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空虚
田明平静地讲述着，眼光只是紧紧得盯着手中的咖啡，偶尔会呷一小口。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我将隔壁的门面也租下，整个麻辣烫的门面扩大了一倍，但是对于蜂拥而至的客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老婆怂恿可以再开个分店，我否定了这个主意，我知道拥有这个秘密的人只能是我，得把握好这个秘密，这个才是关键。”
“没过几天麻烦找上门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突然上门说要抽检。我心说坏了，肯定是同行捣乱，生意太好，风头太过，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眼中钉了。离得最近的那两家麻辣烫店已经倒闭了，前几天还接到电话，说是生活不易，给条活路，不要赶紧杀绝。我一听就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冷笑，不想回应，就把电话挂了。活路？呵呵，活路是自己求来的吗？那乞丐早就发了。真是活该倒闭。想不到这么快就报复我来了。想着那瓶子里不明的液体，虽然我吃起来无色无味，但是能将这么多客人招徕，里面的东西肯定掺杂着见不得光的东西，瓶子我藏在很隐秘的地方，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但是汤料里有，一化验出来我就完蛋。现在食品安全抓得这么严，好不容易赚来的钱肯定会赔个精光。”
“在心里打算着最坏的结果时，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多大问题，听到这个结果，简直难以置信，这么神奇的东西难道都没被检测出来吗？或者里面的成分都是无害的？接着我心中对于那个神秘男人更加钦佩。我躲过了一大劫，如果在这里陷下去，好不容易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想到这一身冷汗，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下场。这一年内，我有了车，有了房子，把女儿接到这个城市上最好的学校去上学。 我也偷偷品尝了以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那种沁人心脾的刺激，光想我浑身的每个细胞都会在舒展。每次我想到这，我对老婆那张脸就深恶痛绝，丑陋市侩，肮脏无趣，这世界上最不堪的字词都能形容她。 ”
“瓶子里的‘佐料’用完了，我知道他又要来了，我独自等候到了凌晨两点，那人终于来了。从没改变的容貌和服饰，只是觉得他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惨白了，以前总是怀疑他是不是个死人。我将被化验的事情给他一五一十得说了，那人只是笑笑，嘴角亦如以往，只是微微上扬就收回去了。”
“男人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说跟我做生意你放心，绝没有后顾之忧。我总觉得奇怪，生意都是你来我往，就看见他付出了，我可没回报什么。这也能叫生意吗？但是我没直接说出口，一直暗示打算有所回报，对方都没有回应。我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精神上有问题，总会说些奇怪的话。”
“你一辈子都想在这个行当里吗？男人说，这个世界很大，还有很多你没看到过的，没玩过的，你缩在里面不觉得难过吗？”
“我很满足，以前梦想的一切，短短一年里就实现了。很多老乡都慕名而来，讨教我的发财之道。其实哪有什么发财之道，还不是仰仗我的恩人的指点。说到这，我又开始不吝赞美之词奉承面前的男人。”
“真的吗？男人打断我的话，他总是能一眼看破我的心思，你要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在很多人看来都不值一提。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现在的你还只是‘下人’而已，你不想去金字塔上去看看吗？体会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人活一世，就是不断得向前走，只要你有野心，我统统都会帮你实现。我的能力可不仅仅只是帮你制作麻辣烫的佐料而已。”
“我心动了，不管是谁有我的经历都会心动的，你会相信这莫名的力量。他已经给了你很大的甜头，并且没有任何代价。我转租了生意火爆的麻辣烫店，为此老婆很不解，大吵大闹，闹得一连好几天都鸡飞狗跳，甚至又拿出了回娘家的绝招，看到我真是死了心要转行，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得随我离开。这个麻辣烫店转给了我的一个老乡，价钱很高，老乡却是嘴都笑歪了，我心里清楚不出两三天，这个店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倒闭之日不会太远。既然是交易，就要做好亏损的准备，何况对方只是个老乡而已，这个世界父子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尽管他一直在诉说以前的往事，只要和我挨边的事一直都是不厌其烦得赘述，只想证明他和我的关系不一般，并且早就看出我有发达之象。我嘴上迎合，心里一直 呵呵冷笑。”
