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儿时长相伴（三）

这日正是每旬一日的休学日，齐放挎着个大大的包袱兴冲冲的跑来找南阳。

“你不是说想去看更多更远的地方吗？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出去，不过我想了个好法子，我们呢可以放纸鸢！”

看南阳忽闪着眼睛一副懵懂的样子，齐放一边解下包袱，一边神秘兮兮的道：“这可是人家的不传之秘，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今日管饱让你大开眼界！”

那包袱打开却原来是一大把青白的竹片。

齐放道：“你看，我已经提前晾干选好了这竹片，咱们还需要些别的东西。”

二人便兴致勃勃的去唤了宫人准备出一堆物事来。南阳看齐放把那一堆又长又直的竹片选来选去，挑出几根，比划了长短，整齐的切开，又取了那绢布来，又是量又是描，又是切又是裁的，忙得不亦乐乎。

齐放冲着南阳一笑，将裁剪好的绢布给她道：“来，画上你喜欢的画儿，咱们让它飞上天去！”

忙碌了大半日，齐放扎好两个四四方方交叠的骨架，南阳绘好的绢帛已然干透，齐放小心翼翼的将绢帛糊好，牵好提线，总算长长的松了口气。

齐放挽了南阳的手，兴冲冲的便要去园子里放起来。

此时正是三月初，湖上的风已然回暖，柳条生了新叶，桃树梨树都打了花苞，湖边半坡又覆满新绿，正够二人来回奔跑，不过跑了两趟，那风来得及时，托着纸鸢摇摇晃晃的便升得越来越高。

南阳忍不住放声大呼：“真的飞起来了！真的可以飞到天上去！”

那雪白的纸鸢上着一只火红的九尾狐，那九条大大的长尾直伸向天空。南阳很早之前曾在母后的书房见过一次，心里有无比的熟悉感，好似自己原本该如此热烈张扬似的，心中燃着沸腾的鲜血。今日一落笔便突然间的想了起来。

齐放看着她兴奋得呼啦啦把线全都放了出去，最后手掌摊开把线头也放开，恰是一阵风来，那纸鸢便又往上往远处升了一大截，渐渐的越飘越远，只剩下一点小小的印迹，渐渐的不可见了。

“好开心啊！”南阳满足的拍着掌。

齐放的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一定要让她如此这般自由的，看过万水千山。

后来齐放做纸鸢的手艺便越发的好起来，可以直接把纸鸢做成火狐的模样，各种形态的火狐，却无一例外都是张扬的，宛如他们心底一些无从表述甚而不自知的执念。

齐明远看儿子花了不少心思做纸鸢，特意提醒他，不要忘了清华公主，那是他正经表妹，不可厚此薄彼。因而每年上齐放也会做了不同的蝴蝶纸鸢送去，清华也是宝贝的很。

等道齐放到了十六岁上，便自觉自己武艺练得还可以，开始琢磨着将南阳偷偷带出宫去。

第一次选了二月初二的庙会节上。

这一日宫中照例也要举行盛典，而元后和南阳是从不参加宫中的任何盛事。

民间自然也要在父神母神庙前举行盛大的祭祀，传说父神母神创造了世间万物，人妖草木，是以这一日人人都会戴上各种面具出行，以示万物对父神母神的感恩之意。

这一日自然是不用进学。

每当休沐之日他二人在偌大的西凤苑里，一游玩起来也是半天的光景，齐放将路线来来回回踩了好几遍，终于在这日带着南阳偷摸着翻出了宫墙。

一出了宫墙齐放便掏出两张一大一小的火狐面具来，两人戴好，看看没有什么破绽，方迅速的走上街道汇入人流，大摇大摆的向着父神母神庙行去。

一路上大多都是戴着面具的行人，各种样式的都有。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也有满头银丝的老头老太，还有戴着面具兜售面具的小贩。

