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风雨欲来
萧寒轩的话缓缓钻进墨卿烟的耳中，使得她正拿起桌上茶杯的手微微一滞，僵在了半空中。
她凝视着眼前的帝王，看着夜空下那璀璨的星火在他深邃的眸中的一点一点绽放开来。
奕奕的目光下，是看见寒帝城中如此盛况的欣慰，也是支撑着他数年来坚持站在那最高处的抱负。
其实有那么一瞬，墨卿烟竟觉得自己与萧寒轩有了同样的理想，有了同样的目标。
可很快她便明白过来，其实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追求的是偏安一隅，只要东墨能独避这乱世飘摇风雨，那么她不会去在意其他国家的兴衰，当这个天下有了它真正的主人时，选择依顺，便是最好的出路。
不动刀兵，不入烽火。
而萧寒轩，他却想将寒帝城的盛世，普及天下，他要的不是西华一国的安定繁荣，他要的是整个天下的安稳，他要这天底下每一座城池，但逢佳节，便是另一个寒帝城！
这样的一条路，墨卿烟也曾想过，可终究没敢踏上，因为它太远，太长，太险！
她自觉走不过这条路，便退而求次，但从这一点上，她很佩服萧寒轩，能有这样的抱负与勇气。
去踏上这一条无数人都曾想过，却没人敢去尝试的道路。
或许在她记忆中，也有一个人想走这条路，可他却永远的埋葬在了那幽幽山谷中，再没有走出！
可这条路，自己不敢去尝试，大哥又没能走到最后，那么萧寒轩就能成功吗？
这个问题，她许多年前就已经想过，最后在东方烨那里，勉强得到了一个答案。
她现在还依稀记得当时师傅回答自己这个问题时，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在山风中，是如此的模糊不定。
“天下太平？我想那应该是不久之后的事情，毕竟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天下乱了这么些年，也到了安定下来的时候了！
至于究竟是谁能引领这一个太平，为师也不敢妄下定论，你别看如今诸国中，西华国力最强，可它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它的君主，也未必能走完这条路。
因为要完成这一切，光有足够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它还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毕竟，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便只能独自一人走完的！
至于你，让东墨独避风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其它的，就莫要去想了。”
时隔多年，当初东方烨的话，竟冥冥中应了验，只是最后的结果，无人知晓罢了。
“寒帝一城的盛世，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可你想的，却是这个天下，那就太难太难，就算你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可你的能力，也未必能坚持走下去！
否则你也不会等到今日，才想办法去收回陆风辰手中的权力。”
墨卿烟本不想在这里给萧寒轩浇上一盆冷水，毕竟这君臣二人争锋的结果，以她渔翁得利的角度来看，并不重要，她也没必要操心。
可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并不想让西华国内多年来的君臣不合有一个结束，还是不想看着萧寒轩走向那自己料想中的失败。
“哈哈，看来连你也不看好我？”萧寒轩闻言，愣了一会儿后，才毫不在意的大笑一声，“可我这个人，就偏偏喜欢去尝试一些别人不敢尝试的事情，否则这漫长的一生，岂不是太过无聊？
更何况，我当初没有把握从陆风辰手中收回权利，可并不代表如今没有把握，我只是想让他陪着我走上这条路，那样一来，我应该会轻松许多。
只是眼下看来，却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是吗？”墨卿烟眉梢轻轻一挑，淡淡说道，心中忽然间涌上了一个一直都未被重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疑问。
“对了，据暗卫的调查，当年你与陆风辰之前的关系匪浅，即便陆家惨遭灭门，你也一直暗中保护着他，可为何在你登基之后，你们二人间却渐渐疏远，直到今日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陆风辰一直以来，都想去寻找当年的真相，而你却又偏偏暗中阻挠，我想，即便当年有天大的冤屈，可比起如今陆风辰手中掌握的实力，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你既然有心让他相助，为什么不干脆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即便这当中有什么怨仇，我想，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那种愚笨之人，未必不能体谅一些事情。”
“你在用暗卫的调查这件事情？！”
