹良臣那样守卫我。曹良臣是个忠义之人，只可惜身在腐败透顶的元朝之中，你们如今投奔小明王的麾下，同我等一起去追求光明，前程一定是远大滴，美好滴，值得向往滴……”

几句迷魂汤一灌，这五百多降卒算是彻底服了。说完话，朱元璋径自走入大帐，倒头大睡，直到天光大亮时才醒来，他揉揉眼走出营外一看，只见张克福等人在晨风中站立着，他们居然为朱元璋站了一夜的岗，此刻见朱元璋出来已是泪流满面，倒头便跪。

这些元军，当初投降也是为了保命，投降之后，又担心遭杀身之祸，时时提心吊胆，如今见朱元璋这么信任，不由感动得流泪，一个个掏心掏肺，当场表明自己将死心塌地跟着朱元璋，再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