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那里很可能也是我们的目的地,那里的情况可能很特别,所以我们都得有个心理准备。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抓个活的东西给它,然后我们跟着它就可以了。”林霖的目光开始散落在四周。
除了谷地高坡,就是乔木红松,四周杂乱根本分不清方向,即使抓到猎物我们也会迷路的。
我对抓猎物的事没抱多大希望,心里竟想着那一万的报酬了,要是现在打道回府,我就能安然无恙的拿到钱了,想想就很轻松。可是橙子却来了精神,常在山里混的都知道怎么去抓山里野味。
我在原地看守着包和「妖瞳」,他俩走进了的林子里。
我看看四周的环境,全是一些烂木头散发着腐味。眼前的「妖瞳」依然是“咕噜咕噜”的叫着,声音不大,我出于好奇用手碰碰它,一种黏糊糊的触感让我顿觉恶心。
它的一些细细的藤枝似的爪子在我手臂上轻点几下,又立马缩回去。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东西好像自己移动了一些距离,难道它想逃?
还好我比较精明,手上抓起那锻白绸看了一遍上面已经变得殷红的字迹,“这字写的可真丑。物泯未灭魅而生?”
刚说完,它突然暴怒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都快把我的胳膊扯断了。
它在逃,我咬牙拽着白绸,“你他妈的还想逃?”看着来气,我就踹了它一脚,这一脚踹空了,我又没了着力点,整个人一下子就栽在地上了,它顺势拖着我快速移动,还好我重重的撞在了旁边露出地表树根。
我顾不得什么疼痛了,把白绸绕在树根上,看你丫的怎么跑,我就不信你能连树都拔起来?看那棵树的粗细就知道少说也有个五六十年了。
我累了靠在树身歇息,看着前面不远的它使劲的挣扎,忽然觉得它也挺可怜的。
林霖和橙子回来了,在我身后喊着我,“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指着「妖瞳」没好气的说,“你问问它,它会告诉你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扑腾!”我抬头看到橙子手里拎着一只野鸟,正大头朝下乱动呢。
橙子一脸的骄傲,“怎么样?今天就靠它来当钥匙了。”
林霖走向「妖瞳」,背对着我们说,“你们准备好了吗?”
“什么准备啊?”我刚才被撞的内脏都错位了,还怎么准备啊。
“休息个十分钟,待会放开「妖瞳」,将那雏鸟扔给它,我们就跟着他跑就行。”林霖说的这些话我一句都不认可,可是又没办法,只好充分利用休息时间了。
也就是一根烟的功夫,这哪里有十分钟啊?
我明明看着橙子抽了一根烟,当他掐灭烟屁股并扔到脚下碾压的时候就动手拎起了那只可怜的雏鸟,他看着我笑。
我明白,在我俩快要干架的时候他都会这么笑,这一次我估计比干架还严重。
我揉着肩,谄媚的笑笑,意思就是你等等,我这还有伤呢。
林霖在另一边已经开始动手解开绸缎了,我擦,他连招呼都没跟我打,我的神经立马绷紧了,心里想的是如果跟不上他俩,就会迷路在这座山里。
“好了吗?”林霖的嗓门着实吓我一跳。橙子爬到树叉上,向林霖挥挥手。
林霖又开始喊:“你使劲往它的前面扔,让它的‘手‘能轻而易举的抓住猎物就行。你扔过来后,我就松手了,到时候我们得快点跟着它。你别忘了把我的包背着,那个很重要。”
他俩无视了我的存在,也不问问我到底什么情况,这年头没良心的货到处都是。
“我怎么办?”我不明情况,急需知道整个行动过程才行。
林霖皱着眉头瞄了我一眼,又冲橙子使了个拐脖,“跟住他就行。”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和谁说话呢?对着橙子说有什么用?关键是我都这么多年没跑没跳了,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橙子站在粗壮的树干上,迎着风坏笑的问我“雨缪,准备好了吗?”
