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唉……”只听白兰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将秦柯的手重新塞回被窝里面，然后替他掖好了被角，翻身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秦柯，你老是跟妈说，是不是心里藏着事儿？”她边说边捏着眉心，感觉脑袋越发沉重了。
最近实在是太累了，累得直不起腰来。但是如果让她无事可做，她就会胡思乱想，这一点，她自己心知肚明。
秦柯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忽然从被窝里抽出左手，替他妈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妈，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老是皱着眉头，皱眉叹气容易变老，难道你真的想要变成黄脸婆？”
白兰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你妈迟早都会变成黄脸婆，时间问题而已。怎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啊，行，那就睡觉吧，不说了啊，妈也累了。”
秦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母子俩知根知底，其实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然而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徒增伤感而已，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之后，他们母子二人能够互相依偎，倒也不至于太过孤独。
夜里寂静得很，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鹧鸪鸟叫，仔细听，还能听到草丛堆中的虫息。
本该适合熟睡的夏夜，秦柯却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盯着屋顶。
他的手心出汗了，但是双脚却冰冷异常，想到自己还得面对无知的未来，原本安然无忧的童年，忽然增加了许多烦恼。
“妈。”
他又不甘心地喊了一声。
这回，秦妈妈却是没有回答他了。
难道已经睡着了？
秦柯有些郁闷地爬起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发现他妈紧紧闭着双目——她大概真的睡了。
“唉……本来我还有事和你商量来着……”
话音刚落，秦妈妈突然开口：“臭小子，和你妈妈玩这一套，你到底还要不要睡了？”
秦柯猛地被吓了一跳，他赶紧拍了拍胸口，然后又有点气恼地瞪着他妈，“你不是说睡了吗！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才……”
秦妈妈无奈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她顺带开了房间里的灯。
秦柯被光线刺激到了，眼睛不适地眨了眨，最后干脆将脸埋进被子当中。
“你刚才说有事儿和我商量？”秦妈妈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吧，别和我卖关子了，不然我可生气了！”
“哎，我就是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嘛！”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委屈。
秦妈妈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谁信你啊臭小子，你每次都和我玩着套儿，尤其是出事的时候。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去敲开李政民的房门，问他总比问你干脆。”
秦柯连忙阻止他妈下床：“哎别！妈，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人家睡了？”
“那你还让不让我睡了！”说着，她立刻穿鞋下地，走到梳妆台前面开了那盏破旧的台灯。
“既然睡不着，我就把今天的作业给改了，你别吵我。”
秦柯立马跟在他妈身后，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到她跟前，假模假样地替她揉肩捶背。
“妈，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秦妈妈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子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问。”
“你和孙叔叔……就是孙家宝他爹，以前认识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秦妈妈立即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味道，不过她心里头清楚，如果直接逼问秦柯，他肯定不会给个明白的答案。
“不认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我……我就是问问……”秦柯闪烁其辞。
秦妈妈微微眯起双眼，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她越是不出声，秦柯就越是心虚，指不定看着看着他就自动交待了。
“之前他不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么？他无缘无故怎么会这么热心？”
“那是他的事，咱们管不着。不过说起来也多亏了他……”说到这里，秦妈妈有片刻失神，“算了，跟你说这些事儿你也不明白，秦柯，听妈妈的话，以后好好学习，你爹的那些钱……我一分不动，留着给你以后……娶媳妇，对，就留着给你用，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吧，这是你理所应得的。”
秦柯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妈，你和我这么见外干嘛？什么叫做我理所应得的啊？那就是我们家的钱。”
“对，没错。”她将秦柯的手握到胸前，“还有一件事，秦柯，我要你明白，这世上如果有人对你好，绝非理所当然。除去生你养你的父母之外，其他对你特别好的人，你应当好好看重，因为他们本没有对你好的义务。”
秦柯不屑地撇撇嘴，随即又露出一张谄媚的笑脸：“妈，我知道你在提点我，也知道你到底是在说谁，这个事儿我有分寸。”
秦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知道，你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处处为难李政民了！你这孩子，你别以为你妈不说就不了解了，我可是门儿清着呢！”
“对对对！妈，你说什么都对！经过这段时间，我多多少少也明白了，所以，妈，你别担心，我不会再欺负李政民那个笨蛋了。”
秦妈妈还是不放心，她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秦柯。
“他对你好，妈看在眼里，但是妈不能给他什么，既然你们有缘，就当你是欠他了，以后你再慢慢还吧。”
说完，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钢笔，装满墨水之后便抽出桌面上的一叠试卷开始批改。
秦柯知道，这个时候再和她说话她也听不进去了，于是识趣地回到床上，轻手轻脚地盖上被子，远远地看着他妈。
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秦柯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想之中。
10点过后，秦妈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看见秦柯踢开了被子，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走过去替他掖好被角，自己也关灯睡觉了。
第二天，伴着公鸡啼鸣，秦柯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他揉着惺忪睡眼，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李政民。
“这家伙，每次都起得比我早。”刚念完，猛然想起自己昨晚跑回家里来了，左右看了看，发现房间只剩他一人，立刻跳下床跑出去。
出了门没看见他妈，秦柯不免有些烦躁，郁闷地挠了挠头，正想转身回屋，山下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哥——秦哥——”
这把洪亮的小嗓门，不是强子还能是谁？
秦柯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扒着头发走到强子面前，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这一大早干嘛呢？”
“秦哥……我……我……”他一边喘气儿一边抬头急切地看着秦柯，“我有好事要告诉你！”
秦柯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儿：“等你歇好了再说吧。”
眼角余光无意瞥见李政民正木木地站在水泵前，下意识朝他喊道：“李政民，去给我们倒杯水来，我渴了，要喝水。”
谁知李政民根本就不理他，转头便抱着菜篮子回屋里去了。
留下秦柯和强子大眼瞪小眼。
沉默地对视了半天，秦柯觉得面子下不去，又不知道李政民为什么突然这样对他，顿时又气又委屈。
“你说，你有什么好事儿要告诉我？如果你说了，我觉得不是好事，强子，我肯定将你扒掉一层皮！”他只好将怒火发泄到强子身上了。
强子觉得莫名其妙——他好像成了李政民的“替罪羔羊”了？
“就是，秦哥啊，你知道不，孙家宝被他爹送到国外留学去了！”
秦柯立即翻了个大白眼，他拍了拍强子的脑袋，说道：“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你最近消息不太灵通了啊，强子！”说着，他嫌弃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看你，头发乱糟糟一团，跟个鸟窝儿似地，还有，你脚下这双拖鞋都穿烂了吧？光着膀子衣服不穿，你多大了？被人家姑娘瞧见不是耍流氓嘛！”
强子扁着嘴一脸委屈：“秦哥，我大清早起来就是专程告诉你这事儿，你怎么不领情，还说起我来了呢！”
“行了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吧，吃完早饭再来找我。”他凑到了强子耳畔，小声说道：“我有事儿要和你一起去办。”
强子立刻提起了精神：“什么事儿！？就我和你两个人吗？李政民不跟着去？”
他实在是怕了李政民，每次想要跟着秦柯出去玩儿，都被他那股粘糊劲儿给恶心到了。也不是没在秦柯耳边说过这事儿，结果被跟的人反而一脸淡定。
秦柯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说，这回出去就他俩人，没有李政民的份。
强子更加开心了，他拍拍胸脯向秦柯保证：“秦哥，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先回去刷牙洗脸，等我吃完饭我就来找你啊！对了，秦哥，咱们要不要对对暗号什么的？”
“你是小说看多了吧你！”秦柯打了他一下：“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