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幅对子
听到这一声喝，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而胡雪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后堂走了出来，一身穿得周正亮堂，迎出了门外。
左宗棠的仪仗队足有半百，前后顶马红戴，后面十人各个高举街牌，又十人红线佩刀那是护卫，八抬大轿位居中央，轿子两边是左宗棠自己的武士护卫，轿子之后是龙凤戴福，最后更有八支骑士护卫。这一队人走过来，那是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
段德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劲儿流汗。
胡雪岩这时候大喊一声：“浙江候补承宣布政使兼杭州知府胡光镛携杭州诸同僚迎接大人。”说完话胡雪岩带头就跪了下去，看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段德也赶紧趴着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左宗棠这边刚刚收拾完长毛残勇，得了慈溪太后赏赐，得了比李鸿章不低的爵位，且成了两省总督。听到胡雪岩要开药店无偿赠药以解救杭州难民，左宗棠回到杭州直接来到了吴山，算是给了胡雪岩极大的面子。
而胡雪岩今天开药店，也正是算准了左宗棠这一天回杭州。
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的段德手下正哆嗦着呢：“要不要上啊？这架势太大啊！”
另一个人说道：“怕什么？有老大在，即便被关进去了，也能给你捞出来。”
“你没看到他们都带着洋枪吗？直接拿枪打我怎么办？”
“那不更好，开业见血！”
“滚，打死了怎么办？我不上了！”
“这怎么行？说好了的。走你！”说着一脚就把这个穿戴好的“老百姓”一脚蹬了上去。
轿子被武士掀开帘子，左宗棠露出了胖乎乎圆滚滚的脑袋，刚刚两脚落地，突然一个人一下子就装了过来，撩门帘的武士没来得及阻拦，段德的手下已经包住了左宗棠的大腿。
段德瞥眼看到这一幕，大叫不好，赶忙站起身子来。
人生是一场戏，处处都看演技。这小厮上了场，也豁出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全都是吓得。
“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啊~~~”
这一声喊凄凄惨惨切切，听的人脑皮发麻。
左宗棠眉头一周，跪在地下的地方官员正要起身呵斥，段德已经一脚踹了过来：“滚一边去！”说着赶忙给左宗棠赔礼，说道：“大帅见谅，这位是我堂弟，患有失心疯，请大人切莫见谅。”
左宗棠看到段德穿的不正经，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何人？”
段德腿开始打颤，心里面惶恐极了，以前见了人都说自己是“杭州一霸”，现在怎么说啊？
胡雪岩这时候突然站起来说道：“大帅见谅，这位是帮我运送药材的药商段德。”
左宗棠看了胡雪岩一眼，皱着眉头看了看段德。
段德赶紧点头称是。
左宗棠冷笑一声：“还不快滚？”
段德赶紧撒丫子跑。心里面想到：“到底是咱杭州城的爷叔，够仗义！”
……
段德这边一跑，左宗棠摇着头笑看了胡雪岩两眼，然后对跪着的人说道：“大家都起来吧。”
大家站起来之后，胡雪岩把左宗棠引进即将开张的药店。
左宗棠慢慢踱步，看到药店门口挂着“庆云在霄甘露披野。余粮访禹本草师农”微微挑了挑眉头。他自然事先知道了胡雪岩的药店就叫做胡庆余堂，这幅藏头对正是陪着药店名字起的。左宗棠虽然没有中过进士，好歹也是个举人，看到这幅对联对仗工整，忍不住来了比试一番的心思。
他看向胡雪岩问道：“这对子谁写的？”
蒋益澧赶忙站起来说道：“在下不才，为胡大人送的一副帘子，不敢入大帅眼。”
左宗棠一愣：“平日里看你打仗就蔫儿坏蔫儿坏的，阴险的很，没想到还真藏了一肚子墨水。你这帘子要是写的不如我眼，那还有谁能写出入我眼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讽刺，蒋益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说什么？
胡雪岩七巧玲珑心，早已经看出左宗棠的比试一番的意思了，说道：“世人都知道大帅武功卓著，我却知道大帅的文采也是极好的。雪岩相请大帅再赐一联。”
这话一出杭州官场上的人顿时就觉得胡雪岩有些不知道轻重了，左大帅何等身份，怎么能给你个药店写对子？再说了，现在蒋益澧的对子已经挂在门外了，你要了左大帅的对子，往哪里放？这不是既为难了蒋益澧，也为难了左大帅的，你自己也不讨好吗？
就在大家诧异平日里精明万分的胡雪岩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冒失的话时，左宗棠哈哈一笑，说道：“就是，来，笔墨伺候！”
刘金厚赶紧吩咐人取裁好的红纸和笔墨。
杭州官场上的人纷纷倒吸冷气，这胡雪岩竟然如此得大帅恩宠，以后一定得跟胡雪岩交好！不少人心下还兀自叹息，今天来的时候礼物送得有些轻了。
纸张铺开，墨水研好，左宗棠拿起毛笔，沉吟了一下，放手写到：“益寿延年长生积庆，兼容并蓄待用有余。”
杭州官场上的官员们纷纷拍手叫好，蒋益澧的对子以庆余开头，而左大人的对子以庆余结尾，一上一下相得益彰。
胡雪岩虽然读书不多，但是整日里在官场上打交道，对这些文墨也稍有熟识。即便是胡雪岩也能看出来这对子似乎不如蒋益澧的工整流畅，反而是对联中的杀伐统筹之气更加洋溢。众人都鼓掌，胡雪岩当然也得叫好。
人们纷纷开始拍马屁，蒋益澧带头自愧不如。
左宗棠转头看向胡雪岩，问道：“胡老板，我这对子你可满意？”
胡雪岩赶紧点头：“虽然对得不如蒋大人工整，但是这统筹全局纵横上下的霸气却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左大帅多年征战沙场，这对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众人一听纷纷咂舌，你刚刚还说左大人不仅武功卓著，文采也是一流的，现在又夸左大人文采一般，霸气十足，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胡雪岩却知道左宗棠是个直脾气，不喜欢人骗他。想着连他一个做生意的，只读过半天私塾的人都知道这对联不好，左大人一个举人更是清楚了，所以他没有刻意夸赞，而是如实说道。
左宗棠听完摇了摇头，看了看在场的官员，有咂舌对胡雪岩说道：“胡老弟你是个真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