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上坟祭祖

对于出生于黄土地上的普普通通的农民的儿子，每年吃过年夜饭，就要去上坟祭祖了。

对于上坟祭祖，我的印象十分深刻，一般都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大人们用竹篮装好纸钱，然后领着自己的孩子去田里的土坟上给自己死去的亲人烧纸钱，磕头，说说心里话，许一个美好的心愿。

小时候觉得很好玩，每个人都拿着明晃晃的手电筒，拿着很响亮的鞭炮，在漆黑的夜里，穿梭在一个个麦田里，寻找自己祖宗的坟，然后放鞭炮，跪下磕头，烧纸钱，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

唯一不好的就是寒冷，北方的凌晨总是寒风彻骨，寒冷的风像刀子一样锋利，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但是无论多么冷，大人一般都会带上自己的孩子，主要是让他们记住自己祖宗的坟，也顺便记住邻居祖宗的坟，相互送纸钱，才显得更和谐喜庆。

记忆中，吃过年夜饭，父亲就用一个百元大钞放到买好的纸钱上面，均匀地按一遍，这叫印钱，就是希望自己死去的亲人能像自己一样拥有很多最大面值的钞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

印好百元大钞就开始把纸钱弄开，就是把每张纸都错开一点，看起来很多棱角，然后从中间折起来，这样烧起来比较顺，能均匀地把纸钱烧完，如果有风吹过，纸钱几乎可以飘起来，顺着风燃烧。

小时候看到那迎风飞扬的纸钱瞬间变成火球，在空中飞舞时，感觉特别神秘，似乎自己的祖宗在灵一个世界穿越而来，乐呵呵地注视着自己的子孙，开开心心地收着子孙送的钱。

我正在陷入沉思，突然唐静娴喊了起来：“我吃饺子吃到一枚硬币了，我运气好，哈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爸爸很高兴掏出一个红包给她，满脸带笑地说：“外面冷，静娴，你在家看电视，我带着寻阳去上坟祭祖！”

说罢，开始“印钞票花纸钱”，我微笑地看着他，感觉爸爸的手法很快，像玩魔术一样，很快就把一篮子纸钱弄好了。

“谢谢爸爸的红包！”唐静娴打开红包一看，是九百九十九块钱，都是崭新的钞票，看起来很喜人。

说罢，她也十分好奇地看着爸爸弄纸钱的动作，边看边说：“我也要去上坟祭祖，和你们一起去！”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还是不去了吧，外面风大，天气很冷！”

我也急忙阻止唐静娴说，“不要去了，外面天气真的很冷，你要是去了，一定会像寒号鸟一样地叫，哆嗦嗦哆嗦嗦，寒风冻死我，还是别去了，在家多暖和啊！”

唐静娴很倔强地说，“不！我就去，我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吗？我不怕冷的，再说了祭奠老祖宗，应该有我的份，我下定决心做你的媳妇了，就是你们家的一份子了。”

父亲感动得热泪盈眶说：“好，好的，好孩子，那我们就一家三口，一起去。让寻阳的妈妈，爷爷奶奶，都看看，有这么一个善良可爱的媳妇！”

父亲说罢，去衣柜里找出两个红色的帽子，就是那种用毛线织成的帽子，递给我一个，递给唐静娴一个，说：“外面风大，戴上帽子，免得冻伤了耳朵！”

“谢谢爸爸！”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很好奇地戴上帽子，感觉特别温暖。

父亲让我提着一篮子纸钱，他扛着铁锨，开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我和唐静娴紧跟在他身后。

第一站竟然去关爷庙，父亲一边走一边介绍说，我们村那些年龄大的人都知道，以前村里就有一个关爷庙，曾经破烂不堪北风吹倒了，去年重新扩建了，很漂亮。

老关爷是个好神仙啊，武功高又讲义气，能够保佑村里人风调雨顺，幸福安康。

“真的呀，我还没有见过村里的关爷庙呢？一直很羡慕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多威风啊！”

“我也是啊，挺好奇的！”

“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说着话，不一会就到了村里的关爷庙前，那是一个很小的庙，但是庙的旁边站满了祭奠的村民，大家都放着鞭炮，烧着纸钱，说着各种祈福的话语，气氛十分热闹。

我走进关爷庙，看到一个十分高大的关公雕塑傲然挺立，红脸，长胡子，让人肃然起敬。

父亲急忙拉着我跪下，然后点上三支香，插在关爷面前，然后磕头烧纸，不停地祷告：“老关爷在上，俺一家三口给您上香烧纸来了，希望您能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我们给您磕头了！”

说罢，他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我和唐静娴也十分虔诚地祭拜，磕了三个头。

我也学着父亲许愿：“武功盖世，法力无边的老关爷在上，寻阳给你磕头了，你是我们心中的神，求你保佑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来年好运，事事顺心！”

