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 工具
第一百零六 工具
“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也不想再被利用了。”
雨夜的繁星璀璨，不过只有越过云层才能看见，糯米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她现在几乎把毕生所学都用上了，潜行姿态和放缓呼吸，如果不是凑到她的鼻息之前，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脚步声。
因此，在山崖下避雨的大家都没有察觉到奔袭了一天却在夜间兀自醒来的糯米。火光被风雨吹得摇曳不停，她的身影被无限扩大，影印在身后的崖壁上。摇曳不停的影子似乎蜷缩在一起，像是在保护着自己，这时，另一个影子立了起来，凑近了它。
“我答应你，我不会利用你的。”小核桃压低声音对她道，糯米的眼眸被黑夜笼罩，只有半边脸庞淌着淡漠的火光，勾勒出柔和模糊的轮廓。
光影闪烁间，她似乎点了点头。沉默半晌，一段四分五裂的绳索掉在了地上，小核桃紧握了几下拳头，已经休整了一下午的时间，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虽然不能再次与周临周旋，但他本来的目的也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姑娘不随我一起吗？”小核桃当然不知道糯米与薛功灿之间的约定，二者在人前从来没有表露过亲近的样子，薛功灿也一直做着本分的事情，旁人很难察觉到。小核桃在打的是另一个算盘，如果糯米真的对周临动摇了，那这么好的离开机会，她很难不抓住。一旦她和自己去到魏然面前，那就省事多了。
她眼底的那一丝动摇被他捕捉在眼中，但另外一种坚定的目光很快又代替了它，她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走。”
声音可能有些大了，睡在一边的士兵动了一下，二者马上压低身子。观察良久，发现对方并没有醒过来。
但两人不知道就在那个士兵身前的岁征一直微眯着双眼，可能他旁边的皓月呼噜声打得很大，所以他有些难以入眠吧。
“姑娘不再考虑一下吗？过了今夜，恐怕明天就要和军队汇合，那时就没有任何可能了。”虽然小核桃一再劝说，糯米还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小核桃叹了口气，忍痛从地上爬起来，蹲在原处，道：“既然如此，那属下就不再劝说姑娘了。此行一别，还祝姑娘身体安康。”
糯米一阵苦笑，看着小核桃对着自己一拱手，朝着马匹休息的地方走去。牵着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这样真的好吗？”炉火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是负责守夜的小凯，他是知道糯米的计划的，也知道糯米放走小核桃的原因。但一旦她这样做，也就以为着和周临的关系僵化，那今后的日子只是把小核桃受的苦转嫁给她自己罢了。
糯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躺会原来睡觉的位置，看着火堆熊熊燃烧，火星不断地向上窜着。而火光照亮的另一边，那个潇洒俊朗的背影，糯米赶紧转过身，闭上眼睛。
这才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小凯了，或许只是在回答自己。
他们所在的山崖，正好形成了一个伞形，雨水从崖边飘落，而他们就在倾斜的山崖庇护下，躺在干燥的地方。不远处暴露在外的地面湿润地反着一层冰冷的光，上面几个黑色的泥印，不断延伸向远方，那是小核桃离去的方向。
没人发现马匹中少了一匹马，就像没人注意到人群中少了一个人一样，都都是黑夜给的眷顾。
“似乎是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小凯扫了周围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只看到围着火堆熟睡的人们。他也困得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时却总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
或许少了一个沉默寡言，如同背景一样的男人，并不能被困倦的小凯察觉吧。虽然他就是接了卫冕的班，但直到他醒过来也没有发现卫冕跟着小核桃消失了。
成全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睛。他从来没有在野外露宿过，醒来之后，还真有点头重脚轻的，或许有些感染伤寒了。他使劲摇了摇头，从地上起来，发现自己一晚上都是抱着箭袋睡的。
虽然那个箭袋是糯米送的，而且上面的花纹很好看，也刚好适合他佩戴，就好像是专门为他挑选的一样，但他也没必要本能地把他拿到怀里吧……
