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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作者:朱六先生 | 发布时间 | 2016-12-26 | 字数:16976

我俩逼不得已捂着脑袋藏在大后方。

“你少说两句吧……”我捂着脑袋准备躲到一处安全地。

橙子拿着他的蜡烛捂着半边脸,跟着我就跑到一处半埋着的土坑里,“咱俩帮不上他忙了,这回得看他自己的了!”

“附在你身上的那货怎么不出来?”橙子一张口就灌了一嘴泥,“呸,妖风真是害人不浅!”

他吐的两口全都喷我脸上了,我敲了他一下,“看着点吐!”我抹了一把脸,风太大了,吹得我们都睁不开眼,近在咫尺的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

“我也不知道「鬼摏」什么时候能出来,这次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很可能就是鬼摏,这事太他妈的乱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橙子贴着耳朵吼:“没问问大霖知不知道吗?得想办法把鬼摏拉出来啊,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大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喊得我嗓子都破了,呛了一嘴沙子,心里早就不爽了,这一夜也太长了,赶快到明天吧,我只想尽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妖瞳浑身被月光缠住,勒得全身发红,时不时的燃起妖艳的红火,可是湖底的镜子很快就因为湖水的倒流而失去了月亮的照射。

妖瞳的束缚随之减弱,正是淫威大作,呼天抢地的突破星阵,全身蔓延出数不尽的眼睛,均是怒目圆睁,眼白布满了血线。

天空忽然失去了星辰,周围失去了光明,巨大的黑幕遮住了整个天空。

草芥疯了一样生长,我们看着这些植物将我们活埋,我们终于置身于茂林中,不得逃脱。

我知道这是妖瞳制造的幻觉,接踵而来的会是「窃忆」。

我认真的告诉橙子,不要相信眼前的任何的事物,别放松警惕,我们得凭着记忆去和林霖会合。

我记得他离我们也就五六十米远,如果他也向我们这里走来的话,可能没多久我们就能遇到。

事情往往会出人意料。我俩还没走几步,从我们侧面的疯长的草木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

我连面貌都没看清,橙子二话没说,双手撑在我的肩膀上就跳了起来,狠狠的一脚踹到来人的面门上,那人的脸面应声瘪了进去,右眼眶和半张脸已经塌陷进去。

我紧跟着就是一拳砸在他左脸上,又是一面的坍塌。

“草,看他就不像正经人,没眼球的人我还没真没见过呢,这回可是头一回遇到!”橙子拍了拍双手,又弹了弹衣服,那气势甭提多嚣张了。

我再看面前倒下去的家伙,果然是个没眼球的人,我估计他们的眼睛都奉献给妖瞳了。

周围开始响起了木枝倒扶的声音,听声音就知道是大个头的家伙。

我俩弯腰低头想溜过去,不曾想头上遮天蔽日的树冠们都被拨开,一头巨物凌空而下,我俩的影子便印在了无数只眼睛里。

这可能是唯一一次近距离正视这只怪物-妖瞳,它浑身上下通体黝黑,皮肤表面有一层油光而且看上去非常润滑。

它的内脏在“咕咚咕咚”的响个不听,皮肤的底层忽然掀起一层皮来,下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四面八方的蛛丝马迹都能尽收眼底,绿莹莹的一片跟过节一样的喜庆。

一条巨大的触角,从身后绕到前身来,看上去像尾巴。它在攻击之前整个身体会变得扁长,全部平铺开来,这有点和眼镜蛇攻击猎物时颈部变扁是一个道理。

总之,我看到它出现了巨大变化,整只触角缩到身后,只留下一个亮点,时刻准备着弹出来戳穿我们的身体。

“跑!”我喊了一声,拽着橙子撒丫子往前跑,利用高耸的灌木遮挡,躲得了一时。

风从身后袭来,带着刺破空气的声音,我冷不丁的推开橙子好让我俩分成两个方向,以便扰乱妖瞳的注意力也为我们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果然,它的触角有了短暂的停留,随即就奔向我来了。

我这心里一阵叫苦,就跟我过不去是吧?

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躲着它砸下来触角。

地面泥泞不堪,我简直变成了泥人,等我跑不动了,就大喊“大霖,快来帮忙啊,出人命了……”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这一声喊倒是挺好用的,大霖就那么出现在我前方,我还庆幸至少我跑的方向没错,橙子可能就又一次跑歪了。

林霖的情况不是很好,左手托着右胳膊,一脸的沧桑。

“你胳膊怎么了?”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和强烈的地面震动,我俩狼狈的摔倒在湖水堆积的河湾里,反正都一身泥水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次了。

林霖倒是大叫着苦苦支撑身体,显得很不协调,“我胳膊脱臼了,刚才被它撞的。”豆大汗珠充盈着他的大脸盘子,看他样子应该是很难受。

“这货该怎么对付啊?”我望着铁塔一般的身躯,那么高高在上,碾压一切的气势。

“能束缚住妖瞳的古镜已经被埋在湖底了,除非把它挖出来。两面古镜是收服妖瞳必要的器具否则,一切都很难。”林霖躺在烂泥里,有气无力的样子,好像在等死。

“我去找橙子,让他去湖底捞镜子去……”我刚爬起来,又打滑了一下差点栽在旁边的石壁上。

石壁?没想到我都已经跑到洞窟这边了。

“刘橙……”我嗓子都喊哑了,一点回音都没有,却吸引了妖瞳,这家伙直奔我来了。

我只能调头向南跑,那只尾巴一样的触角在我身后一刻不曾远离。

正当我双腿发软时,后背重重的挨了一下子,脊梁都快被打断了,整个人都被打飞了起来,落地时一口浓浓的血吐了出来,马上要晕厥过去了。

我躺在那里,落地初速度太大导致我全身都埋在黏黏的泥土里爬不出来,还残存着模糊的意识让我觉得身边的泥土在蠕动,像个大虫子,淤泥一会儿隆起一会儿低伏,由远及近,个头和人差不多大。

我心里这个苦啊。

心说,怎么走到哪都能碰上倒霉事,密林里到处都有「窃忆」,它们在奔跑着,在穿梭着,疯了一样满林子里抓我们三个,而眼前的泥土里却包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大虫子,如今两面受敌,这不是逼我自杀吗?

