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厅堂上姊妹交锋

一身崭新的银丝缕空裙，下身配上水墨桃花裙，外罩一件大红万柔纱的披风，打扮好的宁采薇款款而出。

张嬷嬷激动的看着自己小姐，宁采薇松松的梳了一个朝云髻，乌黑的发髻上斜斜的插着一支点翠流朱簪子，更衬得人清雅出尘。雪白的藕臂上绕着一对金丝翡翠缠臂，更衬得肌肤如玉。颈子里挂了一颗明珠，明珠发出温润的光泽，映的她清丽的脸庞更是娇颜如玉。

“小姐这么一打扮真是太美了，老奴看着就像天上的仙女儿似的……”张嬷嬷由衷的赞叹。

宁采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

穿过蜿蜒逶迤的走廊，绕过几座小桥，慢慢来到了偏厅。老远就听见宁如雪清脆动听的声音：“诸位姐妹今天来到府上做客，是家父的荣幸，更是雪儿的荣幸。请姐妹们不要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原来是宁如雪正招待着那些随着父母来拜寿的贵族千金们。

“雪儿妹妹就不要客气了……”这些贵族小姐们素来对宁如雪的有好感，觉得她既懂事之礼又多才多艺，不愧是相府千金，此时听她这么说，纷纷笑着答道。

“雪妹妹，你的婚事不是还没定下吗？听说吏部尚书王大人今天带着他的长公子也来到了府上，王夫人不是一直夸你美貌大方吗？不知道会不会趁机跟丞相大人提亲呢？”一个跟宁如雪交好的贵族千金趁机打趣。

“曲姐姐说的哪里话？快别取笑雪儿了……”宁如雪一脸娇羞的嗔怪道。

“曲妹妹此言差矣，今天来的出众的贵族公子可不止王公子一人。听说定王世子楚越此番也会来给丞相大人祝寿，楚世子可是号称咱们大殷朝第一美男子，不但长相俊朗，更兼文武双全……咱们雪妹妹也是年少美貌，二人不正是天生的一对吗？”一位年纪稍长得贵族千金出言打趣道。

宁如雪羞红了一张小脸，心下暗喜，嘴上却道：“陈姐姐自己得了如意郎君，便来打趣雪儿，雪儿可不依。”

“哼，人家可是定王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庶女？何况惦记那楚世子的可不止你一个，听说太后身边的红人安宁郡主可是对他思慕已久了，此生非他不嫁了。你一个庶女，能争得过人家一个出身高贵的得宠郡主吗？”一个声音冷冷的响起，瞬间正叽叽喳喳的贵女们变得鸦雀无声。刚刚出言的曲飞燕和吴亚楠都恨恨的瞪着她。

说话的正是三朝元老—周阁老的嫡长孙女周元宁。

她素来看不上宁如雪这种庶女出身却拿捏着嫡女做派的人，连带着对那些上蹿下跳，不安分守己的庶女们很是厌恶，忍无可忍下便出言讽刺。

厅里的庶女们或是恨恨的瞪着周元宁，或是低低的垂着头，心中都对周元宁暗恨不已。能有机会跟着父亲来丞相府拜寿，说明她们都不是一般的庶女，母亲或是是身份贵重的贵妾，或是极受父亲宠爱的爱妾，连带着她们在父亲心中地位都不一般，甚至超越了家中嫡出的姐妹。然而，大殷朝律法向来嫡庶分明，庶女的婚嫁地位很难跟嫡女相提并论，否则就会被御史大夫们参上一本。真正的豪门也很少有愿意娶庶女为正妻的，因而庶女们大多是嫁入豪门为贵妾，或是嫁给一个品级地下的小官员，这也成为了一干庶女们心中的隐痛。

宁如雪握紧了小拳头，心中暗暗咬牙，面上却露出一丝微笑：“周姐姐误会了。我与姐妹们玩笑话说惯了，言语有失这才冒犯了姐姐。姐姐以后多来几次，自然会习惯这里的氛围了。对了，以前周大人不是都只带着双宁姐姐来吗？怎么今天双宁姐姐没来？莫非是身子不适？

这番话说的堂中的庶女们纷纷低声窃笑起来，连带着嫡女们都用看笑话的眼光看向周元宁。

原来周阁老的独生子是个不成器的，家中有不少宠妾，原配嫡妻早已失宠，对这唯一的嫡女周元宁也毫不上心。妾室之中最得宠的便是红珠夫人，红珠夫人的女儿周双宁在父亲面前十分得宠，每逢宴会便带周双宁参加。因而京城贵女圈里只知周家千金周双宁，却鲜有人知道周家嫡出大小姐周元宁。宁如雪这话表面上是问候周双宁，实际上是暗暗讽刺周元宁在家中毫无地位。

周元宁低垂了头，暗暗神伤，若不是爷爷照拂着她，考虑着她已到订婚之年，这才频频带着她参加京城贵族们的社交，希望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若是没有爷爷，只怕她在家中的日子会更加难过。她亲娘早已被父亲赶到冷院居住，红珠夫人早已以周府当家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庶妹周双宁在她面前骄横嚣张，疼爱她的爷爷的身子却是每况愈下……