不过，抱着箭袋？这让他突然想起昨晚的梦，成全慌乱地看了看周围，不过天色尚早，除了他和守夜的皓月，并没有人醒着。而他要找的人也不见了？
“糯米呢……”他一下坐起来，看向已经熄灭的火堆旁，只看到留给他一个背影的周临，而同样谁在火堆旁，与周临相隔一个火堆的糯米却不见了。
难道……
当他着急地站起身时，才发现原来糯米就躺在他的怀里。成全刚想上前说点什么，躺在地上本该睡着的周临却突然扭过头来，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成天有些迟疑，但还是没有管，而是拿起弓，走到一边去了。
周临低头看向怀中沉睡的糯米，想着昨晚她对小核桃说的话：“不想再被利用了吗？原来你觉得我在利用你啊，希望你醒来的时候不要生我的气。”
怀中传来了一阵晃动，糯米的眼睛开始转动，似乎是要醒过来了，周临赶紧松开环住她的手，抓紧离开了。
糯米真正醒来的时候还要在往后推半个时辰，可能是昨晚睡得比较晚的缘故，她一直在做一个纷繁复杂的梦。似乎自己一直在天上飘，总觉得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总是抓不住任何东西。
而她挣开眼的时候，早饭已经好了。一行人用罢了早饭，稍微休整了一下，便上路了。
期间，只有修理完箭矢的成全问了一句小核桃呢，其他人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一样。害得一直怀着忐忑心情吃着早饭，她总觉得周临下一秒就会对她大发雷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已经上马，开始了新一天的征途时，她还是没有迎来周临的喝斥，害得她都有些动摇了。
周临仍然在她前面骑着黑寡妇，那背影和昨晚篝火下的完全不一样，似乎更加的棱角分明，难以接近了。她再次想起小核桃对自己说的关于周临的那些话，身前那个黑色的背影，那个驾驽着黑色骏马，所向披靡，不断向前的身影，一下子便和在血海中驰骋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在凄厉的尖叫声和残酷的喊杀声中，他只是向前，不停地挥动长鞭，挥下利剑，献血从周身横飞，但他却仍面不改色。在黑夜中房屋笼罩的无尽火光中，扬起了弑杀的嘴角。
一路上糯米都是心事重重的，长这么大，她从未在心底想过如此之多，又否定自己如此之多过。小凯和成全都看出了她有心事，试着到她身边引开她的注意力。
“糯米小姐，今天早上周临有跟你说什么吗？”
糯米轻轻摇了摇头，小凯强自微笑：“这样啊，那之前采办的那个掐价掐了很久的印盒有没有……也没有啊……”
小凯退了下来，成全自告奋勇地上前，还未开口，就被糯米的摇头给击退了下来。
小凯：“拜托别这么容易就屈服啊！”
“我也不想啊，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凯马上神情闪烁地回答道：“你别转头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这么说显然就是知道什么吧？”
小凯不再说话，而是做了个把嘴封上的手势，继续专心驱马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也慢慢地停了下来，太阳也钻出了头，挥洒着聊胜于无的温度，但两人之间却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对于糯米，这让她愈发不安，而对于周临，这却是为了让她安心。
“喂，你为什么不问我！”糯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周临头也不回：“问什么？”
糯米心中暗道：不要气馁，这不是你的风格。
“关于小核桃的事情。”
“你不是也没问我吗？”
“什么？唔，那你为什么要打伤他，他有什么得罪你了吗？”
“把人放跑了才问的吗？真是你的风格。”
“什么我的风格！你说不说吧。”糯米有些脸红地逞强道。
“不说。”
“你！”
周围人都在这场对话中保持了沉默，小凯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皓月拦了下来。
糯米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一个朋友？还是一件工具？我知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们这种上等人，怎么会跟我们这种贫民交朋结友，如果不是有什么利益关系，我们肯定连话都说不上。”
周临没有否认，糯米继续道：“但既然你把我当做一件工具，那起码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我身上图求一些什么，也好让我不用再妄想与你有任何瓜葛。”
她的声音低沉无奈，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除了周临。作为被提问者，他却没有任何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