泥土里的东西已经靠近我了,我一点的反击能力都没有,基本上是坐等着见上帝开啪替了。

那东西蠕动到我跟前,从泥土里伸出一条长长的东西来照着我的脸就盖了下来,不偏不倚全糊在我嘴上了。

我紧紧的闭着嘴,可别再出来个什么东西钻进来那可就歇菜了。

“嘘!别出声……”泥土里露出一双眼睛来,黑黢黢的真不像人,不过他确实是活的,而且像一个人。

“橙子?”

“嗯!别说话,我帮你出来!”他趴在土里使劲把我拽出了泥潭,又用泥土把我糊得严严实实。

我们悄无声息匍匐前行,橙子说,他发现这样爬着走,无论是妖瞳还是窃忆都发现不了,他就在它们的脚下逃脱了几次,后来索性就用泥土来伪装自己了。

我们爬的并不远,我把林霖的情况以及现在急需的东西告诉橙子,并且暗示他抓紧爬到湖里去捞镜子去。这货听了直摇头,湖底都是淤泥,一旦陷进去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正说着呢,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一只窃忆冲出来被击得灰飞烟灭,就在我们的眼前消失在空气里了,惊得我俩嗷的一声叫。

紧接着就是另一道闪电袭来,击在不远处,巨大的力量让整个空间都产生了震荡,大有破坏这幻像的意思。

后来才知道闪电也是妖瞳制造的,看来只有它自己毁灭自己,我们对它的幻像世界造成不了任何破坏,只能抱头鼠窜。

橙子并没有去湖底捞镜子,他也怕了,一只手拖着我前行,准备会合林霖,商量一下怎么度过今晚。

由于刚才的动静闹的太大,一大群的「窃忆」纷纷冲向我们,我一看都是林霖的模样,一大片的林霖啊。

我被妖瞳打伤了,所以行动不便,现在只能任由橙子拖着,可是面对这么多的「窃忆」,即使一百个橙子也对付不了啊。

我意识到这次可能真是走投无路了,两个半残疾的人,连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哪能顾及到其他的,干脆两眼一闭都躺着等死吧……

橙子也觉得无用了,扔下我,颓然倒下,等着命运的安排。

眼前都是肖宵的影子,碎花格子裙载着风铃般的笑声,流淌在整个夏天里。一袭淡香扑来,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

「窃忆」已经不知所踪,参天灌木全都消失,眼前的景物又恢复到了以前。

洞窟里的白骨尸体有的已经抛出来,皓月当空,荡漾着柔和的光芒。

我勉强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有没有不适的地方,还好只是腿上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鲜血直流,内脏不知道有没有损伤,毕竟曾重重的挨了妖瞳一下子。

橙子正茫然的看着我,眼神却很奇怪,他的焦点并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的身后,我不由自主的转身望去……

我看到的是另一个我,他正背对我而面向着妖瞳,妖瞳的气势已经变弱,巨大的身躯不在那么镇定,仿佛是眼前的另一个我使它变得焦躁不安,又无所适从……

远处的山体已经被夷为平地,尚且飘荡着滚滚烟尘,蔓延到空中,许多原本高耸入云,盛气凌人的古木现今都已屈服在我的脚下。

我看着双手,逐渐变得透明,我呼唤着橙子却得不到任何回答,想去抓他一把,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空白,已经触摸不到现实的世界了,恐惧顿时席卷了所有神经。

那个人以后要取代我吗?

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吗?

“不,只是借用而已……”

仿佛是从远古时代传来的沙哑声音,滚滚天雷,电闪雷鸣,我看见它们在交谈,另一个我和妖瞳在对答。

我看到橙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开去,跑向林霖倚着的石崖。

我已经意识到另一个我可能就是鬼摏,而我自己却变成了虚无的人,大家都不知道真实的我在哪里。

面对着眼前的苍夷世界,如果说是人为造成的眼前这般毁灭,以及拥有这巨大破坏力的话,那么只可能是鬼摏借用我的身体来完成的,妖瞳是没有那么大破坏力的。

它,正利用我的身体在现实世界里和妖瞳对峙,举手投足之间是别样的优雅,完全不符合它嗜杀的本性。

它们说的话我完全不懂,好似另一种语言,但是没过多久妖瞳突然开始退缩,它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鬼摏的眼睛顿时变小,寒光从眼角崩射而出。

它举手横在中间轻描淡写的划出一道线,像手术刀一般锋利的手势。

妖瞳的身体立即出现了长约七八米的口子,皮层开始翻卷露出了里面的白肉,并没有流血,只是有少许红色开始在伤口的底部一点点向外围蔓延。

空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天空的某一处像玻璃一样出现了裂痕,裂痕的线条优美绝伦,由一分二,像冰晶结成,随即又四处延伸,闪电般冲击着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逐渐的开始有了细小的碎粒缓缓流下,天空的镜面破碎了,一小块的碎裂带动了整体的崩溃,“哗啦啦”的一大片从头顶砸了下来。

我听到橙子大喊着我的名字,他在远处背负着林霖正要逃进深洞里,一大块的冰片瞬间落在了他们身后。

这一切的突变并没有影响到我,那些碎石滑下来,穿过我的身体,直直的掉落在地面,豪无阻隔。

我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脑子里拼命的在想,猛然间脑子里闪现出一头狰狞的怪兽,“不想死就老实待着,这里交给我!”。

那霹雳一般的声音震得我耳膜钟鸣,胸腔内郁结出一口气,张着嘴竟呼不出去。

那只巨大的怪物显露在我的眼前,与我只有咫尺距离。

头有长须褐角,左右飘摇,长身而立有四肢,两翼展开竟能遮住半个天空,浑身有鳞赤金色,半身处有凹陷的鳞甲,下面覆盖着一米左右伤疤,像是没有愈合的伤口。

这个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一个庞然大物凭空显现,把我脑子里的空间都塞的满满的。