见周元宁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宁如雪心中得意之极，面上笑盈盈道：“诸位姐姐可不要再拿雪儿打趣了，周姐姐说的没错，雪儿身份地下，怎么配得上楚世子呢？”

“妹妹这么出色，自然会找到如意郎君的。”宁采薇缓缓步入侧厅。宁如雪根本没想到她会出现在今天这种场合，这个姐姐不是一贯不喜欢这种社交活动吗？

上一世，真是因为宁采薇性子恬淡，很少出现在这种贵女们的社交场合，因而宁家多半由宁如雪出面代表，她容貌美丽又伶牙俐齿，在贵女圈子里可谓是出尽风头。久而久之，大家便只知道宁家有宁如雪，却不知道有宁采薇了。

陈国公府的嫡女陈子怡一脸怔怔的望向气质出尘，恍若神妃仙子的宁采薇，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乡下长大，不懂琴棋书画，个性木讷的嫡姐？”

闻言，宁采薇面上挂着一丝微笑，冷冷的看了一眼宁如雪。果然，她们母女俩一直在背后恶意中伤她的名声呢。

宁如雪心虚的看了一眼大姐，急切道：“我给大家介绍下，这位是我大姐宁采薇。我大姐她性格老实，又是刚刚从乡下回来，不会说话。你们可别欺负她啊，否则我可是不乐意的。”

宁采薇冷冷的瞥了一眼宁如雪，缓缓回过头冲着大家点头微笑。众人却一脸不屑的把目光移开。这些人跟宁如雪处的久了，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因而对宁采薇的印象只停留在宁如雪那些话上。

宁如雪见宁采薇只是淡淡的微笑，胆子又大了起来，当嫡姐仍像以往一样软弱好欺负，便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们可别介意。我大姐自小便是这个样子。她不是不懂礼貌，只是过于胆怯，见了人不会打招呼。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见了生人吓得只会钻到被子里呢……”

众人一听，便大笑起来。宁采薇面上淡然，不揾不怒，那些笑的正欢的贵女们见了她这份气度，怔怔的看着她。宁采薇淡淡的看着宁如雪：“妹妹说的是。若不是祖母和父亲告诉我，今天姐妹们会在这里聚会，我还真是不知道呢。姨娘和妹妹真是好心，生怕我累着，这些年从不告诉我姐妹们有聚会，平白让我少结识了这么多好姐妹。”

这话一出，原本笑话宁采薇的少女们纷纷转头看向宁如雪。大家都明白了，宁采薇的言下之意。这么多年来刘姨娘一直打压着她，怕她出来抢了自己女儿宁如雪的风头。

看这位宁家大小姐，容貌娇美清丽，举止大方，行动处事一举一动间皆张弛有度，一派大家小姐的风范，不像是宁如雪口中的不懂礼貌，胆怯木讷的形象。

贵族小姐们纷纷转头看向宁如雪，尤其是那些嫡出小姐们，看向宁如雪的眼光里满是憎恶。区区一个姨娘和庶女，却如此打压嫡女，还在外面败坏自己姐姐的名声，这对母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元宁同情的看了一眼宁采薇，冷笑道：“我看宁大小姐可不是如雪妹妹说的这种，看来是有心人存心败坏大小姐的名声呢。”

宁如雪涨红了脸，心中把宁采薇恨了个半死。这个贱人，不老老实实在房间呆着，居然还抢她的风头，又让她在这京城贵女圈里丢了人。

御史大夫的女儿吴亚楠虽是庶出却因是独女的缘故备受宠爱，此时见同为庶女的宁如雪吃瘪，忍不住冲她使了个眼色，笑道：“雪妹妹，这位莫非就是你那位被京城第一神算算出有克父克母之命的大姐？”

宁如雪闻言双眸一亮，抬起头微笑道：“那是神算子老先生随便算的，当不得真的。”面上却露出得意之色。克父克母的贱人，也想跟她争？

众人看向宁采薇的眼光里就多了些鄙夷和畏惧，难怪以前从未见过这位宁大小姐，原来是个克自己父母的人，怪不得相府都是由刘姨娘管家呢，原来她亲身母亲都被她克了。这样晦气的人，难怪宁府从来不让她出来见人呢。

吴亚楠笑盈盈的望向宁采薇，言语中全是讽刺：“话虽如此，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吧。难怪宁大小姐在乡下呆了这么多年呢。”

宁采薇直直的看着吴亚楠，目光一片森冷。吴亚楠看了她这番眼光，愣了一愣，怒道：“你这般盯着我干什么？”

宁采薇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自然在笑吴小姐的无知妄言。”吴亚楠听她说自己无知，当下大怒，站起身吼道：“你……乡下长大的果然是没有教养，你说谁无知？”

宁如雪作势拉住吴亚楠的裙角，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劝解道：“吴姐姐快别生气了，我大姐她不太懂礼……”

