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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百米的叛逆期
死亡,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到死亡这个东西,它真是可怕,我最好的朋友,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是因为这个词语而灰飞烟灭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也说不上来,我只知道以后我得避开它。
孟野很快就离开了,就像他之前消失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不知道那天我在任意家里待了多久,回家的时候都还浑浑噩噩的,我妈看我的状态也没敢对我说什么好好学习的话了。
我妈她是聪明人,知道这时候不能把我逼得太紧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任意已经死了,我却利用她的死来逼我妈,让我给我一些自己的空间。
那是我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自私,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中考的那天,我没有让我妈来学校,我只是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很快就中考了,开考的铃声一响,我看见周围的同学都刷刷刷的动笔了,我一动不动的,静静的看着试卷上的每一个问题。
每一个字眼都好像是任意的名字,我还是无法将自己从任意离去的消息中拔出来。
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了,我能感觉的到。
监考老师见我迟迟未动笔,向我投来了好几次询问的眼光。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下去。
任意的人生已经没有了,我不可以像她一样。
我闭上眼睛,想着此时立刻走出教室以后我接下来的生活,是去打工吗?可是我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呢?再过几年后就随便找个人嫁了,也许对方会比我大十几二十岁也说不定。
我突然想,我不该是这样的,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还没有去过更高更远的地方,我还没有看过北极的星光,我不甘心。
睁眼将任意抛之脑后,我的思绪飞快,直到答完题,我发现我的掌心全是汗水。
看着试卷上工整的文字,我知道这是一张市里前几名的试卷。
我如之前所期盼的那样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可是我没有去,我的班主任和父母都以为我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大家挤破头都想要去的学校我居然不要。
我早就知道我能考上,不是我自负,而是我们每个人在心里对自己都有一个定位,我们该是怎样的我们自己都清楚,没有谁会比我们自己更了解自己了,只是我们都不说罢了。
我不是白痴,我也不是傻子,我只是不想按照大家所期盼的那样走我自己的路了,我知道人生的路上我有很多选择,也有无限的可能,只是那不是我期望的。
因为任意的原因我对初中的老师都不感冒,我知道我的心里还埋怨着他们。
初中毕业所有的同学都发起了同学聚会,只有我没有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你抛弃了你的整个初中时光。
可是没有任意的初中同学聚会,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更可笑的是,三年的时间我居然有好多同学都叫不上来名字,我的脸盲症太严重了,让我认识一个人都不容易。
除非你长得有特色,否则你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只有有脸盲症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真实的写照,我们是很可怜的,我自己也经常怜悯自己,像我这样的人在生活中拥有一个朋友是多么的不容易,所以我很珍惜人生中我记得的每一个人。
记忆中的那个暑假特别漫长,我突然发现我整个暑假都无所事事,我已经无聊到会主动拿书学习了。
突然感觉很悲哀,我发现我除了学习几乎是一无是处。
那段时间我真的是看谁都不顺眼,我开始放纵自己了,我可以一个月都不梳头发不洗脸,如果我可以不吃饭的话,也许把每天刷牙这件事都会省去了。
每天过着三顿饭的日子,我开始怀疑自己在今后的某一天会不会变成猪了?
整个暑假我除了去看过任意几次,实在是记不得自己还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我从不是生在那种放养孩子的家庭,我想过去旅行,只是我知道我妈是不会允许的,我甚至能想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妈妈,我想去旅行,这些天我都快闷死了。”
“马上就要开学了,你旅行什么啊,再说了,我也没有时间陪你啊。”
这段对话已经在我心里出现了无数次了,尽管距离我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要多久我妈才会认为那是一个适合旅行的好时机。
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在晚上,看着窗外,夜空下的灯火,我仿佛置身于星河之中,我好像变成了银河之中亿万星星中的一颗。
我觉得我不应该停留在此,我应该转动起来的,就算我找不到转动的轨迹,找不到我以参照的中心,我也应该闪动一下子的,而不是想一块儿木头。
心中有了冲动的想法之后,我便睡不着了。
我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夏天的夜晚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尽量小心翼翼,不吵醒我妈,她总是睡得很熟,隔着一个客厅我都能听见她响亮的鼾声,真不明白我爸当年怎么会看上我妈,毕竟他们的性格是那么的合不来。
爸爸忙着工作,在家的时间很少,他不会管我的。
至于我妈,也许等她明天一觉醒来,我已经在哪个古镇度假了也说不定。
除了身上刚换下的干净衣服和我攒下的零花钱,我什么都没有带走。
我悄悄的离开了,没有吵醒一个人,因为我没有看见小区里的任意一盏灯在我离开的时候亮起来。
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
走完这条公路,我就可以打车去我想去的地方了,这算是离家出走吗?我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我好激动啊,像是在做一件极具挑战性的事情,又像是一件坏事。
这时候的天空是紫罗兰色的,我突然想知道时间了,将手机从衣服兜里拿出来,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天地一色啊,就我的脸上是亮着的。
如果此刻路上有人的话,我伸出舌头会不会把他们吓一跳?