“你滚一边去,别伤了你的意识形态。”它在我的脑海里丢下了这句话就消失了。

远处的鬼摏已经和妖瞳战到了一起,一个弱小的身影背后却时隐时现着诡异的图案,那是我的鬼摏印记,是鬼摏在我背后留下的。

湿腾腾的雾气笼罩在他的身边,有好多的巨幅鬼脸在漂浮在空中,缥缈多变,偶尔会哀嚎一声……

妖瞳逐渐的败退,沼泽里一处处的柱石均被压塌。

当妖瞳巨大的身躯倒下去时,激起了千层浪涌,汹涌的湖水向四周激烈弹出,冲击力硬生生将半崖石壁砸的凹陷了进去,古木更是遭殃,被连根拔起甩向其他地方。

世界已经乱成一团,再也没有秩序井然的自然界,火焰开始吞噬着沼泽,雾气开始变淡,鬼摏在风里潇洒的自由穿梭,妖瞳虽然也还击,可是总显得那么软弱无力,力量及气势完全不敌暗魅。

妖瞳投入湖中,就此隐匿在深深的湖底,我奔过去,站在湖边看着尚且翻腾着的湖面。

鬼摏卷起飓风疾驰而至,“你一边待着去……”,他抓起我就扔向了大后方,重重的摔下去后,我愤怒的爬起来,这是自己打自己啊,怎么还下手这么重。

可是鬼摏根本没管我的死活,凝望着着湖面一动不动。

湖中心开始有漩涡形成,细小的水流越转越快,无论什么东西都在向着漩涡中心汇聚,没有什么能逃脱它的束缚,除非拥有强大的力量挣脱离心力。

湖的水位开始下降,转眼间就是一条水龙呼啸着盘旋而起,带起了大量的湖水。

接二连三的水龙迅速生成,它们高速旋转着抽空了整条湖,湖底淤泥很快就显露出来,被卷起来的大量湖水在很远处落了下来,形成吵杂的雨声。

天边有了水汽,露水就要形成,黎明就快到来,我终于知道等待黎明看到希望是什么心情。

水龙在无目的的游走,深深的湖底是一道幽暗沟壑,绵延悠长。

水底的杂草东倒西歪的倒在地面上,从湖岸到那条天然鸿沟之间是一块斜面,斜面的尽头就是黑暗张开的巨口,那道沟壑里包裹着妖瞳,它栖身在那里,狭窄的入口竟容许它随意进出。

蓝绿色的明亮瞳孔里是一个瘦小的人影,正极速奔向它,身后是千万个鬼魅的影子,它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又像闪电一般冲击着妖瞳的所在地。

眼前又是一大片的空间碎裂,鬼摏穿过一道道幻像的界限,如一柄利刃划开敌人所有的伪装。

突然驻足,鬼摏立在妖瞳的正前方,由于湖床的倾斜使得鬼摏站立的角度看似也有点奇怪,只是这种奇怪感觉很快被接下来的举动打破,它双手前伸,然后慢慢紧握拳再不放手。

我只看到妖瞳被拉长了身体从狭小的沟缝中被抓了出来,由于它自身的反抗,使沟壑顶端的岩石层轰然坍塌。

黑漆漆的一团东西被困在了空中,它的下面是鬼摏瘦弱的双手。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我要掌控自己的身体,我们要活捉这只有形的明魅了,可是妖瞳反抗了,而且挣脱了鬼摏的束缚,无数个眼睛从它的身躯亮了起来。

一刹那,我只觉得天昏地暗,身体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正飘向妖瞳。

离我很远的地方,林霖和橙子也在缓慢的靠近,他们的魂魄被抽离了肉体,和我同样的状态飞了过去,我根本用不上力,我的漂浮速度很慢,所以他俩很快就飘到我的身边,我要抓住他们。

可是抓了几次都只是抓了空气,他们没有实体,我抓不住他们,他们也同样抓不到我。

他俩好奇的看着我,又看着远处的鬼摏,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我对着一切并不奇怪,似乎明白了一些原因。

也就这短暂的擦肩而过,他们超过我,更加的接近妖瞳。

我预感到不妙,大喊着鬼摏的名字。

只见他一手正对着我的方向抓紧,另一只手抽出一道白练,好像就是林霖之前用过的那一段。

空中的白练变得宽大起来,上面的墨汁还未干,歪歪扭扭的浓墨演变成一道屏障,遮住妖瞳的眼睛射出的白光。

这就是妖瞳的摄食咒?这就是将林霖困在古镜里的原因?如今我们都中招了,这下可没救了。

白练遮住了一多半的白光,然而依然还是有一些漏掉,这漏掉的几条线里就有一条钉在了橙子的身上。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要成为囚食了,林霖张大了嘴要说什么,可是我们都说不了话,没有了肉身。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失去了辅助我的力量,我和林霖快速的飞向妖瞳,而橙子已经两眼翻白,在空中打着旋。

另一个我已经倒下去了,而鬼摏正从我的身体里生长出来,漫天的妖魅气息,遍地的魂魄肉虫蠕动。

鬼摏在我的身体上站了起来,一只巨大的龙形怪物,全身赤金色,狰狞的面孔冲向了妖瞳,全身迸发出炽热的火焰,刺眼的红色融入了白色世界。

我们三个人同时坠落到地面,只是他俩回到了远处的身体里。

而我则站在了已经泛白的天地间,似乎已经看不到那些狰狞的血红,而我来到自己的身体旁边,却只能看着他,无法重新回归。

头上的一团白色,在我的注视下,从中心的一点处开始变红,厚重浓郁的红开始吞噬着周围的白光,竟然能吞噬光?