祭拜完老关爷，下一站就是去老太爷老太奶的祖父祭拜，父亲很骄傲地说，我们老太爷兄弟七个，我们村几乎都是他们的后代，向上数六辈，都是一个祖宗啊。

我很好奇地问了一句，“能讲一下老祖宗的故事吗？”

父亲想了一下说，“听说我们的老祖宗是从山东那边，清朝光绪年间，山东闹饥荒，我们的老祖宗从山东那边流浪，四处要饭，到了我们静花村，然后饿晕了，被村里的老祖奶奶救了，然后两个人就结婚了。后来生了七个儿子，就是我们的七个老太爷，人丁兴旺啊！

我们的老太爷最勇敢，据说抗日战争的时候，日本鬼子侵略到我们村里，当时只有两个日本鬼子，都挎着抢和明晃晃的东洋刀。当时有一排国民党的兵，十二个人，说好的保护村民呢？都埋伏好了，他们身上也有机枪，但是见了日本人，都吓瘫了，都尿裤子，趴在一个土堆上，动都不敢动，日本人用望眼镜一看，发现有一排兵，于是开着摩托车，闪电般到了国民党的兵面前，拿出机枪一阵扫射，一瞬间把十二个兵都杀死了！国民党的兵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爬那个不停地抽搐，都尿裤子了！

那两个日本人杀了国民党的兵之后，更加嚣张，浩浩荡荡的，不可一世地冲进我们静花村，那时候我们村还有一个土墙，就是专门建起来阻拦日本人的。那两个日本人想翻墙而过，没想到手刚扒住墙，还没上去呢？你的老太爷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大砍刀，一刀下去，把日本人的手砍掉了。

日本人疼得嗷嗷乱叫，说得话，咱老太爷也听不懂，反正不管那两个王八羔子说什么，肯定是苦苦求饶的话。愤怒燃烧了，老太爷用大砍刀，毫不留情地杀死了那两个日本人。

然后把日本人的狗头砍下来，挂在村里的土墙上面。后来激怒了日本人，派了一个小分队，几十个人包围了我们村。我们老太爷说动了村里的大地主，他掏钱买了一百多支抢，村里的年轻人都武装起来，奋勇反抗，大获全胜，竟然把日本人打怕了，不敢再来欺负我们村里人了！”

我听了父亲的故事，兴奋地说，“老太爷真的很威武，勇猛，是大英雄。比那些国民党的兵强多了，那些人真是一点胆量都没有，十几个人对付不了两个人日本兵吗？一人开一枪也能打死那两个王八蛋啊！越是怕死越不能活，和八路军差远了，那样的怂货，怎么可能是八路军的对手呢？”

父亲听了我的话，纠正：“不能这样说，他们毕竟是为了保护村里人死的，我们村里人都很尊敬他们，把他们十二个人埋在一起，等一下你们会看到最大的一个土坟，那就是为了纪念他们这些烈士而建的，等一下用铁锨给他们添添土，烧点纸钱，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感恩和怀念。”

我点点头，迎着呼啸的北风走着，踩着酥软的黄土，一步步地向一堆土坟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父亲故事里的那个最大的土坟旁边，父亲给土坟添了土，我放了三个炮，然后开始烧纸钱。

纪念了国民党的烈士，下一站就是纪念老太爷和老老太爷了。一字排开七八个土坟。

父亲带着我和唐静娴，一个土坟一个土坟地烧纸磕头，说着各种吉祥的话，怀念着自己的老祖宗。

给老太爷上完坟，接着就是给爷爷奶奶上坟，慈祥善良的爷爷奶奶曾经无微不至地关爱着自己的孙子，我想起他们忍不住热泪盈眶，毕恭毕敬地磕了头，唐静娴也磕了头。

父亲磕完头，然后我们一起放鞭炮，烧纸钱，父亲说，“爸爸妈妈，我带着你孙子和你孙媳妇给你送钱来了，你看看，你的孙子长大了，还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媳妇，你在天上就不要挂念了，好好享你们的福，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们都过得很好，别挂念啊！”

最后一站就是母亲，给母亲烧纸，我关于母亲的记忆很少，记得父亲说，我一岁多的时候，母亲病逝。其他的很少说，也许那是父亲心头的痛，他不愿意说，所以我对于母亲的记忆很少，但是当突然走到母亲的坟头，跪在给我生命的土坟旁，我毕恭毕敬地磕了头，心里很沉重，忍不住喊了声“妈妈，儿子来看你了！”泪流满面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给母亲烧纸钱。

亲人都祭拜完之后，再去邻居已故亲人的坟头烧几张纸，等把篮子里的纸钱烧完之后，然后回家。

农村人，黄土地上的亲人，生于黄土，死后都归于黄土，一生的时光都和黄土密不可分。

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亲近故土，如此强烈地和亲人面对面，怀念着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总感觉他们仍然在我们身边，和蔼可亲地望着自己的子孙，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也是唯一的慰藉，苦苦思念亲人的一种安慰。

虽然每一个土坟都大同小异，什么没有墓碑和标识，但是自己家亲人的坟，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了，对于亲人的怀念，从来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