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惊人的数字

八月二十九号，欧阳顺与欧阳宽见面后的第二天。今天似乎又是一个闷热的天气，前来小衫医院看诊的患者都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这时方家的颜卿过来了，她才刚走进诊疗室，欧阳顺就摆出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颜卿也同样是懒洋洋的，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她的情况似乎与被酷暑折磨得体力不支的患者有所不同，不论欧阳顺怎么叫她都没什么反应，只看见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还没说出话来就又闭上了。

欧阳顺不禁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浮现出“来了”的字眼。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继续发问的欧阳顺搭上颜卿的手腕，一股异常的冰凉从指尖传来。颜卿的脉搏似乎跳动得有些快，但也还算正常范围。

欧阳顺凑近看了看，发现颜卿的眼神十分空洞，其结膜处更是混杂着一丝不正常的青色。

“我就是没什么精神，很想睡觉。我公公和婆婆说必须得来医院一趟...”

摸了摸颜卿的额头，欧阳顺神情有些疑惑。

“似乎也没有发烧，也不像是感冒。颜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不舒服的？”

“好像是昨天...不对，好像是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

颜卿稍稍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就觉得好累，好像睡眠不足一样。不过我婆婆却从昨天就一直在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好累？睡眠不足？欧阳顺歪着头，眼睛一直在注视着颜卿。

“所以其实你昨天就开始不舒服了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确定...”顿了一下，颜卿又继续说道。“好像是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的样子。”

“原来如此，那有没有感到心悸或者是呼吸难受？”

“呃...应该是没有。”

“那么食欲怎么样？会不会没有胃口？”

“嗯，没什么食欲。”

颜卿的声音小得几乎让欧阳顺听不见，翻开眼皮检查眼睑，露出不健康的白色。为了保险起见，欧阳顺请颜卿张开嘴巴检查。

结果却让欧阳顺感到惊讶，他发现颜卿的口腔壁连半点血色都没有，和当初第一次见到徐惠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随后他拿起听诊器仔细听了许久，也没能听到颜卿的心脏或者静脉有任何的杂音。

“有咳嗽吗？”

“没有。”

“生理期正常吧？现在是生理期吗？”

颜卿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似乎有些贫血，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希望你能做一个更为详细的身体检查。”

“哦。”

欧阳顺请颜卿到隔壁的诊疗室，示意护士楚楚先给颜卿测量血压、脉搏以及体温，然后再带她到放射科去找莫勇做超声心动图和CT。

颜卿去了放射科之后，楚楚又回来原先的诊疗室将测量数据递交给欧阳顺。

根据报告显示，颜卿的血压偏低，脉搏稍快，可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并无大碍。脸上虽有些苍白，但还不到黄疸的程度，皮肤与舌头也没有异常。

欧阳顺神情严肃的看着这份报告，却依旧毫无头绪。

过了一会儿，楚楚又带着颜卿回来。

“感觉怎么样？”欧阳顺笑问。可颜卿依旧没什么反应，一直就在发呆。

欧阳顺的表情越发严肃，他用手检查颜卿肝脏下缘，却也没能感到什么异状。

“颜小姐？”

“嗯。”

颜卿的回答连半分力气都没有，欧阳顺开始询问她的个人病史、家族病史以及生活习惯，同时还用手仔细的对颜卿进行触诊。

脾脏似乎没有异常，头部和腋下淋巴却又轻微的肿胀。从以上种种迹象判断，这分明只是普通的贫血而已。可越是这样简单，欧阳顺便越是担心。

“我想应该颜小姐你应该是贫血。”看着一脸茫然的颜卿，欧阳顺叹了口气。“我先开一点维他命给你，三天之后再过来医院复诊。”

随后欧阳顺又想了想，立马又补上一句。

“不过若是明天早上依旧没有好转的话，或者是情况恶化的话。请你一定要立刻过来医院这里找我，不然打电话让我过去也行。”

颜卿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仿佛在告诉欧阳顺说自己没什么所谓似的。她的漠不关心让欧阳顺感到非常不安，那样子就像是灵魂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掌控住一般。

从诊疗室的窗前目视着颜卿离开之后，楚楚压低嗓音向欧阳顺发问。

“院长，颜小姐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欧阳顺摊了摊手。

“我也不知道，你不用想太多，我让颜小姐做这么多检查也只是为了保险而已，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可是...”

“好了。”欧阳顺摆摆手，神情严肃的看着楚楚。“颜小姐的症状看上去就和当初的徐惠是一模一样，我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

中午时分，老天爷仿佛终于听到大地的呐喊一般，终于下雨了。村委处的上空很快就被密布的乌云笼罩，豆大的雨滴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就变成倾盆大雨，并且无情的打击着村委处的玻璃窗。

牧森按照墨遥的吩咐，开始着手整理今年八月份小衫村的去世总人数。从小衫医院以及山下的大医院得到的死亡证明，牧森的表情一下子就惊愕了许久。

九水的三名死者，邓福旺、单凤以及巢五郎。由小衫医院开出死亡证明的三人，黄浩涛、徐惠以及邓莲。

另外还有刚收到的山下小镇大医院的通知，除了不久前去世的曾国图，之后他的儿子曾永乐在昨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号被证实病发身亡，另外还有四名小衫村的村民也是一样在山下小镇的医院去世。

“怎么会这样呢？”