那种极速难以想象,血红色的一团很快染遍了妖瞳,原本黑色的躯体已经僵硬并出现了皲裂,无数只小肉球飞散,逃的无影无踪。

天空开始流血,这是一个血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染红,无论是山林洞窟岩石,还是尸体白骨大地,统统被染成了暗红色。

水龙依然在天边翻滚着,湖水始终没有重新聚集,由于这里是一处洼地,地势低,所以总有涓水潺潺回流。

一轮假日出现在地平线上,通红的日盘预示着新的一天炎热即将到来。

鬼摏没有回来,而是消失在那一团红色里,遮天的两翼也不在显现。

当红色逐渐褪去,太阳逐渐爬高,眼前的一切都变成原有的颜色时,我的一双手也逐渐有了血色,地面上躺着的尸体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逐渐消失。

我慌了,抓了他两下也没有阻止他的渐渐消失,那可是我自己的身体啊。

在它完全消失之前,我躺在他的身上,可是还没等我完全躺下,身体就彻底的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对于我来说这绝对是个晴天霹雳,我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了,我沮丧到了极点。

林霖一手搭在橙子肩膀,两人一瘸一拐的走来,我从正面跟他们挥挥手,跟他们说了句拜拜了,哥几个!

“拜拜你个头啊,快来帮忙啊!”橙子一脚踢到我腿上。

“啊?你们能看到我?”我跳在他俩跟前手舞足蹈的,虽然已经伤痕累累了,后背也是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

可是如果他们能看到我的话,那对我的意义根本不是疼痛所能比拟的。

“行了,能看到你!你是活生生的好吗,你已经来到现实世界了!我靠,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林霖眼皮肿的像颗山楂,把眼睛都遮住了,应该是摔到哪剐着了。

我没管他俩,去捏了捏大霖的脸,触手时有结实的肉感,这次确信是真实的我,我已经回来了。

对着清晨的一切我放声大笑,栖息的群鸟成群飞起,这就是我重生的开始!

林霖拖着疲惫的身体直摇头,说什么没有抓到妖瞳都是因为鬼摏,我反驳说因为有了鬼摏才有了现在的命,否则都成灵魂了会很快被妖瞳吃掉的。

这一行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哪有其他的要求。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可是见过的不可思议的东西太多了,我越来越好奇林霖这一行里到底埋藏着什么古怪。

我们从白骨洞窟上方的橼木石板密门处到了崖下的最顶端,又沿着前人开辟的变道出了崖谷地,最后来到了鸡冠山的后方,这里密林成片,古木高度相对山前低矮一些,主要因为这里所处阴面。

我们饿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了乡间泥路,索性趴在了路上。林霖这一路都是用指南针控制的前行方向,这东西还是很好用的,毕竟已经出来山林,这让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林霖说十点多就会有车来接我们。我们就在马路上等啊等的,阴凉地被我们占住了,橙子倒头就睡了。

太阳升到了半空,逐渐逼近日中,崎岖婉转的泥土路起了一阵烟尘,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们喜出望外,登时来了精神。林霖让我待会儿别说话,一切听他的。

我问他,来接你的人就是委托你来抓妖瞳的人吗?

林霖点点头,显然他不愿多说关于这个人的事。“可是这次没有抓到实物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等着接下来的任务。”林霖抽出一根烟刚要抽,遂转身扔给了橙子。

白色的烟身丢到橙子的头上,他并没有反应,“这家伙睡得够死的!”林霖走过去踢了两下,橙子还是没有动弹,甚至连回音都没有,就像一块石头。

见此情形,我心下一沉,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和大霖已经顾不上从远处飞奔而来的车子了,齐齐的动手拍打着橙子,只见他捂着胸口眯着眼睛颤抖着喊疼,“好疼啊,快裂开了!”他的嘴唇上已经变得青紫,还起了一层冰霜。

我还是头一次在夏天里看到霜,在炎热的夏季里竟然出现霜冻现象,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寻常事。

橙子除了嘴唇颜色发生变化外,整个身体都在抖,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

“大霖,他是怎么了?”我们浑身脏兮兮的,已经干裂结块的泥土覆盖在衣服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帮橙子取暖了。

即使把他拖到烈日下,他还是喊着冷,脑门上已经出现冷汗,呼出的白色气体泛着光,闪烁着阳光里的颗粒。

林霖抹了一把汗,因为天太热,说起话来都那么费劲。

“他可能是中了摄食咒,也就是说他可能很快要变成囚食了,魂魄可能会被抽离身体,被囚禁在某一个地方,直到他的肉身腐烂,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中的咒。”

大霖格开橙子的手,揭开他脏兮兮的T恤衫,一块肿起的息肉暴露在我们眼前,这可能就是他冷的根源。

这块息肉凸起,尖端成收口形状,收口中间是一处紧闭的入口,肌肉皱起把它围拢起来,口子大约只有半个小手指粗细。

林霖的眼睛睁得很大,有一丝暗淡划过。

我心说这下可是坏了大事了,没法跟村子里人交代啊,才出来几天就变成这样了,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情况,简直就是从矿井底下爬出来的。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宁静,灰呛呛的尘土飘扬了起来,遮住了从车上下来的人的面容,只能看到弥漫的尘土里有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我知道来人就是来接我们的人。

我也没心思细去看他们,只希望林霖能有什么办法帮一帮橙子,“我们怎么办?不能让他这样持续下去,否则他会被冻死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被冻死?”我身后有一个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只是感觉……”确实是我的一种感觉,橙子的眉毛上已经结出了冰霜,我却热得恨不得把太阳给灭了。

林霖起身对着我的身后的来人搭了一句:“海哥,你们来了!”

“嗯……来了!他们俩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只有你一个人在做这件事的吗?你是怎么做事的?”

来人又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你自己来决定怎么解决吧!”

从地上的人影动作看得出来,他把嘴里的烟弹了过来,烟头并没有打在林霖身上而是在半空里划出一段抛物线,直接落在了我的脑袋上,这下把我惹怒了。

“你妹的……现在的正事是救人,不是你盛气凌人……”我大吼着站起来怒视着他,抓起落在头上的烟根就甩了过去。

这一下子我们都惊呆了。

林霖呆住的原因是没想到我会发怒并且把烟甩回到他的海哥的脸上;而我惊呆的是,林霖口中的海哥竟然是魏忠海。

那人惊呆着没说出话来,只是张大了嘴巴看着我,原因只有他和我知道。

短暂的表情惊愕僵硬过后,夏季的热浪就席卷而来。

来人一抬手,“啪”的一下子直抽我的后脑勺。

我反应慢了半拍被拍了个正着。

“小兔崽子,你怎么会在这,老三找你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说着又想过来抽我。

林霖和那个跟班的还不知道缘由,而我在魏忠海抬手抽我的瞬间,一个巧妙的转身躲开了,嘴里急吼吼的嚷嚷着:“二叔?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我暴跳如雷,一边躲着他一边用手指着他。

二叔这个称呼一叫出口,大家就都明白了。

二叔也没多做解释,看着我身后道“那是刘橙?”,

“嗯!”