过年是普天同庆，而这一天主要是为了表达对父神母神的敬意，因此上路边原本那些卖吃食玩意的都收了摊。

走到庙前，盛大的祭祀活动已然过半，到了百姓自发的敬献贡品的环节。庙的四周摆满了供桌，百姓的供奉全凭心意。供桌上米也有面也有，花草果物，甚至还有柴禾。

南阳跟着齐放到处看，新鲜得很。

齐放掏出自己用面团捏的两只小狐狸，又用颜料上了红色，和南阳一人一个恭敬的摆放上去。

自从南阳画了那红狐，房里便多出了许多各种各样齐放亲手鼓捣出来的红狐玩偶，不说每年的纸鸢，还有红泥捏的，红豆粉拌面团蒸的，紫檀木刻的，红纹石雕的，林林种种。

供奉完毕南阳便好奇的指着那一堆柴禾道：“这却是做甚用途的？”

旁边一个老人接腔道：“这拿来取火最是好用，小姑娘莫看这些东西平平常常，与庙里日常用度去最是相宜。”

南阳嘻嘻笑道：“多谢老爷子，受教受教。”

转头齐放便道：“啊，正好，我们冬日竟从来没用柴禾烤过东西吃，回去一定要找一日试试。”

正说着，热烈而奔放的音乐响起来，不同于祭祀之时宏大而庄重的气氛，此时却是让戴着面具的众人载歌载舞，便如百兽献舞一般，是表达臣服与喜悦。

南阳便戴着火红的狐狸面具欢快的转起圈来，真如一只优雅而灵动的狐。众人都徜徉在这样的气氛之中，齐放紧紧跟着她，便如一只火狐追着另一只火狐嬉戏一般。

渐渐日到中天，人群逐渐散了些，四周的小吃摊各种小物品才开始摆出来，二人都知道不早了，也只好万分不舍的赶回宫去。

悄悄溜到假山处，万幸无人发觉，齐放看着南阳下了拱桥才转身回府去。

两人因此越发有了自信。

第二年的上巳节，有那水上游戏。到了第三年，齐放竟在京郊小红马需要跑上半日行程的雪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初夏还在盛开桃花的小山谷。

到南阳17岁那年，齐放竟在元宵佳节的晚上带了南阳去看那花灯会。

十里花灯望不到尽头，街上多的是那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

不能戴红狐面具出门的时候，二人便戴上半截的银箔面具，便不是那般引人注目。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猜两个灯谜，赏一赏趣画，还有看那男男女女人间百相渐渐走到一处热闹地方。

每条街上原本都极为热闹，游戏的比赛的各家的花棚都想了无数的点子吸引大家注意，到了近前这一处却显得人尤其得多。

齐放护着南阳绕过别家搭得高高的花棚走过去，南阳忍不住“哇”了一声。兴许下面搭了个小高台，那上面正中便立着个一人大小冰雕的红狐，它的周围又挂着大大小小的狐子狐孙们。隔着人群也能看得见。再近些，才看清那冰雕里头却是中空的，用了红纸包裹着中间的烛火燃烧着，那火光透过红纸便将冰雕全都映衬成了红色。

这实在是最别具一格的花灯了。

南阳欢喜的望着齐放道：“这家竟是你搭的棚子吗？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别人能做得这样别致来。”

齐放便也欢喜的笑起来。

哪知此时，变故陡生。

不知从哪里射出的箭突然就到了南阳跟前，人群中散着的几人眼睁睁的冲不过来，齐放猛的抱住南阳一个转身，堪堪觉得那箭尖的清凉似乎已刺破肌肤，疼痛却并没有来，似乎有人惊呼，南阳便好似看着一个雪白的身影叼了个箭杆一样的东西，飞一般的奔走了。

南阳赶紧把齐放转过来检查，果真毫发无伤。齐放却后怕不已。人群中那几人已经聚拢过来，迅速的便护着二人离去。走了不远又汇入更多侍从。

二人以为自己瞒天过海，这几年却是元后一直着人保护着。

这事查不出结果，要不是后来有那许多人现身出来，齐放甚至要以为那不过是自己一时眼花。

这之后，与武学之道上更是勤奋。

事后元后也并未拿着齐放问罪，也并未责罚南阳。

南阳不解，母后既然愿意着人暗中保护自己，为何又不光明正大的同意了自己外出游玩。

元后却只笑笑，道：“母后自然要保护你的安全，却不能夺了你偷跑出去的乐趣。你要光明正大的出去玩，大了以后自然就可以了。”

南阳便问如何才算长大了，元后只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