我硬着头皮朝他竖起拇指,心里却是一顿骂。等我愤愤的望着林霖的时候,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松开了白绸。
那个肉球一下子就膨胀了许多,一条粗糙暗淡略带灰色的触角“突”的一声直冲空中,随即从空中传来“咕呱……”一声惨叫,半截的鸟身已经坠落在地,那只鸟头就被「妖瞳」逮住。
整个大地开始震动,一阵烟尘开始腾起,我俩从没见过「妖瞳」是如何奔跑的,总以为它是悄无声息的来去,却没想到竟是眼前这番惊天动地。
林霖在满天的尘土里皱眉大喊,“跟着我快跑,迟一点就跟不上了。”烟尘很大,比雾还要浓,我俩分不清方向,只知道跟着前面的影子。
只要是「妖瞳」路过的地带,都是一片狼藉,我们跟在后面还得小心着被它掀起的四处乱飞的腐根败叶,我就被一根什么东西砸到了,砸得我嘴里一阵腥甜。
林霖根本不管我俩,死命的追在前面,橙子和我在后面哭嚎连天,林子里平时难见的禽兽都被我们一伙惊的鸡飞狗跳。
大约跑了半个多小时,我和橙子都已经在爬了,实在跑不动了,我气急败坏的把包摔到地上,踩上几脚,笔墨宣纸什么的都散落出来,“这是要把人累死啊。”
前面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我们和林霖已经失散。
现在处在一个完全崭新陌生的环境里,四周都是瘆人的树雕,树干参天避日,林林总总,密密麻麻,虽然现在是白天,艳阳高照,但在这里却丝毫看不到半缕阳光,简直就是极夜。
转头之间,就看到惊人的一幕。
在周围林子半空中有几双圆睁睁的眼睛闪着与环境极不相称的荧光绿色,瞳孔极度放大形成一块黑洞。
定睛看就有种要塌陷的感觉,眼眶周围是毛绒绒的一片,显得那双眼睛更加的大了,在这片寂静的林中唯独这些绿色还算有点生气,其余都是死寂沉沉没有半点声响。
橙子扯嗓子向四周喊话,却没有任何人的回声,“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刚才还能看见个影子,可是后来就突然消失了。”
“都是烟尘太大,也没有个方向,这下子跑到这么一个封闭的地方,还怎么出去啊?”我看着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根本没有出路,再绕的话可能就绕死在这里。
“树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睛?”橙子望着那些忽明忽暗的绿光,“这不会是来索命的吧。要是再出现几只「妖瞳」的话,咱俩就都得玩完了。”橙子捡起石块就砸过去。
一片的绿光瞬间消失了,过不多久又亮了起来,而且再亮起来的时候身后明显多了个黑色的背影,绿光里的瞳孔开始变得细窄。
橙子还要砸过去,我拉住他,“别砸了,我们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它不惹我们就算是福了。”
我俩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沿路做上标记走到哪里算哪里。
我们收拾了一下背包,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扔掉,橙子翻出了几支毛笔想扔,被我制止了。
因为在并不明朗的环境里看到笔杆的一端有刻字,我想起之前林霖用的笔很可能就是这支,记得再乱跑之前林霖还再三叮嘱过要把背包拿好,这里面的东西应该都很重要,是不能随随便便扔掉的。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周围也就变得清晰了起来。我们做的标记是在路的右边每隔十几步就堆几块石头。
我在前方走,让橙子紧跟我,每当我做下一块标记就会告诉橙子,让他摸着黑检查一下标记的位置。
就这样大约转了半个多小时,肚子都饿了,就在我们都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时候,就听到身后的橙子发了一声喊,“别走了雨缪,有点不对劲。”
我立马停住问他:“怎么不对了?”他慢慢的蹭到我附近说,“我们好像又走回来了,我已经踩到了之前的标记了。”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是向着一个方向行进,途中并没有感到有转弯的地方,如今却怎么能转回原地呢?很可能凑巧这里有一堆杂石,也许是上一批偷猎人也来到过这里,他们做的标记和我们恰好相同。
虽然这种解释很牵强,但是总得解释出来,否则在这个连白天都黑咕隆咚的地方还让不让人有生的希望了。橙子默认了我说的这些,低头无语亦步亦趋的跟上。
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仿佛这里的古柏老松们生长的特别旺盛,真的是不让我们再见阳光了。
如果一个人处于黑暗夹缝中生存24小时以上,就会彻底疯掉。于是,一种焦急,急切的情绪开始弥漫开来,黑暗里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像强忍着怒气一般。
我大口大口的喘气,不是缺氧,而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这个时候不能由着心里变化而影响判断。
忽然我踩到了东西,心里登时凉了半截,自己知道踢到了一堆石头上,而且就那么几块的石头。
冷汗从额头淌了下来,我已经意识到刚才橙子说的是真的,我们一直在这里转圈却并未发觉,周围的环境一点未变让我的直觉变得麻木。“橙子,我们得停下来了,再走就真的出事了。”
他没出声,呼吸声却更重了。“怎么了橙子?冷静一下。”从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句“你……说话大点声……我听不清……呼!”