“你们折腾成这模样了,是去煤矿挖煤了吗?不细看我都认不出你们。”

橙子躺在马路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了,二叔过去蹲下身来查看。

林霖也在旁边说了这一路我们遇到的情况,对于出现两个我的问题,二叔只是稍微抬头斜着眼看了我一下,嘴角动了两下也没说什么,可是他脸上的阴沉气势却比刚才更重。

“大头,去后备箱里把那个佛像拿出来!”那个脑袋圆圆略带肥大的小跟班的应了一声,扑腾扑腾的跑到车子后边了。

林霖和大头并不熟,因为林霖自从见到二叔来了以后,那双警惕的眼睛时时刻刻的盯着他。

二叔对林霖只说了一句“自己人!”再就没说别的。

林霖也是谨慎的点头,时不时还去瞄着那个叫大头的人。

除了橙子以外,我看这几个人都很怪,他们之间可能有一些我不可能知道的复杂关系。

既然二叔能带人来,为什么林霖就不能带我们去做事?

如果二叔没有认出我们来,他会对我们做什么?

他不就是一个寿衣店的小老板吗?无非就是店铺大了一点而已。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让我觉得他的背阴一面藏了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甚至他可能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

大头回来了,把一尊蒙着红丝绸的块状物递给二叔,又看了我一眼,我警觉的回望着他,他那死鱼眼还不如不看,总是装满了冷冷的目光,就像空调让我瞬间凉了八度。

二叔说橙子是中了妖瞳的咒了,因为妖瞳王死了所以才会处于「无食主」的冰冻状态。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样下去会怎么样?真会死吗?二叔打了个比喻说,如果不吃的饭菜长期的放在冰箱里会怎样?当然到最后都会腐坏掉啊……

我急问该怎么办,二叔站起来把佛像的红绸拿掉,找了一处阴凉地把它立在土里,然后我们扶着橙子对佛像磕三个头。

我和林霖扶着他,后来大头也过来帮了一把手。

昨晚闹了一夜,如今我和林霖都没剩多少力气了,我扶橙子时一愣神就脱了手,这导致橙子“扑通”一下子整个脑袋都磕在地上了。

我心里都凉了,这是往磕出脑浆的程度使劲呢啊!

后来又换了个方向,接着磕了三个头。

二叔说最后是在当地的山神庙前早晚定时磕头祭拜,他刚才看了这周围短时间里是找不到山神庙了,所以就用佛像先代替着。

在佛像前有一碗水,二叔用手蘸着水洒在橙子的胸口处,那里的凸起息肉开始变得松缓,周围的皮肤不再有褶皱。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就解决问题了?”我拍着橙子让他清醒一下,那些冰霜正在逐渐消退,林霖又去抹了一点水洒在他身上。

二叔撇撇嘴,“这只是暂时性的而已,每天日出日落之时面向东西方,跪拜三磕头!冥冥之中都有定数哎……”

“每一天都要磕头吗?这脑袋还要不要了,要是阴雨连天不见日出怎么办啊?”我觉得这些太麻烦了。

“要想多活一天就得磕,虽然这样做并不长远!这只能一时延缓刘橙病发的时间而已,如果妖瞳王还活着的话或许他还有救!之所以对着佛像祭拜,是不让他的魂逃出躯壳,否则就彻底没戏。”

二叔摇头晃脑的说了一番,很轻松的样子仿佛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

“他要磕一辈子?”真难以想象,这辈子他要怎样维持下去。

“也不尽然吧,魅这个东西说来也很奇怪!林林总总这么多种类里总会有一些是同属类,也就是人类之间的亲戚关系。它们彼此不同,却有着内在的一致!”二叔咧嘴笑了。

“喏,现在我得把你们安排好!然后呢,你们得跟村里找个由头把这两天的行踪说清楚,但是绝对不能透露半点山里的事,毕竟里面死人太多,让人晦气!”

我们都上车后,大头就发动车子。

橙子已经精神起来了,当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他后,他就像泄了气皮球。

林霖拍着他说肯定会有办法的。

我看他那认真劲,再加上二叔说的那几句话,好像真的有戏!

我们一行来到抚莱市里,随便找了个住处就站住了脚!

这是个连锁酒店,内部设施配套齐全,干净卫生,这和我们的一身脏衣服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二叔进来时还特意捂着鼻子离我们三个远远的,我却偏偏往他跟前凑。

入住登记的时候,服务台的人仔细的打量我们一番。

二叔说,等我们洗洗完了,吃完午饭就送我和橙子回村里。

等我们忙了一上午都打理完毕后,大头敲门进来了,二叔用手指指我们三个,随后就看到大头拿出几件T恤让我们换上。

午饭去的是一家我们当地很有名的晶源大酒店,头一次进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心里还有点忐忑,平时只能站在门外看,毕竟这里的消费水准完全不是我能想到的。

我不禁对二叔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亲二叔,果然是一条血脉!”

二叔跟服务员耳语了几句,那人听了点头哈腰,眉开眼笑的,转身就乖乖的去安排地方了。

厅里很大,富丽堂皇!欧式风格铺天盖地,很多仿真艺术雕像和壁画悉数充斥在这里。

一架硕大的钢琴横列在悬梯旁,琴首一位黑色服饰的人手持白巾,恭谨地立在那里!厅堂里虽然人数很多,可是并不喧闹,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先生们,这边请!”服务员引领我们上了二楼,这里都是包间,我们去了206室。

落座后,我就开始准备点吃的,服务员说都已经准备好了,稍后会上菜,说完就退出去了,还顺手关了门。

“二叔,你身上的钱带足了吗?今天吃完后,你可别被留下来刷盘子!”

