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死而后已

话说华尔跟着稽鹤翁冲杀的时候，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吩咐手下的人可这劲儿地把子弹都打出去，反正回去之后也有钱报销。所以一开始洋枪队的炮火十分密集，这时候长毛也还没聚拢起来，只有一些巡逻兵过来阻拦他们这敢死队。

稽鹤翁听得身后枪声大作，心里十分激动，只要再冲两箭之地，就能杀入李秀成的大帐了！但是就在这时，长毛聚拢的两营官兵突然猛地冲了进来。

华尔初时只觉得这营帐虽多，但是长毛很少，还以为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但是猛地一转头，突然看到乌泱泱一片披头散发的长毛瞪着大眼就冲了过来。华尔跟看见鬼一样大叫一声：“我的妈妈咪呀！”然后立马往回跑。他身后的洋人看到领头的都跑了，自然二话不说跟着就跑。

稽鹤翁眼看就要功成，身后的长毛却突然压了过来，他远远看了一眼逃跑的洋人，一脸的遗憾：“此等蛮夷不足与谋！”当下长枪一挺，一个人不管不顾地朝着前面冲去。不管前面是洋枪弓箭还是长毛大刀，只要能看见的，他就挥动长毛冲过去。

胯下的白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狂傲与倔强，在人群中也丝毫不慌乱，而是笔直地奔跑，码头迎面装上的人数不胜数。

白马刚刚冲到李秀成营长之前，突然一发子弹打到了稽鹤翁后心。

稽鹤翁身子一仰，顿时失去平衡。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打马而起，白马猛地一跃二起，朝着白色的营帐撞去。白马尚未落地，稽鹤翁的脸已经撞到了帐篷之上，顿时后心流血，脸上也被刮得鲜血淋漓。

稽鹤翁在空中大喊一声：“李贼！吃我一枪！”说话间就把手中的长枪猛地刺了出去。

长枪脱手之后，稽鹤翁空门大露，顿时无数箭雨长毛朝着他刺来……

李秀成刚刚落地，身子鞋子还没有穿上，一柄长枪就刺到了他的胯下，顿时凉风习习，吓得他一个哆嗦，饶是杀人盈野，征战无数的他也在那一刻魂飞魄散。

但是长枪插到地上之后，落到帐篷里的，却是已经口吐鲜血的稽鹤翁。

稽鹤翁只觉得疼，胸口疼，脸疼。在猩红色的氛围中，他看到了一个人影，这个人晃悠着，慢慢走着，长发披落，他心想，这难不成就是阎王爷派来索命的无常吗？

于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丝的无怨无悔。

李秀成看到的稽鹤翁血肉模糊，但是落地之后已经身受不治之伤的稽鹤翁却对他笑了，笑得十分真诚。

李秀成不解，看到稽鹤翁的瞳孔慢慢散开，他才回过神来，大声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这人怎么过来的！”

……

稽鹤翁这边大展神威，凡是提早过来的长毛都朝着稽鹤翁围过来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稽鹤翁是朝着李大将军的营长而去的，一定地想办法拦住这个稽鹤翁。这么以来，华尔这边的压力倒是一点也不大，只不过是跑得快一些就行了。

……

李秀成穿好军装之后，清点了一下清军的尸体。他难以置信地说道：“就这么一百多号人，就冲进我一万大军的营帐里来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长毛们都不敢说话。

李秀成低头看着稽鹤翁，喃喃自语道：“真是好汉啊！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好家伙，看得出来，这李秀成还是各有文化的反贼，要是稽鹤翁能听见，不知道会说什么。

胡雪岩看到华尔一个人回来，就知道局势不妙，他一下子坐在地上，愣愣地道：“完了，杭州玩了，雪轩也完了。”

陈三这时候也推着粮车回来了。

看到胡雪岩呆坐在地上，他赶紧让人把胡雪岩抬到船上，然后吩咐手下说道：

“快，趁着长毛还没有回过神来，赶紧把这粮食都送到船上去。”

……

稽鹤翁那猛烈的一枪刺激了李秀成，加上李秀成背后的左宗棠现在节节进逼，他已经不得不工攻城了。

一八六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杭州城陷落。

李秀成从侯朝门破门而入，守城副将瑞昌投河自尽。王有龄先是吞金，又害怕吞金死不了，又吞鸦片，吞了鸦片后半天也不见肚子里难受，却听到城内喊声混乱，知道长毛已经进入杭州，他生怕被擒住之后受辱，感叹一声：“不负朝廷，只是哭了杭州二十万百姓！”然后他就在总督府中上吊自杀。

李秀成对稽鹤翁颇为同情，即便稽鹤翁已经死了，他也觉得和稽鹤翁惺惺相惜。杭州城一破，他也学者稽鹤翁的样子单枪匹马朝着都统府杀来。只不过一路上遇到尽是一些扶着枪都站不稳的残兵。等到了总督府之后，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王有龄，最后寻找到后花园，发现王有龄已经自缢于桂花树下。他当即亲自把王有龄放下来。

李秀成看到瘦弱的王有龄，心里感慨万千。

他攻打杭州城两个月多，自然知道杭州城里面的现状，他没有想到这么一座空城，竟然被稽鹤翁和王有龄守了这么久。想起上一战攻打常州，顿时觉得王有龄是真英雄。他当即命令，将王有龄也同稽鹤翁一般用上等的楠木棺椁厚葬！

杭州战事传到朝廷，朝廷给稽鹤翁追加了谥号“武忠”，给王有龄追加了谥号“壮愍”，允许其二位的灵位进入浙江与福建的昭忠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