他不说话还好,说了以后我惊呆在那里了,半天都没说话,身后那沉重的呼吸声一直都在,仿佛紧紧的贴在我的身后,之前以为是橙子的呼吸,现在知道它根本不是橙子。
我不敢回头看,心里很清楚身后的这个东西一直夹在我和橙子中间跟着我们。
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为什么我和橙子一点都没发觉?它的目的是什么?我认为它可能在橙子第一次踩到标记的时候混在我身后的。
“雨缪……雨缪……?”身后的声音响起来,但它不是橙子的嗓音,是一种细声细气,略带询问的声音,令人汗毛倒竖。我拍了自己一巴掌冷静一下,心想迟早都得面对它,世上没有永远的迷题。
我缓缓转过身来,惊恐的眼睛已经睁到了最大,身子都有些发抖,脑子里闪现着各种各样的鬼脸。
我花了一个世纪的时间转过身,竟然面对的是一张普通的脸,极瘦的脸颊犹如刀刻一般,头发黑的发亮挡在额前,就是这张脸和我从小玩到大,这就是橙子的脸不是别人。
我心里稍微放宽了心,之前的想象都是自己的臆想,都是幻觉。
我刚要说话,就发现对面这张熟悉的脸开始有了变化,眼角开始上扬,变成一种邪恶的姿态,嘴也开始张开,嘴角的开合度变得越来越大,已经超出常人的极限。
它已经裂开到了耳朵下方,整体上它就是一个怪胎,那种邪恶恐惧的感觉从脚底开始上浮。
这种变化让我头皮发麻,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我不停的看着这个人,揉着眼睛,衣服都被汗给湿透了。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掐自己确实感到疼痛了,真是后悔来了这地方。
我嘴里在小声的念叨着“橙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发觉对面的人胳膊在动,好像要抓什么东西。我那本已经绷紧的弦再也支撑不住了,转身就跑,没命的往前跑,也不管一条条横空伸出的树干。
我不是跳起来跨过去,就是低身钻过去,总之竭尽所能的前冲。身后的恐怖而熟悉的呼吸声却一直都在,并没有远离我。
为了活为了能见到白天里的阳光,我用尽了全身力气,跑得肝肠寸断,肌肉酸痛,连自己的意识都已经变得模糊了,脑子里就是一个字-跑。
脑子缺氧了,肺都快爆了,我也终于跑不动了,被脚下的东西轻而易举的绊倒,一头扎进了湿漉漉的一摊烂泥里,我被呛得使劲的咳嗽,眼泪和泥巴混在了一起。
我就那么趴着,没有起身的力气,这种一旦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就是自身的极限时候。
疲惫感已经取代了恐惧感,虽然我还能感觉到身后沉重异常的呼吸声,就像一只野兽随时要来叼走我这个猎物一样。
我甚至都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心想就他妈的等着吧,都到了这地步了,跑是不可能逃脱的了,听天由命吧。
我就这么闭着眼睛老老实实的趴着,逐渐的感觉到有个东西伏在我的背上,好像嗅了我几下。
突然背上一阵刺痛,好像有东西要硬生生的扒开我的皮肉,整个后背都要撕裂了,痛的我大汗淋漓,仅有的一丝气力都使在了“啊……”的一声嚎叫上了,简直都要疼晕过去了。
意识也因为这刮骨般的疼痛而变得清晰起来,我知道那不是从外部撕裂的疼,而是从内部要破茧而出的疼,如果我是茧的话,那么能破茧的就只有「鬼摏」。
周围又起了一阵阵的雾气,很浓很浓,白茫茫的连成一片。
那个东西又要出来了吗?我是「鬼摏」进食的手,如果手断了,它也就饿死了。
但也有可能是对我的「反噬」,当初二叔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多么严重,不过这时候闪现在脑子里,我却是害怕了。
年纪轻轻的,还没有为祖国播种,添砖加瓦呢,怎么能这么快就……还没继续往下想,一阵浓烈的烧焦气味盖住了周围,还伴着秸秆藤枝发出的“嘎巴嘎巴”声,很显然这是在焚烧。
我从烂泥里抬起头来时,满眼满眼的都是通红通红的火光,好像天火一样甚是壮大。
那些乖戾的火焰跳动在我的瞳孔里,它们在向我靠近,在焚烧着我身边的一切。风迎面吹过来,带着灼热扑向我。
我不知道这是得救了呢,还是陷入了另一个虎口。
身后的声音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就不曾来过,连那种撕裂的疼痛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我勉强爬起来,看着后面一望无尽的黑暗,那里总是和黑夜有着不同的气息,充满了斑驳的暗影和忽明忽暗的光线,死一样的寂静,没有半点声响,就像是一潭死水,一旦入足其中,就会被潭底吃人的淤泥裹住。
眼前的这个奇怪的暗夜里到底有什么?天空已经开始显露,遮天的松杉全被毁掉,只有漆黑的焦炭留下,满天都是火红的影子,天空被映照的和晚霞一般。
一拍脑门,我想到了那张暗夜巨口里还有什么——是橙子。
橙子确实还在那个黑夜里,他并没有跑出来,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想来也应该比我好,我是拼了老命才摆脱身后的那只怪兽的。
如今我处在了黑夜与光明的交界处,火焰到了我的周围,热浪层层袭来,氧气都被消耗光了,我的呼吸也变得愈加困难,即使再怎么用劲呼吸,也得不到多余的氧气。
我把自己周围清理干净,扔掉那些可燃物,尽量争取存活下去。大火还是那样不依不饶,巍峨挺拔,吐着火舌吞食着周围,逐渐就把我围在了中心,即使不被烧死也得被闷死啊。
我坐在那里,等着奇迹发生……
奇迹终于眷顾了我。
一只看不清的大手从身后一把拽住我,我被大力的拖行了一大段距离,路过眼前的都是火焰,那种见了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熊熊烈火。