我笑嘻嘻的看着他,“二叔,是不是你提前预约的这里啊,那你不提前告诉我们,我在路上还合计着今天吃什么呢!”

林霖和大头一直笑,橙子说他俩是傻了,被大场面唬住了。

不过橙子提出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林霖和大头都管二叔叫“海哥”,而我俩还得叫叔,这不是跌辈分吗?

大头说,外面的人都这么叫二叔的,不可能改,只能让我们矮一辈了。

二叔甩手敲着圆桌玻璃,示意我们他有话要说,大头和林霖立即收敛了笑容,气氛随着二叔的脸色一同沉了下来。

“这次的事情也不算是失败,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失了手,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二叔很庆幸的样子:“雨缪,橙子,你俩以后就跟林霖干吧,但是我得提醒你俩,口风必须严实,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说,不该问的一句也别问!林霖回去后先安稳一段时间,别在走动了。”

“哦!”

“二叔,给我们介绍一下大头呗?”橙子对那颗大脑袋很感兴趣。

“让他自己说……”二叔点了根烟,红红的烟头燃烧了起来,一团白白的烟气翻腾着扩散开来,他也就不再说话。

大头老老实实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做了自我介绍,“我呢,叫俞尧栋,是给海哥往庆城送货的!干了五六年了,准备筹点钱买个房安顿下来,总不能一直为死人跑腿自己没着落吧。”

他那个笑眯眯的脸上满溢着祥和,看样子不是一个暴脾气的人。

“刘橙!”橙子站起来伸手过去,很正式的握了下手。

“用不用这么客气啊。”我看着都不自在,可是又不得不学橙子的样子寒暄一下,“魏雨缪!请头哥以后多照顾小弟!”

“哪里话!哪里话!海哥的侄子一定错不了。”

“林霖!海哥在通江市的跟班!”

“见过!见过!”大头笑着和我们挨个握手。

“这家伙不像送货的……”橙子跟我小声嘀咕着,“倒像是出来,走路的。”

“走路?什么意思?”我怎么也想不到,从橙子嘴里得到的回答是走路人就是社会闲散,游手好闲的人。

可我怎么看大头都不像这种人,橙子还信誓旦旦的说,他感觉大头还不是普通马仔,算是行里有话语权的人,比如话事人。

橙子说,游手好闲的那行里谨行人就是负责办事的人,每件事他们都会出现,给其他人安排好角色,摆平一系列大事小情的。

“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一套?照你这么说,我二叔还是个黑社会了啊?那我立马报警去,这也太给我们老魏家丢份了。”我差点就敲着桌子嚷嚷出来了。

橙子白了我一眼,端起杯子一口水灌了下去,也没在理我。

我问二叔是不是可以开饭了,二叔点着头,“上吧!我也饿了。”

我们摇着屋内的一个小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不一会服务员就跑来了,分摊碟筷摆正酒,主菜正餐陆续摆上。

我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我们三个人低头海吃,基本上是刚上一道菜我们就打扫干净,这一顿吃下来,二叔的眼睛都直了,“我和大头还没怎么吃呢?”

我一连添了好几次饭,这几天真是把我们坑的够惨的!等酒足饭饱后,我仰着头剔牙,一边把手伸到二叔眼前。

“二叔,大霖之前说,如果我逃出来了,来接我们的人就会给我一万的报酬!我是不是应该和你要啊?”

“钱是要出来的吗?自己家的钱你还要什么?以后再说?”二叔起身就离桌了,眼看着他出了包间门。

“你干嘛去?逃债啊?”我最看不惯逃债的人。

“大头,你该回去了,我送送你!”二叔在门外嚷着,屋内的大头正在吃着呢,猛然一听,立即起身准备撤桌,“你们吃好喝好,我先走一步!”

我们望着光光的大秃头出了门,宽阔的肩膀和门一个尺寸。

他们走远了,可是我的耳边依然会响起他俩的说话声。

“大头,这次的货物没到手,害得你白跑了一趟……通江这边可能暂时不会再有动作了,你把庆城的事都安顿好后,千万别再出事,最近你们可以歇一段时间了……”

“嗯,放心吧,海哥!我们都是正经干活的手儿,不会有问题!”

我站在窗口,看着楼下两人肩并肩站着说话,神色完全不像吃饭时的样子,再看那个大头,心里真有点佩服橙子的眼光了,这个光头可不是单纯的送货的司机。

一辆黑车开到他俩跟前,大头坐了进去,摇下车窗跟二叔道别,然后拍拍司机的肩膀示意可以开车走人。

我没看清那个司机,只是当车转身时有那么一瞬间通过摇下一半的车窗看到一个年轻人,戴着墨镜,没有任何其他特点,他也跟二叔搭话摆摆手,二叔只是点点头,转身就回来了。

车子倒是一溜烟的跑了,留下的却是一连串的疑问,它们在我脑子里爬来爬去。

大头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专程陪我们吃饭的,难道他要接的货就是妖瞳?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二叔并不知道林霖失手,所以才会让大头来,如果提前知道事情没做成,那肯定是他自己来接就不会多带一个人了。

况且,他事先也没有想到我和橙子也会误打误撞闯进来,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也就回避了我的问话。

等二叔回来以后,坐下就喝了半杯啤酒,还咂咂嘴问我们吃得怎么样。

当我要问话时,林霖把我按在了椅子上,对我摇摇头!这让我很是费解,于是就不再问了。

也不知道是谁买单,反正我第一个出了酒店门,大步跳上车。二叔的这辆车和刚才大头的车比起来,不知道要差到哪里去。

一上车,车里就吱嘎吱嘎响,破破烂烂的座椅从来没收拾过,说实话坐这种车我都闲丢脸。

橙子,大霖陆续上了车。

二叔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摇摇晃晃的身板跟大老板似得,派头倒是不小,服务员也是恭恭敬敬的送出门,等他们看到二叔上了这种车时,他们的脸上蒙上一片惊讶,甚至是疑惑的表情。

车里也没个空调,二叔索性就甩开膀子开车。我问他今天花了多少钱,他说把我的那一万报酬都花没了,以后也别和他要钱了。

这让我气炸了肺,凭什么拿我的钱去请,我的第一桶金就这么打水漂了,连个带劲的声响都没有。

下午原本就是昏昏欲睡的时间,再加上最近晚上都在山里过得,根本没睡好,伴随着车子一路颠簸,我们三个都呼呼大睡。

睁开眼时当真吓了我一跳,一个警察敲着我这面的车窗,等我们都下来以后,我才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村里的人。

三叔三婶就在人群里大叫,“雨缪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把我们大家急得……你这两天都去哪了?”

