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掌 献粮
左宗棠放下茶杯，说道：“李少荃这些年在北边顺风顺水，实在是站了地方好的便宜。前不久他又攻克了常州，又摇着尾巴写奏章请赏呢。”
胡雪岩说道：“依大帅的手段，收复杭州那是迟早的事情。”
左宗棠一拍大腿：“可不是吗？真要是军粮充足，我早就把杭州拿下了！只是大家伙儿半吊着饿了这么多天，再去跟李秀成打，也就太看轻李秀成了。”
胡雪岩故意问倒：“大帅现在手头缺粮？”
左宗棠听胡雪岩这么刻意地一问，眼睛一亮：“你有办法筹到军粮？”
王德榜皱了皱眉头，眼下正是战乱之秋，加上今年又是荒年，哪里有那么容易就筹集到军粮。左大帅如此心急地高兴，也太高看胡雪岩了。
胡雪岩说道：“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拜见大帅，述职为下，主要就是来为大帅送军粮的。”
左宗棠失声道：“你手头就有粮食？”
胡雪岩点了点头。
左宗棠说道：“有多少？够五百担吗？”
胡雪岩笑了笑：“虽然不才，好赖也担着浙江首富的虚名，几百担粮食怎么拿得出手？”
王德榜这下也惊着了，问道：“你难不成还有上千担粮食？这够我们全军吃一阵的了！”
胡雪岩摇了摇头，站起身子给左宗棠跪下，说道：“下官这次带来六万担粮食，献粮给大帅，希望大帅早日攻下杭州城，为王大人雪耻！”
左宗棠赶忙起身说道：“胡老弟你这是何必呢？好端端地怎么行如此大礼？”
胡雪岩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泛着泪花，他说道：
“当年下官遭钱庄同仁诟恶，日出三门四处求告而寻无生计，走投无路落魄至极，甚至于委身青楼花巷，染指胭脂花酒钱。当时是杭州人皆侧目以视，昔日同行耻于相见，高堂为之愤恨流泪，拙荆为之隐忍难言。每日怏怏然行尸走肉，归于家涕息苟喘而惧人闻。得日见雪轩于梨花巷，相见而泣，隐忍难尝！非雪轩见义不忘慷慨解囊无以有今日之南票北庄，非雪轩倾心相交大力扶持无以有今日之上海丝行！雪岩能的今日之福，全赖雪轩之助。天长地久青天白日不敢相忘！今雪轩惨死与杭州城中，虽非李贼操手，仍难免其恩仇！雪岩无能，不能领雄狮与李贼撕斗，还望大帅为之复仇！”
左宗棠把胡雪岩扶起来，说道：“真没想到胡老弟竟然如此讲义气！你放心，等我犒赏三军，不数日就能攻克杭州城！到时候李秀成交给你，让你亲手处置。”
胡雪岩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坐回到座位上。
这时候兵丁也把那上好的大红袍送了端了进来。左宗棠此时内心深处十分忐忑：“这一个商人都这么有文化，怪不得我一直考不中进士呢？看来写文章真是不行啊！”
好吧，我承认我开玩笑了。
左宗棠当喝了一口茶，望着胡雪岩说道：“胡老弟，这六万担粮食不是小数目。我跟你说实话，楚军上个月的军饷户部还没有发下来呢！以前都是靠你们帮忙协饷，那时候不知道筹集银子的艰难。现在我自己管着浙江省，才知道财政税收真不容易，我现在手头恐怕凑不够粮钱给你。”
胡雪岩说道：“大人，这粮食本就是王大人从藩库拨银子给我让我出城购粮，此时只是归公交差而已。”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十万两的银票递给左宗棠，说道：“这是剩下的银子，现在悉数交还。”
左宗棠收到不少弹劾胡雪岩的折子，说的就是胡雪岩捐了藩库的十万两余银而逃。既然只带走了十万两，怎么可能还剩下十万两？
左宗棠明知道这银子不是公家的，却也不得不把这银票接下。他感慨道：“胡老弟真是急人之所急啊！”
胡雪岩谦辞说道：“大帅过誉了。”
左宗棠说道：“这次可没有过誉。”说完他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快准备晚饭！胡大人今晚留这里用膳！”
胡雪岩受宠若金，王德榜此时却无话可说。胡雪岩这六万担粮食和十万两银票，实在是帮了他们的大忙，左大人请胡雪岩吃一顿饭是应该的。
饭桌上，左宗棠跟胡雪岩大谈特谈怎么对付浙江省剩下的长毛，说完长毛又说剿灭长毛以后应该怎样大兴洋务云云。胡雪岩知道，左宗棠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
一八六三年，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率军攻入金陵，同年，李鸿章军队向南压进，收拾江苏南部长毛残余势力，随后不久，左宗棠攻克杭州城。
杭州城光复以后，城内一片萧条。左宗棠直接任命胡雪岩兼任杭州知府，负责善后杭州城的抚恤工作。而左宗棠则继续剿灭浙江省内残留的长毛。胡雪岩亲力亲为，带领杭州民众掩埋死者尸体防止霍乱瘟疫，开设粥蓬免费施粥。为了让逃离杭州的商人都赶回杭州城，他亲自调足阜康钱庄的寸头，广泛贷款，振兴经济。与此同时，他还积极查询杭州城遇难的烈士等等。
左宗棠见胡雪岩吏治颇为干练，不由为之侧目，当下把湖州也交给胡雪岩打理，让胡雪岩负责善后工作，他自己则杀了几名太平军降将，一改往日存得存进的作战风格，秋风扫落叶般地收拾长毛最后一点点火星。
胡雪岩也因此在王有龄死后，再一次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
（书一开头就有“长毛”，到这里终于没“长毛”了。其实太平天国运动是一次伟大的农民起义，我们现在应该予以肯定。书中之所以直呼长毛，是站在胡雪岩的角度说的。在不涉及胡雪岩主观立场的时候，我都用的是太平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