等我再睁开眼时,看到了明镜的天空,白云袅袅慢悠悠的飘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微风也从四面八方吹来,掀起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了,手捋着卷曲的已经被火燎过的头发,还是有糊味。
夏天特有的热浪终于来了,我也能挣扎着坐起来。一颗戴着眼镜的大脑袋出现在视野里,“你总算是醒了?你俩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跟着「妖瞳」跑的吗?怎么跑失踪了。”
看到林霖的大脸才觉得终于见到个正常的同类了,我呲牙笑了,伸手去掰他嘴。
“你干什么?烧疯了吧你,我又不是鸡架,把手拿开。”林霖就挡开我手,“哎?橙子在哪了啊?”。
我登时想起来了,橙子还在那一大块的黑暗里呢。
我把这事从头说了一遍给林霖听,也想知道我们到底进入了什么地方。
林霖听了,眉头紧锁,于是又把他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林霖一直都在追赶「妖瞳」,只是突然间周围的环境起了变化,风开始变大,树松也变得奇高无比,所以他才放慢了脚步,就在这一个愣神的功夫,「妖瞳」已经甩开了自己,不过还没有逃脱出视线。
正当林霖奋力追赶的时候,「妖瞳」就凭空消失了,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林霖意识到可能已经进入了「妖瞳」的地界了,因为森林的原本面貌在这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自己想好了要做一点准备,他觉得马上就会有异常情况出现。
果不其然,林木怪树已经疯长起来,把天空彻底遮住,一下子就从白天变成了黑夜,一种近似墨汁一样的夜元素弥漫在整个封闭的空间里,这些元素是由树木分泌出来的,极易挥发,目的就是把白天染成黑色。
林霖知道这些所以并不慌张,也曾试图冲出黑暗来,但却是徒劳无功。
黑暗里存在一些分辨不清的怪东西,它们模仿你脑子里的印象,利用你熟悉的记忆来杀掉你。
林霖说,这些映像其实都是真实的,如果你相信了的话那么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它们很普通没有什么力量,只是一个躯壳,行里人把它们叫做「窃忆」,是虚形魅,不足为惧。
不过令林霖高兴的恰恰就是这些「窃忆」的存在,这说明「妖瞳」王一定在附近。
「妖瞳」之所以有「妖」字,是因为它能制造出逼真的幻觉,令人陷入恐慌,心力耗尽憔悴而死,「窃忆」在真实的环境里无法生存,只有在「妖瞳」制造的幻觉里才能猎食。
林霖虽然知道这些,但自己也无法保证不会相信眼前的幻觉。所以,他要改变这个环境,让它变为正常状态,于是就翻遍了全身终于找到了一个打火机,所以说抽烟还是有好处的。
后来,就是熊熊烈火焚烧的场面,烧掉的这些松木杉树至少得个七八十年才能长出来,如此一来真是破坏自然环境。林霖看到我一个人在火场里,起初以为是橙子,后来拖出来才看清是我。
大火已经熄灭了,一路都是漆黑烧过的炭迹,冒着青烟,无论是树木还是灌木丛林都已经成片的倒下去,这一路走过去直到悬崖。
现在的崖口处已经光秃秃的了,基本没有植被,岩石也变得乌黑乌黑。
林霖在大火熄灭后去找过橙子,却不见人影。
我以为他已经完蛋了,回到村里该怎么说?不过林霖转了一大圈子后发现橙子憋在一处树洞里,人被卡在里面了。幸好落在洞里了,否则当真被大火红烧了。
他的狼狈样子和我也差不多,满脸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知道他还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林霖一个人把他捞出来,我浑身酸疼也没去搭手,坐在歪倒的树干上看着他俩。
橙子把背包提了起来,分了一些吃的给我俩,总算是有能量了,我已经饿了好几天的感觉。
林霖一边吃一边拿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地图来,指着红点位置又抬头四处张望着,后来蹦出一句“崖下就是这个红点区域!”
这话让我吃的东西差点吐了出来,刚逃过一难又来了一道更难过的关。
橙子呲牙看着我笑,“这又是考验了,财货通常都是在极难到达的地方。
”不是寻宝就是探险,这孩子真是没救了。
“大林,你说的行里人指的是哪一行啊?”我记得他说「窃忆」的时候提过。
林霖笑了笑,也不回答,自己走到崖边上,看着下面的深渊万丈,“还真不好下去啊,总不能用跳吧。”
我打量着崖下树冠,一团一团的墨绿,一整片的绿海,把风的声音扩大了数万倍,一瞬间震耳欲聋的林海声轰然响起,近在咫尺的说话声都听不清。
我使劲的喊着“我们回去吧!”林霖捂紧衣服笑呵呵的摇头,我再一看橙子,他也抓紧衣服笑呵呵的。
看到两个神经病的笑,我就有抑制不住想抽他们的冲动。
整个悬崖大约有一两百米的高度,崖下树木最高的树冠距我们脚下也有个近一百米的距离。
这么长的一段如果没有登山专用绳索恐怕我们都得歇菜。
林霖离开了崖边,橙子和我随后也走开了,这里风太大。
林霖应该是去想法子了,橙子除了睡觉没别的。
我看着林霖越走越远,索性就跟着他。
悬崖边上虽然风很大,但在炎炎烈日的烘烤下,岩石却是那么的滚烫,都没有个能坐的地方。
橙子在远处的林荫中睡大觉,用一顶破帽子盖住脸,一手还拿着树枝扇来扇去。
我和林霖在崖口周围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什么适合下崖的绳子,但还是在找。
太阳光太刺眼,晃的地面都是那么的明亮。
我拿着宽大的云雨杉叶子遮挡住那些尖刺一样的光线,抬头看看大林,他满头大汗,眉头一直锁在一起,根本没有松开过,「妖瞳」对他就那么重要?
