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处死（二）

忙起了正事，雨儿手脚也就麻利起来，没多久就把宁江月收拾得妥妥当当，连带自己也收拾得干净利落。

她让宁江月在屋里稍作休息，自己匆匆跑回厢房从床头找出已经做好了三天的棉靴，在怀里抱了一会。

棉靴是藏青的锦缎面料，锦缎里头是和宁江月讨来的野兔皮子，皮层向外可以防水，毛皮层向内，温暖双脚，再加上她用剩下的皮子做的鞋垫，想来可以让宁维穿着不会太冷才是。

只是……

雨儿将靴子拿在手里反复比量了一番，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她也只是按平常自己观察的大小稍稍大了一点来做的，希望，不会小了吧？

雨儿重重叹了口气，将靴子抱在怀里，又匆匆忙忙跑回了正屋，看到还在门口站如青松的宁维，脸上一红，低着头跑上前去，将靴子递到了宁维面前，“喏，我做的，不知道大小，若是你回去穿不下再拿回来我拆了重做。”

说完也不等宁维回答些什么，便急急将靴子硬塞进了宁维手里，似乎是怕他不要似的，掉头跑进了屋子里。

“哟，给他啦？我们雨儿姑娘的脸好红呀！”

宁江月坐在妆台前，调笑地看着红透了脸的雨儿，打趣着她，“你家维先生怎么说的呀？是不是觉得他未来小娘子的手艺极好，尤其针线活更是难得？”

“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雨儿努力板着脸不让自己冲上去将宁江月打一顿，她就不明白了，为啥宁江月老是拿宁维打趣她，难道是因为大小姐自己还没有定亲的缘故？嗯！一定是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雨儿还是太不懂宁江月了，宁江月一直调笑她，不过是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让自己看起来阳光乐观些。

宁维被人塞了靴子，一时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手里的靴子针脚细密，柔|软之余，舒适度也不差，他比了比大小，觉得似乎有些大了，再仔细看了看内里，发现还有双鞋垫。

垫上鞋垫大小倒是合适了。

他不禁觉得心满意足，有妻如斯夫复何求！虽然这妻距离过门，还有些年月，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自己一个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需要和大小姐争得这一年两年的。

房门没有关，宁江月和雨儿的打闹调笑，宁维在门口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带着舒畅满足的笑意，心里也多了些甜蜜，他的小媳妇，针线活自然是首屈一指的，谁也比不过！

三个人到了前厅的时候，方宛带着宁芙宁荷已经坐了许久。

宁纪中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鬓角间甚至冒出了几根雪白。宁江月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底也突然不好受起来。她悄悄瞥了一眼宁江敏，她还是昨天那副样子，冷着脸，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她一样。

宁江月心下了然，对于宁江敏而言，回到相府大概只是为了过得更好一些，得到她应该得到享有的生活吧，至于方雪兰的死活宁纪中的死活与她都毫无关系。

宁江月在心里冷笑三声，只是她的这位孪生姐姐，明显是不待见她这个妹妹的，该有的防备她还是不能轻易地掉以轻心才是。

“爹，姨娘，江月让你们担忧了。”

宁江月压下自己心里的百转千回，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屈身向宁纪中和方宛行了礼，坐到了方宛让出的左边首位，正对着宁江敏。

“江月你没事就好。”

宁纪中见她坐下了，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说完又安静了下来，整个前厅也陷入了寂静。

良久，宁纪中沉沉叹了口气，疲惫地开口：“昨天仵作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打算，处死柳芸芳，你们怎么看？”

宁江月看似低着头，实际却一直在看着对面的宁江敏，她看到宁江敏在听到宁纪中的话后，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宁江月冷笑一声，又恢复了哀切的样子，眼圈红红地看向了宁纪中，“爹的决定，江月自然是同意的，即便爹不这么做，江月也是要求爹这么做的！”说着，宁江月擦了擦脸上已经滑落的泪水，“江月不明白，娘到底碍着她什么了，她要对娘下此狠手，只是因为娘做了正妻，而她只是个妾室吗？”

“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懂……”

