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生辰（四）

宁江月与雨儿默契地开始冷战，一主一仆像是一对小情|人似的，都觉得自己委屈，倔強地不肯先低头和对方说话。

宁江月的账本一直看到了子时三刻，外边的防风灯都灭了，雨儿早已经从小凳子上挪到了美人榻上，她单手撑着脑袋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宁江月伸了个懒腰，将眼前的账本合上，又将杯盏汤碗收好不会误碰到地上，缓缓走到了美人榻前。

宁江月看着睡得如此不踏实的雨儿，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放倒在榻上，又给她拉了被子盖好，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

宁江月总算舒了口气，将正屋的烛火吹熄，只留下美人榻旁的一盏落地灯笼还亮着。

回到卧室，宁江月胡乱地拆掉了身上的发簪首饰，将外衣脱下扔在了屏风上，便上了床，拉上被子一觉天明。

看完了账本，余下的时间，宁江月便是跟着宁维熟悉与各府的人情往来。这家是点头之交，那家是嫡系，这家又是对头，宁江月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好拉着宁维回到书案前，宁维说一家，宁江月记一家。一番梳理下来，宁江月也是感慨颇深。

看着毫无关系的人家，其实是宁纪中的忠实拥护者，要好好跟人家保持联系，看着关系极好的大人，其实在朝堂上总是不停地给宁纪中使绊子，时时刻刻盯着丞相府想揪住宁纪中的小辫子。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其实他家当家的当年全靠宁纪中的提拔与栽培，是宁纪中的得意门生。什么事儿都要来府上走动的人家，其实不过是个点头之交，既不会给宁纪中添麻烦，也不会求到宁纪中头上来。

宁江月余下两日里，为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忙里又忙外。也是她自己非要找麻烦，在梳理人际网的同时，还同时忙起了宁芙的生辰。宁芙的生辰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年纪，只是为了冲冲府上的晦气，因而这个操办的度就需要宁江月自己拿捏，排场不能太小，让人家瞧不上不说，还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排场也不能太大，不能越过宁江月当年的排场去，不然要被人家戳脊梁说丞相府宠妾灭妻，一个庶出的三小姐生辰办得比嫡出大小姐还要铺张。

宁江月在心底暗暗替宁芙叫屈，更为自己头疼。她生辰时是柳芸芳一手操办，想也知道是什么样了，若不是为了后边的宁素心能风光一些，恐怕她这个嫡长女连个像样的生辰都没有。而现在宁芙的生辰由她亲自操办，却还要比着那个糟心的排场来，宁江月想到就胸口疼。

在初步准备了之后，宁江月越看流程就越觉得寒酸，最后心一横，到底还是把排场弄得比自己当初大了些。宁江月算是想明白了，到时候先让人把消息传出去，就说她宠爱庶妹，于是亲自操持了全部，更是不惜准备得比她自己的生辰还要热闹。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还有人叽歪什么庶女比嫡女风光，她也有了理由去堵住那些爱乱说的嘴。

想通了，宁江月也就放开了手脚，开始修修改改。宁纪中听了宁江月的新想法，也只是沉吟了片刻，留下一句不可太过后，就彻底不再过问。有了宁纪中这句话，宁江月算是吃了定心丸，办起事情来，更是大刀阔斧。再加上她对认真办事的下人向来不吝赏赐，相府里一时之间，办事效率大幅度上升。

宁芙的生辰在腊月二十二，正赶上小年夜的前一天。按照本朝惯例，每年的小年就是满朝文武以及当今圣上最后一天的办公时间。这一天多半不会讨论什么政事，而是凑在一起闲聊一些家常，然后处理一些过去一年里遗留下来的很容易处理但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处理的小事情。在午时正的时候，当今圣上带着文武百官一起将笔洗净放起来，将砚台吹干放起来。名曰封笔。互相再告个别，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夫人。一直到正月初八时，再回来重新办公。

因而腊月二十二这天，多数人都是闲着没事的。宁江月按着宁维教导的远近亲疏，将请柬一一派人送了出去，得到的回复也多是定会准时拜访。宁芙与宁荷被方宛勒令不许去打扰宁江月，只能没事就离得远远儿的，偷偷看一看宁江月。不看不要紧，这看的次数多了，两人也都发现宁江月忙活了几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宁芙心疼宁江月，宁荷尤甚。两人背着方宛偷偷商量了一番，到底还是跑到宁江月面前，要求帮忙分忧。宁江月先是诧异地看着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丫头，听了她们的话，更是笑弯了腰。她一人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你们两个不惹事，我就烧高香了，哪里用得上你们帮忙？”