牧森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这样数下来，八月份小衫村死亡的人数就一共有十二人。一个月的时间就死了十二个人，这是个怎么样的概念？

午后牧森与欧阳宽一同到店里吃午餐，似乎察觉到牧森的表情有些怪异，欧阳宽忍不住发问。

“怎么了，副书记叫你办的事办妥了吗？”

牧森满脸凝重的看着欧阳宽。

“宽哥，你能告诉我副书记为什么要叫我统计今年的死亡人数，你知道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外头的雨势非常大，远处还不时还传来阵阵雷鸣。

欧阳宽压低了嗓音，眯着看见看着牧森。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不看不知道，一看是吓了一大跳。”牧森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今年八月份死了十二个人。”

“什么？”

欧阳宽瞪圆了眼睛，这数字比昨晚欧阳顺说的还要多。

“统计的资料有带来吗？”

牧森点了点头，于是从自己的公事包中掏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欧阳宽一脸凝重的接过之后叹了口气。

“这个就由我去交给副书记吧，这件事情你记着先不要张扬。”

“为什么？”

“这件事情阿顺和副书记他们会去调查，在搞清楚村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之前，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

“好啦。”欧阳宽笑了笑，将酒杯举到牧森的面前。“这种事情我们在这里瞎担心也没用，日子还不是一样得过吗？”

牧森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可还是举起酒杯与欧阳宽碰了一下。

“宽哥你说得对，来，干了！”

......

“哇，老天可总算下雨了。”

一名年轻的男子走进了咖啡厅，江天启笑着打了声招呼。

夏阳转过头看着窗外，街道一片昏暗，原本兴旺热闹的商业街如今是连一个行人都没有。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几乎将店内播放的音乐所掩盖，显得好不阴沉。

“嗨。”这名年轻男子走到吧台前，露出苦笑。“这次需要入些什么货？”

“请稍等一下。”

江天启跑到柜台处，没过一会又拿着张纸条走了回来。

“喏，清单给你。”江天启笑了笑。“对了，怎么这次是你亲自过来？小李他人呢？”

“他在前几天突然就辞职了，听说是要搬家。”

“搬家？怎么这么突然，我上礼拜的时候还和他聊了好一阵子，也没听说他要搬家。”

年轻男子耸了耸肩，表情十分无奈。

“可不是嘛。”年轻男子叹了口气。“他这一走，店里的人手立马就不够了。”

“哈哈，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大家一起努力吧。”

“与君共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先走啦。”年轻人露出雪白的牙齿对着江天启和夏阳报以灿烂的微笑，随后转身走出咖啡厅。店门被推开时，外面雨滴撞击地板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今天的雨下得可真大。”

江天启看着窗外，低声喃喃道。

“希望温度能降低一点，近两个月来都快把我热死了。”

“你倒是觉得舒服。”杨广泽白了江天启一眼，表情有些怪异。“这天一下雨，我的骨头就开始酸痛，烦死了。”

众人忍不住轻笑。

“不过这老天也太不正常了，居然这么久才肯下一场雨。”

“今年不正常的事情多着呢。”

“噢？怎么说？”

杨广泽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四周，随后低声说道。

“我听说八月份里村子死了很多人。”

一听到死人的字眼，坐在一旁的夏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最近确实经常都看到村子里有人举办葬礼。

他还记得当时刚参加完黄浩涛的葬礼，当时自己还对村民们的态度颇有言辞。可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半个月，居然连邓莲婆婆也都一同去世，而且遗体就葬在黄浩涛的身边。

“我说...”夏阳疑惑的看着几位好友。“村子里死了这么多人，这算是正常的情况吗？”

夏阳以前从来没遇到过在短时间内就有这么多人去世的情况，因为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他就已经参加了三次送葬仪式。分别是黄浩涛，徐惠还有邓莲三人的葬礼。

有些虽然并未亲自到场，可夏阳也知道还有九水的三位老人家，此外还有一些自己不认识的村民也一样去世了。

半个月内足足有六到八个人去世，夏阳认为这实在是太过夸张。再加上小衫村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就更能突显事件的不寻常之处。

“肯定不正常啦。”杨广泽苦笑。“不过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夏阳挑了挑眉，静静等待杨广泽给他解释。

“你也知道小衫村今年来人口老龄化现象越来越严重。所以每年一到换季的时候，都会接二连三的有好几个人死去。”

“还有这种说法？”夏阳有些惊讶。

“其实还不止这些。”

江天启对着夏阳微笑，可夏阳却觉得那笑容有着莫名的古怪。

“村子里的“死亡”就好像会传染似的。一家刚办完丧事，紧接着又轮到另外一家办，村子里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少见。等到这波‘死亡’高潮结束了之后，村子又会再一次回复平静。就像有一个固定的周期一样，在固定的时间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

杨广泽还在一旁补上了一句。

“不止是固定的时间，而且还会集中在某一个区域内。”

“真的吗？”

夏阳这次可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他万万没想到，死亡对于小衫村里的每一个村民来说并不是那样遥不可及的事情。

“我还记得当时我老母亲还在的时候，村子里也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死了好几个人，几乎平均每个月都有两到三户人家举办丧事。当时我还奇了怪，没想到过一阵子连我的老母亲也都跟着一起走了。”

微微叹了口气，夏阳举起酒杯。

“大白天的，还是不谈这么扫兴的话题。来，咱们干了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