宁纪中被宁江月问得哑口无言，须臾，他才用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搪塞着宁江月。

宁江月自然也明白他只是在敷衍，可她质问宁纪中也不是为了一个答案，她只是希望宁纪中明白，柳芸芳留不得，即便她为宁家生下了唯一的男丁宁烽禾，她也留不得。

宁维很快就把柳芸芳带了过来。柳芸芳已经精神了许多，她像是已经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她恶狠狠地盯着宁江月，啐了她一口：“我只恨没早点毒死你，像毒死方雪兰那个贱人一样！”

宁江月早已擦干了眼泪，她冷冷地看着柳芸芳，脸上是没有任何温度的冷笑：“是啊，我也恨自己没早点找到你把柄，让你把我好好一个孪生姐姐教成了这般模样。”

她说着斜睨了一眼坐着装不存在的宁江敏，“柳姨娘不愧是柳姨娘，一朝布局，步步为营十几年，养大自己如此厌恶的孩子，柳姨娘一定暗地里没少摔东西撒气吧？”

“嘁……”

柳芸芳不屑地看了一眼宁江敏，“不过是颗棋子，什么都不会的蠢货罢了。”

“哦？”

宁江月不咸不淡地疑问一声，“你若是真的弄死了我，姐姐可就成了相府长女了，于姨娘你并无半点好处，姨娘你又是何必呢？”

“就凭她？只要你死了，她即便当了这个相府长女也不过是个腹内草莽的废物，谁会在意？到时候，哈哈哈哈，全京城都会知道，相府长女宁江月还不如庶女宁素心，到时候我的心儿想要什么没有？”

说到最后，柳芸芳有些癫狂地笑着，“你，你，你们！”她一一指点着宁江月、宁江敏和宁芙宁荷，“你们都不如我的心儿，我的心儿一定会是整个京城最好的大家闺秀，我的烽禾也会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嫡长子，只要你们都死了，哈哈哈哈！”

宁江月闭了嘴，挑眉看着宁江敏，声音却是怯怯的：“敏儿，这些年，你受苦了！”说着又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地上疯癫的柳芸芳。

“嗯……”

宁江敏轻声嗯了一声，依然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底下的一小片地砖，神色不明。宁纪中闭了闭眼，他挥了挥手，起身率先离开了前厅。

方宛握着宁江月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询问着：“你和江敏？”

“嫉妒是很可怕的，姨娘还是当心为妙。”

宁江月抿了抿唇，在方宛耳边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接着便错身过去，莲步轻移到柳芸芳的身边，似笑非笑：“这一步我赢了，祝你黄泉路上，一路平安。”

宁江月看着柳芸芳狠毒瞪着她的样子，没有半分害怕，她忽然笑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柳芸芳：“我劝你别太快过奈何桥，你才貌双全的心儿很快就会去和你作伴的！”

许是宁江月说这话时的表情太过妖娆阴狠，柳芸芳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她怯懦地看着宁江月，目光里的疯狂已经消失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恐惧。她弱弱地伸出手，停留在半空，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宁江月向后站了站，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芸芳：“怎么？害怕了？你也会怕？”她紧紧抓着雨儿的手，身体微微颤|抖着，说话的语气也越发嘲弄，“你柳芸芳会怕？害死了我娘她有没有去你的梦里找你啊？”

说完，宁江月又是冷笑一声，她扶着雨儿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位子，缓缓坐下，她低垂着头，只是随便束起的长发，鬓角处松松散散地遮了她的脸，让人看不出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江月……”方宛担忧地唤了她一声，“还是先回院子吧，她……”方宛不屑地看了一眼柳芸芳，神色暗淡，语气平静，“至于她，老爷已经有了决断，你就不要再和她一般见识了，恶人即便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有好果子的。”

“姨娘先回吧，江月……”宁江月顿了顿，脸上露出娇娇柔柔的笑来，却莫名让人觉得诡异，“要亲、眼、看着她断、气，才会安心。”

着重咬重音的两个词，在空荡荡的前厅里回荡，一声一声慢慢散去。

宁江敏抬起眼皮，安静地扫视了一眼此时的宁江月，在心里撇了撇嘴，她缓缓站起了身，将手搭在身后紧跟着她的小丫鬟甜香的手上，一步一步走向正厅门口，在路过柳芸芳身边时，她顿了顿，目不斜视，语气冷淡，听不出情感：“我本该感谢你带我回来，可知道了真相之后，我倒觉得，你还是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