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主将难为
巍巍太行,皑皑白雪。
虽寒风凛冽,太行山却如同挺拔的脊梁,傲然挺立在中原大地上。
北方的冬天来的特别早,黄河以北山区已连降大雪,北风呼啸,空气中寒流涌动。
太行山崎岖不平的山间,瑟瑟北风中,有一支队伍在背风之处的山坳间休整。这支队伍中的将士都穿着粗布大衣,一个个看上去脸色黝黑,粗手大脚的庄稼汉子。
瘦骨嶙嶙的骡马,在山间偶尔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口中冒出白色的热气。
高高的山岗之上,一名哨兵头戴毡帽,持着长枪,警惕的望着四周的动静。朔风吹卷起山上一面青黑色的大旗,猎猎作响,使得旗面上绣着两个血红的大字“破虏”,分外的醒目。
敝旧的大旗在风中飘扬,在落日残阳下透着一丝苍凉和悲壮。
山岗上的一棵枝叶凋零的大树旁,站立着一名青年男子,他的眸子很深邃,望着远处的群山若有所思。
青年男子英姿挺拔,身材修长,只是好久没修边幅,寒风吹起他乌黑的乱发,使得下巴根根针刺般的胡子茬更是抢眼,正是这胡子茬,让名青年男子显得成熟稳重。
青年男子嘴里咬根长长的野草,浑然没发觉肩头落着的几片枯叶,他双臂之间抱着把破旧镂雕剑鞘的长剑,随意地别在胸前。
寒流涌动中,青年男子在山岗上来回走了几步,他的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望着山岗之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数月前破虏军与金兵在荒原渡口的大战中,破虏军中军被金兵突入,首领薛远山不幸战死。
在荒原渡口的大战中,破虏军独力难支,抵御不住金兵的攻击,伤亡了近千名的义军将士,最后不得不退入太行山中休整,恢复元气。
正是破虏军的牵制,争取到了时间。黄河北岸十八家义军开始袭扰金兵的后方,而大宋大将刘光世重整残部,在黄河以南也有了喘息之机。金兵见宋军已有防御,加上天气日渐寒冷,南侵显得犹豫起来。
山岗上的这名青年男子,正是抗金义军破虏军的新任首领林子峰。破虏军主将薛远山在荒原渡口阵亡后,林子峰被众头领推举为首领。
林子峰几番推辞,却被众头领极力要求。有头领道:“子峰,你若不挑起这个担子,人心都要散了,你总不能见着破虏军的弟兄们,就这般没头没脑的被狗日的金兵剿杀吧?”
林子峰推辞不受,实在是觉得自己谋略不够,担心误了破虏军数千弟兄的出路。而破虏军的众头领推举林子峰为主将,是因为林子峰做事果断,武艺高强,冲锋陷阵,总是一马当先,让破虏军的弟兄们都很服气。
林子峰道:“众位哥哥,若说作战勇猛,刘猛哥就不在我之下。在荒原渡口一战,猛哥冲入敌阵,夺回薛首领的遗体,免受金兵之辱,又重新夺回破虏大旗,使得我军重振士气。”
刘猛粗豪的道:“林头领,我刘猛是粗人,什么都不懂,就是有一身力气,你让我冲锋陷阵可以,要让我当破虏军的主将,还是算了吧。林头领你莫要再推迟了,寒了弟兄们的心。若说别人成为我破虏军的主将,我刘猛第一个不服!”
军中大将孟传甲道:“子峰,薛首领生前也多次提起,若是他不幸阵亡了,便由你接替他的位置。这都是事先就定好的事情,莫要再推迟了。”
在破虏军众头领的一再坚持之下,林子峰只得成为了破虏军的主将。就像义军头领刀叔说的:“你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林子峰知道成为义军首领,带领破虏军的数千将士,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光光要时刻面对与金军的遭遇战斗,准确的判断敌情,带领义军获得胜利。
更为重要是,要让数千弟兄活下去。对,就是活下去,饿了要搞到粮草,病了要搞到药材,吃了败仗,要抚慰受伤的兄弟,使得他们还能保持昂扬的斗志。
此外,还得严明军中纪律,不得扰民,不得劫掠,不得恃强凌弱。
说实在的,要当好义军首领真不是简单的事情,既要当爹,又要当妈,操心军中忙不完的大小事务。自从成为这支义军的首领之后,林子峰总是夜不能寐,眼眶下面老是挂着一道乌黑的眼圈。
林子峰不禁佩服阵亡的薛远山,那时候薛远山总是在义军中,一阵粗豪的哈哈大笑,一切棘手的事情就搞定了。林子峰宁愿在薛远山的带领之下,冲锋陷阵,而不似这般时时刻刻,都要想着诸般的杂乱无章的事情。
每一件事情,却都又那么的重要,不敢稍有懈怠,因为作为首领,林子峰的一个个失误,往往会导致数十数百兄弟的受伤、阵亡。
而每一次战斗之后,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兄弟战死沙场,林子峰总是无比的难受,不久前,都还是那么一个个生龙活虎,气概昂扬的弟兄啊,每到这个时候,林子峰就会揪心的自责。
主将难为,义军的主将更难为!
几个月来,林子峰与众位头领,带着这支三四千人的疲弱之师,活动在黄河南北,太行山上。他们神出鬼没,与北方各地的抗金义军遥相呼应,给了入侵的金国大军沉重打击。
只是随着入冬后,天气的日见恶劣,破虏军的困难也多起来:马匹草料不足,将士缺少冬衣,更为奇缺的是救治伤病的药材。
林子峰看着军中许多出生入死的兄弟,因受伤后缺乏药物救治而死去,他就特别感到揪心。
破虏军的这些兄弟都是随着他们转战黄河的南北,出身入死的老弟兄,从来没奢求过什么。他们在与金兵的作战中,非常的勇敢,然而有时候,往往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他们本不求什么,凭的就是一腔热血,抵御残暴。
十八家义军中的大多数都是黄河南北的大宋老百姓,因为在金兵的铁蹄之下,家破人亡。国恨家仇,使得他们一怒之下,啸聚而起,自发的组成义军,与金兵为敌。
林子峰与破虏军中的头领们,谈到破虏军当前困境和长远的出路,都不禁感到忧虑。金兵一步步的紧逼,夺取了大宋大片的土地,兵灾连绵,大宋却无力抵抗。
靖康之难后,金国大军又数次南征,若非几个主战派将领坚决抵抗,北方各路义军拼死报国,大宋的江南半壁也沦陷了。
眼看金兵慢慢的站稳脚跟,宋朝廷却偏安江南一隅,歌舞升平,只想向金国卑屈求和,并不想收复失地,十八家的义军也就不怎么的受朝廷待见。黄河的南北大宋亡国子民,望眼王师,却始终没能盼来。
想到国运日窘,出路艰难。林子峰咬了咬牙根,脸上的肌肉倏地绷紧,使得他看上去无比的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