都已经走到这地步了,况且他还救了我一次,这个时候我是一点退路都没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吧。
现在想想要是在抓「妖瞳」的时候,一旦「鬼摏」也挣扎着出来的话,那我可就有罪受的了。
对于我后背上的东西我一直都没有恐惧过,自从上次貌似看到它的原相以后,我心里就有点犯怵,毕竟它不像小猫小狗那么可爱。
它浑身棱棱角角,一抹暗灰色的细长眼睛,让人顿然间失去好感,一看就知道它属于皮糙肉厚,暴躁邪恶的类型,这和我本人性格完全不符啊。
“要不,就用这个下去吧。”林霖拍了拍一棵古木,绕着它又转了一圈,嘴角间开始显露出一丝笑容。
“嗯,就是这棵了,肯定不会看错。”他好像对自己的挑选很满意。
那棵树应该是很老很老了,至少有八九个人合抱那么粗,简直就是棵庞然大物啊,枝繁叶茂,树冠顶端是成片成片的红色叶子,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像这么壮实的树,如何能帮我们下崖?
我想不出来,走过去摸摸它,心想该不会是要砍了它吧,这到也未必能成功,实在太壮了,即使要砍少说也得个半月。
这样一来,村子里就该贴寻人启示找我和橙子了。
如今离开了已经三天了,希望明天就能回去。我习惯性的拿出手机,还是没有任何信号。
“哎?大霖,快来看,快来看。这有血……”我趴在树干上凑近一看,这血已经干涸,深深的印在树皮上,颜色成暗红色,几乎和树皮融入一个颜色,要不是我仔细去看,还真没想到这棵树的古怪。
“有血是吗?”大霖在那边一边喊一边踢起橙子来,“你爬上树看看,应该还会有更多的血迹。”
我爬树的三脚猫功夫哪能和橙子比,“橙子,你爬上去看看,是不是和大霖说的一样。”
他一脸的不愿意,磨磨蹭蹭就晃荡过来,二话没说,一跃就上树了。
他总能借助树干自身的坑坑角角为着力点,没费多大劲就攀上去了,看着挺轻松的,其实靠的是一些巧劲和身体的灵活性,外加一点观察力,总不能踩着光秃秃的树就上吧,那样太费劲。
我看着他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树身里,看得我眼都花了,满眼都是通红的叶子,粗壮的树枝,乱纷纷的叉口,阳光偶尔还是能照射进来,只是不在那么强烈了。
已经看不到橙子的身影了,它完全被树体隐藏了起来,只是还能听到他吃惊的尖叫,“我擦,这是什么?哎呦,真让人无法相信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句“这是自然死亡的?怎么看都不像哎。”
林霖这时已经走过来了,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短刀,另一只手拿着网兜,看着我就笑,那个贱贱的样子简直和橙子一模一样,真想一记高抬腿下劈死他。“干什么啊?你要去宰牛宰羊欢度佳节?”
“哦,要是有牛有羊就不用我劳心劳肺的想办法了。”他抬头看看树,说了句“这身手真是没的说,爬得可真高。”
“你们猜我在上面发现了什么?”没看到橙子的身影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是从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叶子中传来,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什么期待,希望他能发现珍珠宝玉什么的。
忽然,树上的叶子一阵哗哗作响,有什么东西要从上面掉下来,我也没细看,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长条状的物体栽了下来。
但是感觉不是很好,一丝冰凉从我心里划过,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猛然间看到那个东西,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惊呆在那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撒手。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是一条人的手臂,只有一半截,整体成黑褐色好像被烧烤过似的,皮肉早已经没了只剩下黑黑的骨棒,这骨条可能是尺骨,总之是分辨不清。
之前根本没想到树上会掉下来这东西来,我脑子一时有点短路,反应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树上怎么会有人的手臂?
我跑到远处重新审视一下这棵树,扇形的树冠呈现出厚重的浓郁的鲜红。
总觉得这种红不是枫叶那种令人陶醉的美丽红色,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枫叶的红让人看了不会心慌,眼前的这棵红衫越发觉得不同寻常,怪不得林霖一眼就选中它,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
林霖对于那只手臂只是简单的皱了几下眉头,并未见惊讶,好像早有预料。我挤一下他,“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不但没有正面回答,却反而问我“难道你觉得这些还用问吗?我说选它算是对了,难道还有错?”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拿着网走进密林里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
橙子跳下来,拍拍我肩膀,“别看大林拽拽的,这货迟早得被咱俩取代。”他又笑了笑,“刚才那东西怎么样?够劲吧?”
他说的当然是那条手臂的事,现在我满脑子都是疑问,却没有一个有确切的答案。
“起初爬上树半腰的时候,我一手就按住了它,当时就吓得我满身冷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这么热的天还被吓出冷汗,你说那得受多大的惊吓。”
他抹一把脑门,甩甩手,“可是后来,我发现周围都是这些东西,并且有各种人骨,简直就是食人族开的人肉趴提。”
“等等,你说你看到树叉上都是人骨?”