“长姐~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姐姐好歹也是被爹认命管家过的，您不信任我，总要信任姐姐的吧？”宁荷皱着眉头，抱着宁江月的胳膊撒娇，“长姐，荷儿肯定不给您添乱，您就让我们帮您嘛！”

宁芙虽然一字不说，可是殷殷切切注视着宁江月的目光，毫无疑问也是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宁江月却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她们俩插手的，这件事能且只能让她自己来做，宁芙宁荷也好，方宛宁纪中也好，都是断然不能沾手的，他们一旦沾了手，她要放出去的小道消息，就有些阴谋论的感觉了。

“行了，别撒娇了，撒娇也没用！”宁江月无辜地笑看着宁芙宁荷，“这事儿啊，你们就是说出花儿来，我也不会让你们插手进来帮忙的！若是你们俩背着我搞小动作，哼哼，仔细你们的新年红包和月例！”说着宁江月眯了眼，故作凶恶地吓唬她们俩。

“长姐~”宁荷还想再撒娇，却是被宁江月给打断了，“再说长姐可要翻脸了！”

“好嘛~”宁荷嘟着嘴，闷闷地靠在宁江月的肩头，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宁芙抿着唇，低着头想了片刻，柔柔地看着宁江月，“既然长姐不要我们帮忙，那芙儿做些吃的，长姐总不会退回来吧？”

宁芙的眼神里带着热烈的期盼，让宁江月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叹了一口气，暗道罢了罢了，左不过是些吃的，她既然要树礼一个宠爱庶妹的嫡姐形象，庶妹颇受照顾送些吃的慰劳辛苦的嫡姐好像也没什么错不是？

想明白了这些，宁江月装着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行吧，记得做得好吃点哦！”

宁芙生辰这天，倒也是天公作美，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宁江月带着宁芙宁荷站在前厅外面带恬淡的笑意对前来的客人以礼相待。宁维则带着宁三站在大门外迎客。

杨雪华挽着杨夫人的胳膊站在杨大人的身后，一路有说有笑地在小厮的引路下走到了前厅，远远儿的，杨雪华看见宁江月，便对着她开心地招了招手。宁江月看到她也顿时绽放了一个不同于他人的灿烂笑脸。宁江月微微撇过头在宁芙宁荷耳边介绍着：“杨雪华，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也是我的同窗好友。”

说话间，杨雪华一家三口已经走到了跟前，宁江月带着宁芙宁荷，先是屈身向杨大人和杨夫人行了礼，再站起来后，宁芙宁荷又齐齐向杨雪华行了礼问好：“宁芙/荷，见过雪华姐姐，雪华姐姐金安。”

“别客气啦，芙儿生辰快乐。”杨雪华一手扶起宁芙，一手扶起宁荷，笑得也真诚了些，“江月，你这是怎么调教出来的妹妹啊，比以前乖多了！”杨雪华凑在宁江月的耳边，笑嘻嘻地问。

“真爱感动世人呀！”宁江月依然浅笑着，嘴唇微微动了两下，说出的话却让杨雪华无言以对，一个跟庶妹不对付，对别人抄她诗作就杀人不见血地报复回去的人，说出什么真爱感动世人的话，实在是太没可信度了！

宁江月也看出了杨雪华眼中的不敢置信，她轻笑两声，不再解释，为了替宁荷求情烫伤自己什么的，听着就像是苦肉计一样，说出口太羞耻了，她做不到。反正真爱感动世人什么的她也没说过，信不信就是杨雪华的事了。

将杨大人一家请进去，没过多久，韩蓉歌跟在她嫂子旁边也笑嘻嘻地来打趣宁江月，宁江月用同样的说辞回应，却是得到了韩蓉歌的不屑一顾，“你得了吧，什么真爱啊感动啊，全都是借口，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嗯嗯？”

宁江月还没说话，韩蓉歌的嫂子已经是一巴掌拍了过来：“韩蓉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说完，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看向宁江月和宁芙宁荷，“三位宁小姐不好意思，我家蓉歌在家说话没遮没拦惯了，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