“我将新的目标转向了惨淡的股市，对于股市一无所知，但是我不怕。老婆却看到我准备玩这个，吓得脸色都白了，新闻上那些玩股票倾家荡产跳河跳楼的例子数不胜数。我固执己见，相信神秘的男人给我的承诺。他不会给我指路，但是却会在我选定的路上协助我前行。我踌躇满志，情况也如我所料想的，在一片惨淡的绿色之中，我一路飘红，遥遥领先。每个月中旬，我的手机上总会收到写着股票名称的信息，发件人是空白的。每次信息里只有两三只股票的介绍，但是这些已经足够了，作为新手的我，一炮而红，多少人靠近我，怀疑我有幕后的资料。我不屑一顾，渐渐地股票也不能再吸引我了。我的野心更大，看中了火热的房地产和电影投资。一切顺风顺水，我知道这都是神秘男人为我打点好了一切，我只需要遵循野心，勇往直前就可以了。”
“毫无疑问，我又往金字塔上爬了好几个台阶。房子，车子，票子，女人都是囊中之物，我总是在各式各样的场所里挥霍，在各种女人身上以各种姿势宣泄我心中的那火一样的欲望。看着那些常常出现在电视上的精英私下里与我称兄道弟，推杯换盏，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女明星们更是令我大开眼界，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到的。忘了说我的老婆，那个黄脸婆在我飞黄腾达时，自然是喜不自禁，但是她犯了很多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就是试图去控制一个男人，一个雄心壮志的男人。所以我不择手段得和她离了婚，当然用了点手段，让了一个小白脸去勾引她，然后再捉奸，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就算她知道我在捣鬼也无可奈何，带着我赏给她的一点钱灰头土脸得回家了。临走时，像个疯子似的指责我忘恩负义，就是个陈世美，我哈哈大笑，说我陈世美，那真是在侮辱全世界姓陈的人了，说我变了，难道你就没变吗？没变你怎么会对小白脸投怀送抱，那些甜言蜜语竟然会从你那香肠嘴里吐出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含着人家的东西像只母狗似的求欢的又是谁？我这里还有十几段你们在床上探讨人生共迎崭新未来的视频你要不要欣赏一下，感受一下什么叫变了。她听了我的话那表情真是，啧啧怎么形容呢，反正我心情真是舒畅极了，真是比第一次上那个二流女明星的时候还要兴奋。”
“当然我不会忘记我所有的一切来自谁，那是我的再生父母，那是我的神灵信仰。他每个月都会定期与我会面，当然都是在无第三者的情况下，这是他的习惯，更是我心中的希望，我希望这个男人只属于我，他只能辅佐我，不能再有二心，在他面前，即使在短短五年里已是享誉一方的我也保持着足够的谦卑，我依赖他更恐惧对方的实力。他每次来时还是和第一次与我见面时一样的装束，黑色风衣，刘海很长遮住眼睛，只是惨白的脸色比以前多了血色，看上去正常多了，更像个人了。当然见面时我可不会直言这些。‘卖不’每次见面的开场白，‘卖，当然卖。’我总是忙不迭得如小鸡啄米般得点头，他的话在外人听来肯定很是奇怪，在我听来就是我们之间约定的暗号，无人能替代。‘你能卖得不多了。’这是几年来，他第一次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以前都是固定台词加上对我生意上的建议。这次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又看见他笑了，与他接触的时间里，他笑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次笑得有点长，嘴角扬起的角度好一会才落下，并且听到了‘呵呵’的笑声。”
“‘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快结束了。’听到他这样说我有些慌了神，这几年有恃无恐得在商场上闯荡，全靠这个神秘男人的暗中扶持帮助。我想信誓旦旦得发个毒誓，以此留住眼前的人，但是他还是很以前一样，来去从来都是随自己的意。后来见他是我公司正在建造的小区发生了垮塌事故，死了三个工人，伤了五个。我慌了，心里将包工头骂了千万遍，豆腐渣工程你也要做个有技术含量的，十年八年再倒，那时我们就有借口了，什么地震放屁垮塌的都行。现在这情况怎么办。该疏通的我都疏通了，价钱花了老大了，这个小区我还没开始赚钱就已经亏本了，我实在懊恼，准备迎接最坏的情况，逃往国外一直是我最后的计划，当然这个计划提前太多年了，我总以为还可以再赚个十年再去国外慢慢潇洒挥霍，沙滩比基尼也还算不错。正当我准备逃跑之际，随之而来的消息又令我大吃一惊，很多人倒了大霉，可是我不在其中，当然我不会天真得以为是我的那些钱起了作用。又是那个神秘的男人帮助了我。天啊，他真的是我生命中的守护神哪。”