“是啊,”橙子的眼睛变得很大很大,里面蔓延着触手一般的血丝,涌向瞳孔,“树上全是骨头,并且树干树叶上到处都是血,黑褐色的血都干涸在树上,引来了很多的飞虫。”
我听完就觉得,林霖是故意选这棵树的,起初我以为是因为它壮实,可是当看到那条手臂后,林霖并未过于惊讶,这足以说明这棵树真的有我们未知的一面。
我绕着树一步步的走着,又细心的去扒开树皮仔细的看深层的树身。
这次果然有新的发现,我招呼橙子过来,指着树说,树皮的内层树脉已经断了,树身本身已经变得酥松,变脆。
我又使劲的剥掉树干的内部,探手处极其湿润并且有一定的粘度。
我不敢继续探下去,看了看这棵看似健壮的古木,得出的结果却是它已经死了,那些流淌在它体内的可能就是那些死去的人的鲜血,这也是为什么它的叶子殷红的可怕。
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断,至于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还解释不清。
橙子很赞同我的想法,就等着林霖回来问他个水落石出。天近傍晚,林霖提着重重的网,步履蹒跚的返回。
一扔下网,里面就叽叽哇哇的乱叫,我们都很好奇。林霖说那是猴子,好不容易抓到的。
我一拍手,想起来为什么会有偷猎人来这里了。照这样继续想下去,很可能那些死去的人就是偷猎人。
橙子嘴快,把我的推断全都一股脑的说了出去,只不过他是用很肯定的口气说的。
林霖没有对那些烧焦的手臂惊讶却对橙子的话表现出了反常的表情。
他的整个脸部肌肉都绷紧,眼睛藏在反着白光的镜片后面,嘴角一动一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声,后来苦笑着说了句:“你还算是有点道行……”
这是什么话,我们的推论到底对不对,他也没回答。橙子还要继续问,我抓住他摇摇头,算了,他不想说,问了也白问。
我俩再也没和林霖说话,只看着他忙忙碌碌。也许觉得气氛尴尬,他下决心似的叹了口气,“过来帮把手……要干什么,得让你们知道,别整错了,麻烦可就大了。”
我俩过去帮他把网扯开,网里有三四只猴子,龇牙咧嘴,表情愤怒。林霖开口说了,“你们之前的推断基本上是对的……”
话题一下子就转回去了,我俩立即竖着耳朵听,“只是你们看到的并不是人的骨骼,而是这些猴子的……”网里的猴子好像也听懂了,张开胳膊就撕扯着网想要逃脱,还用嘴四处咬。
林霖磨着刀,继续说,“人骨和猴骨原本就像,所以分不清也很正常。”
“我说过,在我们之前肯定有两批人来过,第一批人肯定出了什么事,才使得第二批人马上跟进,然而这第二批人也遇到了同样的遭遇,就活了一个跑出去。我的目的是真正的「妖瞳」,他们可能和我一样。”
他磨了一会儿刀,又继续往下说。
其实眼前的这棵血红杉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也确实是棵死树,之前追逃那个小的「妖瞳」的时候,它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因为当时被崖下的「妖瞳」制造出的幻觉以及被「窃忆」纠缠,所以根本无法找到这个出口,跟丢了小的「妖瞳」也是情理之中。
巨大的幻象已经和周围彻底融合在一起了,把这里隐藏了起来,如果当时到处乱跑的话,很可能就坠崖身亡了,连「妖瞳」都得利用这棵血红杉下崖,那就更别说我们了。
前一批人也发现了这点,所以他们才要抓猴子来祭树,树上的血都是猴子的。
如果把血洒遍树身,很可能就会有下崖的通道显露出来。
为了下去,我才抓了这么几只猎物,它们其实很笨,自认为和人类是朋友,几块食物就能骗取他们的信任,抓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这家伙可真够阴的,我心里暗骂,回头再看看橙子的反应,他竟然面露佩服的神情,这真让我无法理解,人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残忍的。
橙子高兴的拍着林霖的肩膀,又开始称兄道弟的胡吹了,他就从来没有正确的价值观。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基本上和我的推断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那些偷猎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他们走的比我们远,他们可能是下崖以后才出了事。
现在对我们来说,第一步得把这几只猴子杀了,把它们的血洒遍树身,第二步就得看这棵老树能给我们铺个什么路了。
杀生这种事,死活我都不会干的。我自己在周围散步去了,不忍心看到那么残忍的场面。
林霖也让说让我到处走走别看他们,他说,担心我后背的那个东西发作,毕竟杀了猴子会有大量的血腥气。
我身后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就好像扎在自己心上一样,如果有下次的话,我建议多买些血浆来。
傍晚了,阳光已经不再那么强悍,热浪也渐渐的退去,山林里有几声禽鸟鸣叫,剩下就是一片巨大的宁静,死一般的沉寂,整个山林就好像冰冻了一般。
林霖叫我过去,三个人吃了些东西,然后部署了一下,林霖说从现在开始就关系身家性命了,所以必须都得听他号令。
他拿出毛笔在我们每个人手背上写下各自的名字,他郑重的告诫我俩,手背的名字只能看,不能读,也不能抹掉。
第二件事,下崖以后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身边的一切都有危险,只能相信自己。
林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两块玉让我俩戴上,说是危急时刻能保命。