警察还在旁边问我话呢,“你这两天到底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橙子的父母早就泪眼纵横搂着他,忽又上下仔细查看,没说几句又搂在怀里了。

三叔说这几天发现我和橙子没了,就鼓动村里人到处寻找,没办法了才报警。

我和橙子瞪大了眼睛,脑子在飞速的旋转,二叔之前已经提醒过我要编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明这几天的事,可又不能把山里的事泄露出去。

二叔靠着车子傻笑,大林在他后面直对我使眼色,嘴巴呶向二叔,整个脸都变形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对于众人的盘问,我张口就答:“二叔带着我们呢,有什么事都去问他。”

这回轮到我笑着看他。

不过,他谎话连篇,肺活量又大,吹起牛来就没完没了,后来村里人都听的烦了,一扬手都回家去了,“谁愿意在这听他扯犊子……”

众人散尽我们也回家了。

临走前,大霖特意嘱咐橙子,晚上日落时分千万别忘了祭拜东方。

我在人群的背影里看到了那个熟悉曼妙的身影,我抓住她,她却不回头,甩给我一句话“下次要是跑哪去风流快活的话提前通知我一声。”

“肖宵,别生气!你别信二叔的话,他要是个靠谱人的话,现在还能没成家吗?我们这几天的事肯定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我越说越来劲,要不是林霖捅我一下,我就都说出来了。

“我用膝盖都能想得到……你们无非就是个玩呗?可能更刺激吧?”肖宵压低睫毛,撇着嘴。

人流变得稀疏,肖宵也到了家门口,“拜拜……”她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我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身影大喊:“不是拜拜,是再见……明儿我来找你……”

屋里立马飘出话来,“找我也不在!”

我呆了两秒,心想妹子都一个样,动不动就爱闹脾气,不过我的心里却是美得很,她为什么不跟别人闹脾气呢?个中缘由让我内心暖洋洋的。

二叔陪我回三叔家,大霖已经把车开回通江市了,明天再来接我们。

到了晚上,二叔把我叫出去,来到一处丘壑地,郑重的告诉我,从今天起我和橙子就算是行里人了。

不过,他们这行也有行规,规矩是不听不看不想不问。

都说同行是冤家,可是二叔这行里讲的却是同行只有先来后到之说,就算做同一件事,一方不得以任何人为手段去干扰他人,只能等先到之人撤出事件以后。

后来人才可以接手,否则坏了规矩的人就得付出代价,你以为养那么多打手是干什么的?我问他,你们是哪一行?你和大霖是不是一个团伙的?

二叔也不在遮遮掩掩,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芒,一字一顿的说出两个字来:“魅行!”

“什么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根本没想到这两个字竟然折腾了我许多年,看尽了人类卑鄙可耻的暗面。

他叼着的烟头忽然明亮起来,接着又暗淡了,一道烟圈喷在我脸上,我咳嗽着挥散开,只听他说着...

“我们这一行,主要就是负责抓捕魅,除魅。因为魅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大,它们正在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

“我们做这种活儿的活动范围比较广,不是今天这个省就是明天那个市的,不论哪里有魅,一旦有了消息我们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由于我们行走的距离太长,累积起来要远远超过常人,所以,老一辈人就给我们这些人起了这个名字,「魅行」或者叫「魅行人」——我们是一群因魅而行走的人!”

听着好像是真的,我问他:“你们有多少人?大头也和你们一样?”

我也要了根烟点燃。

二叔说他们大约有近百人吧,有几个小帮会组成,帮会里的人一向低调,不会在社会上惹麻烦。

关于大头,二叔不愿意多说,他敲着我脑袋提醒我,大头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就当是没见过这个人,这也是为他好。

这让我彻底糊涂了,不过多少感觉到他们有点不同寻常,凡事不愿让人知道的通常都是见不得人的坏事。

从二叔的嘴里我知道他们这个组织的大概,最上层被称为五人会,对外也只报「五人会」的名号,闲散的社会黑帮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们。

「五人会」下辖有三个小组,除了二叔魏忠海这一组外,还有两个组分别是卞京组,佟柏组。

三个组之间并不来往,也没有过节,从来都是暗地里做事,互不干涉,对于他们的人二叔也不了解。

他说等明天就把我们带到通江那边去,让我和橙子看看情况,又嘱咐我不能透露半点关于鬼摏的事,只能做个普通人。

这次回通江市主要的事情只有一个,立即安排人去搜罗另一种魅的消息,它叫「泪冢」,也只有用它的泪才能彻底消解摄食咒,橙子才有的救。

夜晚的风总是比白天要凉爽一些,星空闪耀,多彩而明亮,密密麻麻的繁星布满了天幕,烘托着一抹残月,薄而透明的星云笼络着星案,银河横跨天际。

闪烁的星空下,两个人影立在原野上,刚刚翻开魅的故事第一页。

次日天明,大林开着车就来了,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去二叔那里找个临时工作先干着,电话里都能感觉到他们开心的很,我心里顿时也有了温暖。

橙子也跟着我们一同走了,毕竟我们接下来做的事都是为了他。

开车前,三叔拍着我那面的车窗,丢给我一张银行卡,我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可惜三婶在后面说了句:“雨缪,有空时你去看看雨瑶,她也在通江,这孩子也不想着回家来,整个人都玩野了,也不知道找工作的事解决了没。这张银行卡能帮她一点是一点!”