墨卿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这一问，萧寒轩原本还算柔和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眉头紧锁间，却是那堪比剑锋般的寒光射向墨卿烟。
上一刻还略有融洽的气氛，下一刻便冰冷到了极点，甚至墨卿烟还在萧寒轩那冰冷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丝近乎实质的杀意，这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看来，自己似乎触碰到了萧寒轩的底线了！
眼看气氛不对，墨卿烟也不是愚笨之人，脸上故作一副不解的神色，语调古怪的开口道，“这件事情，本就不算什么隐秘，至于当年的真相，过去了这么多年，又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去调查它作甚？更何况，我可是东墨国的人，你与陆风辰越是不和，对我东墨越有利，你们因为这件事情对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没事去插手这些旧事？
只是忽然间想到，随口一问，你还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是吗？”萧寒轩听见墨卿烟的解释，眸中仍旧一片冰寒。
萧寒轩就这样注视了墨卿烟半响，见墨卿烟似乎的确只是随意说起，并不是刻意借机询问，这才渐渐敛去了眸中的寒光，轻轻咳嗽了几声，正了正面色，却不复之前的从容，沉声说道。
“朕把暗卫借给你，是让你去帮朕对付陆风辰，至于其它的事情，你知道得越少，对你并不是一件坏事，更何况……”。
说到这里，萧寒轩忽然间偏过头去，不让墨卿烟看见他眼中复出的寒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更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吗？这件事情本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必要花费心思去在意，反正朕与陆风辰越是不和，你东墨喘息的时间不就越久吗？”
一番话中，萧寒轩却已经改变了称谓，显然是想告诉墨卿烟，不要忘记自己质子的身份。
再加上那言语中明显的示意，若墨卿烟还敢追问下去，那真是没脑子了。
“呵呵，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当我没问，而且，我这里的暗卫，说到底还不是你的人，你让薛影或者慕将离去知会一声，他们也没人敢去翻这些陈年旧事。”
墨卿烟轻轻一笑，略显随意的声音渐渐淡去了两人之前的寒意。
其实萧寒轩的反应越是激动，那么就说明当年的事情越是复杂，墨卿烟心中的疑惑与好奇也就更多。
当然，什么时候该徐徐追问，什么时候该避其锋芒，墨卿烟心中一片了然。
“唉，你说这么多焰火，得花不少钱吧，寻常人家哪能买得起，莫不是你故意为了在我面前炫耀你们西华的国力，特地让朝廷或者官府的人放的吧？”
压下了心中的好奇，墨卿烟转头望着窗外还未停歇的焰火，轻描淡写的掠过了之前的事情。
萧寒轩闻言，只转头白了墨卿烟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鄙夷，“这天底下有谁不知道西华与东墨两国的实力差距，你觉得朕有那个必要花费这个心思在你面前炫耀这些吗？”
“这好像是有点不对，”墨卿烟略有认同的点了点头，话音刚落，却又眉梢一挑，撇了撇嘴说道，“可也不一定，你看你为了向百姓表示自己的功绩，就修了这座盛世阁，如今为了彰显你西华的国力，故意让人多放些焰火，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寒轩微微一愣，眼中的鄙夷更多，一脸随你怎么说的表情，也不说话，缓缓转身，看着夜空中大片大片的火光，似凝神欣赏，似思绪渐远。
墨卿烟见状，也很知趣的不再说话，看着城中那灯火阑珊的长街，那往来人群的喧闹，似与墨京城佳节盛况无异，却又始终没有那一丝熟悉的味道。
自己父皇才归去不久，想来今年的墨京城，许是没有了往年的热闹吧！
眉头悄然间轻轻皱起，眸中倒映的灯火，渐渐有了愁色，一种思念的愁色。
后面的大半个时辰，墨卿烟已经不知道是怎么与萧寒轩在沉默中渡过的，只是在自己说完了客套话想要离开时，帝王却忽然间叫住了她。
“这段日子，想来你也没什么事情，过两个月，便是西华一年一度的春猎了，到时候你也一同去吧！”
“我？！”墨卿烟闻言，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自己，面露惊讶，“你们西华国的春猎，邀请我这个外人干嘛？难不成看完了焰火不够，还想让我看看你们西华国人的箭术？”
墨卿烟语调轻松，似乎只是把这件事情当作萧寒轩一时兴起来看。
可帝王面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那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墨卿烟，直到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
“有些事情，拖得太久，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一次春猎，猎的可不是什么飞鸟走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