橙子二话不说就套脖子上了,还一口一句:“这很贵吧,不知道能值多钱。”我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也加重了心里的疑问,这块玉和二叔给我的那块玉极其相似。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同样圆润的外缘,细心打磨,独具匠心的雕刻,简直出于一人之手。
我照猫画虎,学着橙子的样子挂在脖子上。
林霖说,当看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就准备洒血。
我看着那一桶的猴血差点吐了,明晃晃的一滩,很迟钝的摆动着,就像一个大胖子走路时肚子在晃动。
月亮傍上树腰处时,林霖和橙子提着血桶就奔向那棵老树。我在后面背起两个背包,一个是林霖的,里面的东西很多也很沉,另一个是橙子的,都是些没用的货。
全都搭在后背,还没跑几步,就一个踉跄,幸好手支撑住了,不过此时的泥土异常的松软,一脚下去好像能陷进去一般。
这确实很奇怪,白天的时候这里应该是一些坚硬的岩石才对,怎么到了晚上就变成这样子了?我也没管那么多,跟着林霖就跑过去了。
月亮下,晃来晃去的树影,配合着窒息的静谧,像是一副诡异的画卷。
树上已经布满了猴血,散发着刺鼻的腥味,想吐却吐不出来。
清冷的月光下,三个人影来回穿梭,都已经变了形,像鬼魅一般干枯瘦弱。
暗红色凝稠起来的血块开始渗入树体,林霖让我俩靠后一点,待会可能会有栈道展现在面前,他让橙子第二个下去,我在最后下去,背包已经给他了,他再一次的检查了一番。
月亮继续爬升,光芒照射到了树干上,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大树由内部开始向外自动翻卷着树皮,裹携着咔嚓声,顺带出一些浓稠的血浆,树的内瓤已经变成了鲜红,里面湿嗒嗒的一团混沌。
等到树体彻底不动了时,林霖说了句,“准备下去了。”
然后就开始用衣服裹住脑袋,裤腿盖住鞋面,用细绳扎紧,手套与衣袖也结合的密不透风,总之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乍一看还真是个活死人一般。
林霖让我们务必跟着他做好这些准备,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他呜呜的透过衣服告诫我们说:“记住我之前说的话,切记。”
说完一转身,就剥开树的内瓤,随之而来是“哗啦”一声响,又从树内又流出一摊血来,浓烈的腥气熏得我都快晕倒了。
在一看林霖,他已经置身树中,在树内壁的包裹下,一转眼就滑了下去,跟坐滑梯是一个效果,只是速度不是那么快。
原来这棵死树是中空的啊,我看着橙子磨磨蹭蹭有点胆怯,说实话,没见过的谁都会怕。
我一脚把他踢到树前,他朝我挥挥拳头,抬脚就陷进树干中,也是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我也想什么都不顾的,闭着眼一咬牙就钻进去,然后滑下去。可是心里的好奇心在作怪,钻进树肉里时,我透过包裹在脑袋上衣服向外看着,这一看真是后悔一辈子。
我原以为他们是因为重力而自然下落的,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我看到树的内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蛹虫,通体泛白,没有触角,它们排着宽广的队伍在树壁的凹槽里向上方移动着,紧接着从树的顶端又冲下来一片红潮,细看竟然是红色的蛹虫。
它们和那些白色的虫子是同类,我们能在树壁内顺利的滑动,就是借着这些红色虫子的力量。
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要从树的顶端开始浇灌鲜血,这些蛹虫以血为食,它们就是负责搬运血液到崖下,那些白色的虫子应该正在向树顶进军,喝饱了血,就会变成红色,向崖下返回。
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不舒服,周围都是“咯吧咯吧”的声音,以及奚奚嗦嗦的行进声,这真是成千上万的虫子发出的声音,好像要爬遍你的全身一般,鸡皮疙瘩陡然生起。
红潮与白浪有条不紊的穿插来往,像是斑马的花纹,从未交叉。
我的身体开始下坠,却出奇的顺利,周围的空间很是狭窄,时不时会有“咔啦”声,我猜一定压死了一大片的虫子,之所以少了参差不齐的树壁对我的摩擦。
那是因为蛹虫们充当了润滑剂和搬运工,想到会有大片的蛹虫纷纷坠树身亡,就像下雪似的,那得有多么恐怖。
脑子里不断的闪现着周围的东西,心里想着快点下到底吧,谁能承受这么恶心的东西。
下落的速度不是很快,这让我很心安,不至于摔个七荤八素。
过了十多分钟,我的方向感出现了问题,我觉得已经不是竖直下落的状态,反而是接近水平躺着的,虫子们要把我送到哪去?林霖和橙子也是和我一样吗?
“扑通”一声,我被卡住了,是在一个出口处,虫子们再也运不动我了。
一落脚,心里就变得冰凉,鞋湿了一半。这是湖底吗?我赶紧把上半身生拉硬扯的腾挪出来,由于是躺着的,裤子小腿也都湿透了。
我也没管那么多,第一个就把裹头的衣服甩掉,急切的需要看清周围环境,心里已经忐忑不安,我没有听到林霖和橙子的声音,他们并不在我附近,因为没人帮我除去那些讨人厌的护服。
光线很暗,空气异常潮湿,还带有河里一股泥土味,我站在一处刚没过脚面的河里。
月亮还在半空中,我定了定神,回身看看自己的来处。
那是一个狭窄的空洞,四周都是泛出土层的根须,这些根须巨大无比,自由散漫,漫无边际的延伸,携带着土块巨石攀附在半个悬崖上,就像一只肮脏的大手拍在了上面。
悬崖很高,下半部都被这棵死树的根枝覆盖住,呈现一片红色。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时候如果我要回去该怎么走?林霖并没有说过如何回去的话,我们都没有问过,是他忘了吗?