“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到他。生活又恢复纸醉金迷的挥霍，渐渐地我却感觉不对劲了。那些美味佳肴对我而言如同口中嚼蜡，财富对我来说都只是个快速增长的数字，而以前总让我迷醉的女色亦不能让我重燃激情了，无论什么姿势什么容貌什么年龄。我感觉不到快乐，感觉不到疼痛，似乎只剩下了一个躯壳而已。往日的记忆开始纷至沓来，连绵不绝。做木匠的生活想起来怎么会那般充足，不管多晚回家，老婆从不让我饿着肚子。现在的她跟了接受我麻辣烫店的老乡，没想到没了秘密佐料的麻辣烫店他竟然还能撑下去，更没想到，老婆会和他好上去，现在的心连痛都不会了。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无论什么样的东西都弥补不了。女儿与我疏远，并且拒绝我一切方式的抚养，骨子里的倔强跟以前的我如出一辙，想来已经好几年没看见她了，她应该已经上大学了吧，不知道过得这么样。我放下所有的事情，心中一遍遍在回忆往昔，那空虚却没有得到一丝缓解。这个时候，那个神秘的男人出现了。但我发现心中却也失去了每次见他时的兴奋激动。这次他的脸上红晕一片，像是喝多了一般。‘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你没什么可以卖的了，良心已经全部售罄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彻底结束了。’我听着这些话，脑子沉沉，完全提不上一点力气，只是呆呆得看着对方，好久没见，他的身形壮实了不少，微笑也不再那么僵硬。我对他的身份也一点都不在乎了，他是神也好，恶魔也罢。我也努力牵动嘴角保持微笑与他握手道声再见。他笑得很开心，说自己可以休息了，说我会替代他的，之后他便永远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许明白了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
“莫名的我想到处走走，想让这个世界融进我的空虚里。不知道我走了多少天，走到了哪儿，空虚还是依然如跗骨之蛆，我想我真的卖掉了我的心，怎么也找不回来了，原来这真的是一场交易，而付出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自己却不自知。感觉有些累了，走进一家咖啡馆，这里很惬意舒适，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想在这里睡一觉，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说到这儿，田明微眯着眼真的打起了瞌睡，身子也摇晃起来，脸色煞白，终于支撑不住睡意，歪倒在桌子上，手里握着的咖啡杯掉落碎了一地。
众人还没缓过神来，墙壁上悬挂的液晶电视上已经显示“田明 失败。”接下来众人不由自主得离开原座，可是很久也没有想象中血浆喷射或者脑浆迸裂的场景，一切都显得很安静。
“他自杀了。”吴元走上去，将田明耷拉在桌下的一只手拿起，手腕上有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很少有血再流出了，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铁制勺子，上面还有斑斑血迹，叹了口气，“用勺子割的，估计是开始说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割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能过关的故事，所以只好自杀来得痛快吧。”戴眼镜的斯文男生远远得望着，他的女友紧紧拉着他的手臂，他有些厌恶，却又无法挣脱。
陈欣望着桌下一滩血迹，因为先前的两具尸体的血腥味一直都在，所以田明滴落血液的血腥味反而没人在意。望着那滩血，陈欣心情复杂。因为田明的自杀，即使故事失败，规则没有继续惩罚他，给了他一个全尸，不至于死相难看，算是自杀唯一的安慰了。
“这个家伙我认识他。”吴元怔怔望着那具趴伏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的尸体，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似乎会引起大家不必要的猜想，接着道，“其实只算是听说。在商业圈子里他算是个传奇，在短短五年里，他从一个平头百姓成了富甲一方的奇人，更多的在于这个‘奇’字，他的眼光极准，不论股票还是房地产只要他看中的无一例外都是赚钱的热门。他本人深居简出，很低调，我也只是听一些常年混迹股市娱乐圈的狐朋狗友才听到有这么一个人。如果他不说这个故事，我根本不会把这个流浪者一样的人跟那个商业奇才联系在一起。”
“这么说他的故事很多都是真的？那么他所说的那个神秘男人也不一定就是空穴来风吧？”陈欣好奇问道，想不到老板的关系还挺远，还能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的情况。
“既然这里的规则判定他的故事是失败的，那么他故事里的男人应该不会像他说的那么悬吧。也许只是他的一个相助的贵人而已。不过，”吴元话锋一转，“我听说他精神有问题，他老婆就是因为他常常半夜自己起来对着空气说话，但是又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的脾气渐渐地暴躁无常，老婆实在受不了，跟他离了婚，后来好像还真嫁给了他的一个老乡。这么一说他故事的真实度还是很高的，除了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存在，估计只要他心里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