“我看不懂礼的是妹妹你吧。”宁采薇毫不客气：“全相府都知道我之所以被送去宁城，乃是因为祖母和父亲身体不豫，我出于担心便去京城最灵验的妙华寺烧香拜佛。住持说我与佛有缘，我便诚心决定以身侍佛三年为祖母和父亲祈福，才去了南城。因身份不便，这才寄住在南城方家。如今三年期满，父亲和祖母如今皆身体健康，我诚心侍佛一片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心中十分欢喜。没想到，在妹妹你的眼中，到是变成了我克父克母了……”

宁采薇说罢用手绢在面上沾了沾，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宁如雪，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演戏。论演技，你还差得远呢。

座下的贵女们都听懂了宁采薇话里的意思，纷纷同情的望着她。原来如此，这位宁小姐孝顺父亲祖母，愿意舍身去那种地方吃三年苦为父母祈福，真是孝顺至极。而宁如雪，不但自己不去为父母祈福，还造谣污蔑嫡姐是个不祥之人……这庶女果然是欺上瞒下，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宁如雪见这些贵族千金们纷纷用蔑视的眼光看着她，尤其那些与宁采薇同为嫡女的千金们，眸子里射出的光更是恨不得活活剐了她。“我……我……”宁如雪急的满头大汗，却口中讷讷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宁丞相极重面子，因此对外一贯称宁采薇是为父母祈福才把她送到南城方家。宁如雪不敢再去拂父亲的面子。

吴亚楠见宁采薇一番解释后，大家看她的眼光已带有亲近之意，尤其是那些嫡女们更是把她视为知音，便哼了一声道：“就算你是出于孝顺又如何？你说我无知，可见当真没有教养。”

那些嫡女们便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吴亚楠，她们一贯看不惯吴亚楠一个庶女还如此嚣张，吴亚楠见引了众怒，便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摆了摆手：“罢了，我大人有大量，念你刚刚回来便不与你计较了，以后还要好好学一下礼仪，否则下次丢了相府的脸便是大事了。”

宁采薇眸子冷冷的盯着吴亚楠：“我说吴小姐无知，乃是好意为你开脱。若是实话实说，只能说吴小姐藐视当今圣上天颜。”

什么？竟然说她藐视天颜？吴亚楠气极，手指着宁采薇怒道：“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了，我怎么藐视当今天子圣颜？”

“莫非吴小姐忘前朝号称算尽天下的神算卜施引发的巫蛊之祸？卜施以神算之名得宠于先帝，甚至尚了晋城公主，封了左候大将军。卜施受尽皇恩，却密谋谋害隐太子，扶持韦贵妃生的十皇子。皇室一片腥风血雨，这场由卜施引发的巫蛊之祸最终以隐太子和十皇子双双被流放，晋城等三位公主也被赐下毒酒，而卜施则被五马分尸。当今圣上登上皇位后曾下旨，算命之技，市井狎技尔，徒一乐尔。这就是把算命的和戏子之类并提，意思是说算命不过是市井小民们聊以娱乐罢了。如今吴小姐却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算命之人的话来给采薇定下命格，岂不是与当年巫蛊之祸相同吗？”

“吴小姐公开说出与圣上旨意相违的话，我说你藐视圣颜有何不对吗？”宁采薇一字一句直逼吴亚楠。

吴亚楠被她这番话惊得心惊肉跳，立足不稳：“我……我……我是听说的……”

宁采薇冷冷道：“捕风捉影的事岂可随意拿来乱说，我劝吴小姐可要谨言慎行，好好学学礼仪才是。”

“你……”吴亚楠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宁采薇说不出话来。

宁如雪连忙上前扶住吴亚楠的身子，转头望向宁采薇，声调柔弱：“姐姐，吴姐姐只是心直口快，她并没有恶意的。姐姐何必咄咄逼人呢？”

她一副柔弱的模样，泪眼朦胧的望着宁采薇，一副被她欺负了的可怜模样。

宁采薇不由得感叹，宁如雪果然是不要脸，本来事情皆是由她而起，她一番说辞倒把自己瞥的干净，更把火爆脾气的吴亚楠当了枪使。

周元宁初时冷眼旁观，此时见宁如雪指责采薇咄咄逼人，当下挺身而出：“吴小姐有没有恶意在座的都有眼睛能看出来，不需宁二小姐再为她分辨，我看更要紧的，倒是查清楚是谁在背后破坏采薇的名声呢。宁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一句采薇，一句宁二小姐，谁亲谁疏已是壁垒分明。

宁采薇对她的仗义执言很是感动，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周元宁也冲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采薇，我是兵部尚书的次女程嘉年，今年15岁，我是该叫你一声姐姐还是妹妹呢？”

“采薇妹妹，我是徐阁老家的嫡长孙女，很高兴认识你……”

“采薇姐姐……”

一众贵族少女们围着宁采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宁采薇眸光淡淡，唇角带着微笑与她们说话。众女见她性情温和，举止大方，更是敬佩，纷纷愿意与她多走动，有那急性子的甚至约了过几日下帖邀约她到府上玩。

眸光瞥着被冷落在一旁的宁如雪，宁如雪紧紧的握着小拳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好妹妹，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吗？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呢。

慢慢的，等一切降临到你们身上，这个过程一定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