反正我是忽略这事了,现在想起来就后悔当初跟他们下来。
我看着百丈峭壁,实在找不到能爬回去的法子。既不能回去,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他俩,真是进退两难。
我站在河里有一阵子了,脚底透着冰凉,这一丝丝的凉意直透脊梁。
我实在不愿意继续前行,前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等着我,总不能主动送上门去吧。
他俩可能也和我处于同样的境地,我看看右手背,上面的名字那么清晰,字体也算是方正,就是不知道到底它管不管用。
前方雾霭霭的,所有的事物都被这些浓雾所吞没,隐约会看到雾气后面的巨大的黑影,像一座座天神的雕刻。
我鼓足勇气终于迈开步子,摸索着前行。
走几步,就喊两声林霖和橙子,我的声音只是单程的传送过去,没有收到任何回声。
四周寂静的可怕,只有划动水波的声音,和整个环境显得那么不协调。
周围的芦苇草芥比人还要高,我看不到远处的全貌,只能无头苍蝇的乱闯。其实这是很危险的,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
这里就是地图上的红色区域了,我们已经进来了,只是各自为军。
整个红色区域比我的想象要大得多,而且巨石林立,千奇百怪,就好像是人为搬运过来的,矗立在水中,在雾气的装饰下,它们就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窃窃私语。
河水是透心的凉,这要是大白天的话,那就钻进去洗个澡。
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速度很慢,看不清河水下面的情况,有时候突然会被晃一个趔趄。
到现在也没听到林霖和刘橙的声音,我心里有点慌,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等天亮了看清情况再说。
可是走了一段路发现并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在月光的照耀下,前方突然变得开阔起来,那些芦苇杂草按着一个方向倒扶,这可不是好现象。
借着微光,发现只要过了这片芦苇以后就是一个广阔的湖面,湖岸上有几个人影靠在树下,听不到说话声。
既然看到人,我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霖!橙子!我在这……”我使劲的挥着脏兮兮的白T恤,可是那边还是没反应。
我提着裤子,走侧面的路,要是一直前走的话那就一杆子支到湖里了。
还好,没走多久就感觉到了岸边泥土特有的干燥坚实,并不像起初松软的烂泥,满头大汗,不过心里却是很开心,他们就在前边的树下,可能是睡着了。
我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越是靠近脚步越是放慢。
好像并不是大霖和橙子,他俩不会这样一直默不作声,橙子是个话唠,没有不说话的时候。
想着想着,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脚像灌了铅,到最后半步都迈不动了,他们就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的靠在一起,苍白的像石灰粉,不得不说他们真的像是活人一般。
我不敢再继续靠近,我觉察到一种危险正在逼近我,冷不丁想起刚才那片倒扶的芦苇,那明显是一头巨大的怪物走过去造成的,后背开始冒冷汗,风吹过凉嗖嗖的。
想想芦苇倒扶的宽度,大概和一艘中型渔船不相上下,而眼前的这些尸体,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堆在一起的,这个东西就是造成芦苇倒扶的那头怪物。
心里由喜悦变成极度恐惧,我并没发觉自己的步子已经开始后退。湖面出现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层层散开,向四周荡漾。
涟漪的中心不断的有水泡翻腾,烧开水的样子。水泡由小变大到最后爆裂,“嘭嘭!”的爆裂声在我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湖面,自己的心跳声都是那么的剧烈清晰。
有喘气的声音,但是我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分析这呼吸声是我的还是那些死尸的,或者是水里的那个东西的,“林霖到底在哪,他肯定知道这里的情况!”
湖面上并没有卷起特大的浪花,反而是一个长条波纹悠哉悠哉的划到了对岸。
它走了,我的精神松懈了一点,然而一只手此时就搭在了我的肩上,并没有用力,就像朋友之间拍了一下肩膀一样。
“鬼搭肩?”脑子里瞬间闪现了不详的预兆,我急忙回身就是一脚,将后面的东西踹出好远。他好像是个人,只听他来了句“雨缪?”
在这里除了橙子和大霖就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名字,“你是哪头货?怎么不踹死你丫的,你们跑哪去了啊?”
因为他正好被我踹到阴影里了,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大霖还是橙子。
我走过去要伸手拉他一把,他又问了我一句“雨缪?”
虽然很奇怪,但我还是嗯了一声,“废话,当然是我大名鼎鼎的魏雨缪了啊!”
可我万万没想到,正是这句应答把我害惨了。
刚回答完,我就觉得不对,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从完全颠倒的世界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家伙既不是林霖也不是刘橙,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面孔,他还在问“雨缪?”
我着了道了,这次我并不想回答,可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抬起来,搭在那人的肩膀,跟着他慢悠悠的走进黑暗里。
他一路走,一路问“雨缪?”,每问一次,我的知觉就丧失一分,这种突然失去对肢体控制权的感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我心里却不知道他是谁?到底是什么来路,想了一路,也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