“哦!”我愣了一秒,反手把卡又扔回给他们,“我在二叔那还有一笔钱,雨瑶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我保证饿不着她!是不是,二叔?”

二叔笑着点头,他那开心劲儿啊只有我知道那是假的,他根本没那么夸张的笑过。

“雨瑶的事,你们放心!我这二叔还罩不住她了?钱你们自己留着,小孩子给那么多钱会惯出毛病来了的。我们走了……”二叔一扬手,拍了大林一下。

车子发动了,我看着远处的人影在向这边跑来,是肖宵!

我睁大了眼睛确认无疑,大清早的我去找她时,肖婶说她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多少有些失落,如今再次看到她,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大霖,快停车!快停车!”

“你轻点,拍死我了!”大林刚停好车,我就夺门而出。

肖宵笑着站在那里,等我跑过去,“你还知道停车下来啊?”

“只要有你在,别说是停车了,就算是地球我也能让它停下来!”

“又贫嘴吧!喏,给你的,我去山上采的桑葚,还有些露水,绝对都是好的!”她把一小篮子的桑葚递过来。

我心里乐开了花,看着她汗涔涔的玲珑乖巧的面庞,显得那么可爱,衣袖挽到了半截处露出洁白如玉的小细胳膊,美不胜收,真想立马抓住不放!

我心里一热,有些话想脱口而出,可是橙子在不合时机的出现搅乱了方寸,“哎?雨缪,怎么脸红了?”

“你来有事就说事啊,别耽误我们时间!天真热啊……”我抹了一把发烧的脸,肖宵看在眼里,冲我眨眼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又不是不出汗!”

橙子一看到桑葚,就来了一句“呦呵,我最爱吃这东西,还是肖宵懂我啊!”

“懂你个屁啊!是我最爱吃的东西好不好,你快把它拿到车上,大林等不及了!”我催促着,一脚踢走他。

肖宵擦了擦额头汗珠,跟我说过阵子可能会去通江找我去,现在得把手上的教案做个了结。

我笑了,简直兴奋的有些发狂,以后就能经常看到她了。

不过这事可不能让橙子知道了,我特意嘱咐她别告诉橙子。

她天真的大眼睛里有了很多疑问,转而眯着眼睛坏笑着看我。

最后我还是走了,她站在杨树下,沐浴着清晨阳光,晨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掀起了她的衣角,唯独那双明亮的眼睛让我至今都忘不了,我叫它们天使的眼睛!

车子渐行渐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小,即使后来看不到她了我也在回望着那个方向,因为我感觉到她此时也和我做同样的事情!

魅的出现早于人类的诞生,它们的体质构成比较古老,但是更简单也更直接。

它们是以另一种意识形态而存在的,物泯身未灭。

最终成为寄拥在别的生物体内,盘居在脑神经末梢的魅瘤,以精神意识为食粮,不断扩充自己,壮大自己,几千年的力量慢慢的累积使得它们已经无比强大。

随着森林面积逐步缩小被人类征用,魅的生活空间也被挤压的所剩无几。

于是魅开始尝试进入到人类的生活中,并且有搅乱人类正常的生活秩序的倾向,所以才会出现一些人类的组织去抓捕或者铲除带有攻击性的魅。

最早发现魅的时期大约是在明朝初叶,那时候有个人叫杜怀仁,进京科考失利后,返乡途中误入山野幽谷,遂被不明一物缠身,由此揭开了魅身的秘密。

他的一生虽然短暂,不惑之年刚过便已身故,但是却有幸见到了很多魅的原形。

因为此事极其重大,短时间内又不可能被世人所接受,所以他就偷偷的记录下很多关于魅的事情。

那个时期的魅还不太具有攻击性,人类对于大自然仍然处于懵懂时期,并没有过度的砍伐毁林,生态环境远比今天要好得多。

魅藏身于幽暗深邃的山渊河涧之中,明魅通常都会化为常物,或者任由自己变化,而暗魅不具备隐藏自己的能力,它们过于古老也未曾进化。

按照进化论来说暗魅应该会被自然淘汰掉,而实际情形却是它们活的好好的,而且自身的力量也通过大自然的不断进化完善而逐渐增强。

明魅也许并不像暗魅那般强大,它们生出来好像就是作为暗魅的食物的。

古文经注等文中,经常会有描述各朝各代的自然灾害,比如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森林大火,大地龟裂,有时甚至是天降陨石,毁灭了山川河流,造成了海水倒灌,使得谷地变成高山,让峰峦又跌入深渊。

古人说这些现象是天怒,这是上天对当朝的警示,如果继续逆天而行,势必会有灭顶之灾;也有些人说这些都是神物降诞的预兆,有人就曾在电闪交加的映衬下,看见过隐藏在乌云背后的龙尾。

总之呢,这一切有一些确实是自然灾害,然而并非全是。

暗魅在大森林里处于霸主地位,它们时时刻刻都在猎杀明魅。

为了能达到猎杀的目的,它们只能寄生在其他动物体内,通过动物的肢体来实现自己的猎食行动。

因此,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古林地带经常会突然狂风大作,参天古木连根拔起,一些奇峰异石,峻险奇观顷刻间形成。

这些都是魅在作怪,暗魅与明魅的追逐,甚至是互相的打斗。

它们对森林的破坏丰富了人类的想象,所谓的天怒天罚实际都是魅之间的斗争的结果。

而这一切只有杜怀仁自己最清楚,他身处原始密林中时,看到了那些常人看不到的生物,他当时还不知道自己背负的魅叫什么名字,他只是知道因为它的存在,自己才能认清真相。

那些庞然大物有的是无形,有的是实实在在的生物体,杜怀仁一字一字的描述记录下来,描述不清时,就用笔画出来。如此一来,竟然为后世留下了一笔不菲的资产。

他将各种魅区分开来,却没有明确的划分暗魅或者明魅。

当时他并不是太了解这些东西,甚至魅对人类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都不知道,一颗心既担心害怕,又好奇向往,忐忑不安的心伴随着他度过了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