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仿佛是天地初开的时候,我仅仅是混沌世界里的一颗小小恒星,浑身所簇拥的光和热根本不足以让我看清周围,也许我一个不小心就会踩进黑洞之中了。
周围会不会有坏人?
我一惊一乍的,像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病人,我很害怕,这种感觉和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感觉我上当受骗了。
我还是没有回头,我选择逼着眼睛往前,也许逼着眼睛我就不会害怕的,我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什么都能引起我内心深处的恐慌,哪怕是一阵风从我耳边轻轻吹过,尽管夏天的风会显得很可爱,可是我此刻依然抗拒它。
我不敢打开手机了,因为我发现我没有带充电器,万一我走远了没电了怎么办?万一我在黑暗中暴露了自己怎么办?也许黑暗中行走的不只我一个人,也许我的光会让他们找到的。
咚。
啊!
本来就热的我吓出了一身的汗,我的右脚已经脱离公路了,软绵绵的,湿漉漉的,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蹲下来,闻到了一股恶臭,像是某个邋遢的中年大叔好几年没刷牙积累的口臭一瞬间喷发了,我差点晕过去。
我很害怕,感觉就像是一个怪物吸着我的脚,让我动弹不得,有一股凉意一直从小往上,钻进我的脑门儿,我薄薄的纯棉短袖已经湿了。
这种惊慌只持续了一分钟我便反应过来了,我知道我是走偏了,因为我逼着眼睛,所以我踩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此刻钳制住我的真是满沟的淤泥。
我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一刻感觉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等休息够了,我才开始想办法将我的脚从淤泥里面拔出来,它们太深了,我个子小,力气也小,根本就动弹不得。
我期盼着能有一个夜跑的人经过,将我从淤泥中拔出来,可是没有,我打开手机的电筒,向四面八方分别扫了一圈儿,一个人也没有。
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无助在我的胸口蔓延着,一直传遍我的全身。
我拔的累了就开始放声大哭,不远处的小区还是没有一个人被我的哭声吵醒,我没有停下来,反而是越发的难过了。
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被我释放了出来,我慢慢发现,我嘴里一直叫着爸爸妈妈,我慢慢的有了知觉,我开始怀念我那个并不熟络却还算温馨的小家了,我开始觉得被人管着的滋味儿挺好的。
我不知道那天我做了多久,但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我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了,不过还好,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看见过。
我不要在天亮的时候被人解救出来,那会让我觉得很丢脸,我用手费力的掏着令自己恶心不已的淤泥,我强忍住自己内心要发飙的欲望,我真怕自己还没有把自己弄出来就疯掉了。
淤泥嵌进指甲里,我平日里最爱护的就是我的指甲了,我总能让它们随时随地都白白净净的,只是现在,我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嘴里充斥着一股咸咸的味道,我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泥水,总之我是一口全吐了。
自由的感觉真好,我的呼吸系统像是长在了脚上,当我的脚从淤泥里解放的那一刹那,我好像又能呼吸道新鲜空气了。
第二天一早,我是在温暖的被窝里醒来的。
沐浴在阳光下的我睁开眼睛,第一次觉得闲散的生活其实挺好的,至少不用提心吊胆。
打开卧室的门,我愉快的向我妈问好。
“早啊,妈妈。”
“嗯。”
对于我的热情我妈只是漫不经心稍微一点头,完完全全没有放在心上,看样子,她还沉浸在早晨的困意当中。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有是美好的一天。
不要以为昨天晚上只是一个梦,只有我清清楚楚的知道,在我拖着满是泥垢的身子在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是多么的神清气爽,我依旧悄悄的经过客厅,但是这一次不是离开,而是乖乖上床睡觉。
之前是我错了,我没有在古镇里跟我妈通电话,我们依旧沐浴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一次的旅行算是我青春的叛逆时期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甚至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的叛逆期不是用时间来计算的,而是距离,从我推开窗,看窗前公路边上那一处淤泥四溅的位置来看,我的叛逆期只有五百米,我果然是走偏了。
我想以后我不会再害怕了,因为我已经有了战胜黑夜的足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