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那枚将这一切都做了一个终结的特制纽扣，是烟斗给辛起的。是苏联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产物，深受苏联广大精英级间谍所亲睐。而辛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拇指死死按下的那枚纽扣中央部位，则是一个触发装置。只要在那枚纽扣的中心位置，施加24.5千帕的压力，便可触动其内部的触发装置，从而使一百五十毫克液态氰化钾，顺着针管儿结构的钢针，迅速流向被袭者体内血液！可在十几秒内，迅速致人呼吸衰竭而亡！
这件事后，那名军统局情报处的赵副处长，也用他那已经不敢再很是自信的缜密思维与过人智慧，对整个事件做过不止一次的全面细致分析。但除了辛起那次被中共设计，安插进他家一个中共女特务之外，没有任何资料显示这个普通的邮局小公务员儿，跟中共有丝毫联系！于是这名赵副处长，便只能将辛起的行为理解为被中共蛊惑利用！
至于那个女人在临死前的那句日本话，却着实使他吃惊不已！后来他对自己译电科里所有精通日语的手下全都做过求证，所有人听完他叙述的那句话后，都告诉他这就是日语中一句骂人的话。翻译成中国话，就是“你个混蛋”的意思。
于是这名赵副处长便推断在这件事情上，中共可能比他们栽的更惨！虽然他们最后成功的利用辛起干掉了这名说日语的女特务，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若是这名女人真是个潜伏在他们那边儿内部的日本女特务的话，也许中共失去的则更多！
一九五五年九月二十七日，这天在中共历史上是重要的一天。这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正式军衔！在这一天，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毛泽东，亲自为朱德等十位于新中国的诞生立下赫赫不朽战功的老将们，授予了元帅军衔！（刘伯承、林彪、叶剑英三人因故缺席。）在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每一名官兵，从此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军人荣誉！
亥时已深，气氛高涨群情激昂了一整晚的北京中南海怀仁堂内，早已恢复了它往日的庄严与肃穆，但是一整队的士兵还在紧张忙碌的对会场进行着安全检查与物品登记核查。其中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兵，此刻正在认真的对会场主席台方面进行着一丝不苟的细致工作。直到一名精神矍铄着便衣的老者信步走至她身边时，她才先是一愣，而后便紧接着飞扑上去，伏在那名老者的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显的亲近无比。
而后这名年轻女兵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身着军装当着这么多的战友，在如此神圣庄严的地方如此举动实为不该，再说自己现在还属于执行任务期间。于是便不舍的放开那名老者脖子，撒娇道：“爷爷，你看你干吗在这个时候来这里见我嘛！闹的人家想好好抱抱爷爷都不行！”
那名老者却不以为然笑道：“这没什么啊！毛主席他们不是都走了吗？再说了，毛主席他现在就算是在这里也无妨啊！哪个政党哪个军队也没有不让孙女见爷爷的道理吧？”
那名老者说罢便伸手拉过那名女兵的手道：“来，咱们先下去说话。这里太高，我们爷孙俩在这里叙情，岂不是等于站在展览台上了！”说罢便拉着那名女兵的手径直走向了下面。
他们刚刚在下面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便见一名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军人，双拳抱腰以极为正规的跑步军姿，向他们这里快速赶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双手紧握一杯清茶的中年军人，既想快步跟至，但又生怕手中清茶泼洒只是碎步紧赶。
见到这一幕，那名年轻女兵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态道：“坏了爷爷，我们的的副团长亲自跑过来了！哎呀！他后面还跟着我们的三大队大队长呢！”
谁知那名老者却怜爱的看着他的孙女笑道：“像你这个样子见了官就害怕，若是放到我们那个年代可不成！至少这杀官造反闹革命的活，你便干不了！”
“报告首长！中共中央办公厅中南海警卫局中央警卫团副团长渝千中向您汇报工作！请指示！”
那名气宇轩昂的渝副团长直到中气十足近似于喊的说完话，他那一直行军礼的右臂还未放下。军规如此，他在等上级给他回礼！
紧接着渝千中身后被称为三大队大队长的中年军人也赶到了。他站定后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茶杯置于老者面前桌上，而后退了一步也是立马的立正挺身一个标准军礼！
“报告首长！中共中央办公厅中南海警卫局中央警卫团三大队大队长韩德智向您汇报工作！请指示！”
那名老者起身也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便重新坐下指着他身边的那名年轻女兵道：“这是我孙女，我路过进来看看她，没有影响你们工作吧？”
渝千中闻言立刻再次立正敬礼道：“报告首长，首长的亲临便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支持与鼓舞！请首长指示。”
“渝团长，那我今后就把孙女交给你了！我这个孙女还不够革命彻底，身上还有很多的不足与欠缺！日后我希望你能对她严格训练严格要求！使她能早日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者！”
那名老者说罢，便指着放在桌上的那杯热茶道：“这很好，我正好渴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这里可以了。”
待那两名军内高级官员退去后，那名年轻女兵立刻恢复本性的对那名老者笑道：“爷爷，我们副团长和大队长是怎么知道你是谁的啊？”
“刚才我进你们这道门儿的时候，门口你的战友拦着我不让我进门嘛！没办法啊，我又想见你，于是就把工作证给他们看了！”
老者话语之间全是对他孙女儿的浓浓爱意！说话之际双眼慈祥的始终看着他的孙女，不舍离开一刻。
“哦……怪不得呢！我们那个副团长平常最厉害了！我从来就没见他笑过！哎，对了爷爷，若是比起来你跟我们局长谁的官儿大啊？我可是听说了啊！这次授衔儿啊，我们的局长能被授上将军衔儿啊！连刚才那个渝副团长，听说也能被授大校军衔儿呢！哎，爷爷，这次中央军委给你授什么衔儿啊？怎么也得是个将军吧？”
这名女兵说罢便一脸的期待。
那名老者看着她笑道：“一名士兵的职责是服从命令保卫国家！不是成天到晚的道听途说传播小道消息！你们局长这次会被授少将军衔儿！不是你说的什么上将军衔儿！差的还十万八千里呢！我跟他过去没什么交情不算是很熟，不过比起军中资历来说，爷爷至少要比你们的局长老资格多了！官儿大官儿小的倒也不好比，干的又不是一个行当。爷爷所任职的那个机构刚刚被调整更名为中共中央调查部了，而爷爷过去领导的那个局，现在也交给年轻人去干了。爷爷现在已经正式转为政工部门了，这次授衔儿我早就跟上面儿申请过了，我就不参加授衔儿申报的评审了！”
这名女兵听到老者如此说道，立刻显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啊……爷爷你说你不参加授衔儿评审！那……那你这一辈子的革命不都白干了吗？”
见自己孙女这么说，那名老者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但随即便被他深深的舔犊之情给消散了。于是耐心的看着自己孙女道：“小苒啊，爷爷问你，难道说你认为爷爷当年那一辈儿的老同志们，参加革命为的就是今天能授个军衔儿啊？若是如此说来，那咱们军中许多人当年从国军那边儿反过来时，就早已经是将星在手了！何苦还要这么些年肩膀上没有军衔儿的干革命呢？你这样看问题我很失望！”
见爷爷似乎是真生气了，那名叫小苒的女兵连忙对他爷爷道：“你可别生气啊爷爷，小苒知道错了，我不敢再说了！”
俩月没见着孙女了，一见面儿又跟她发脾气，这名老者很后悔的将孙女双手拉过握在自己手中，看着孙女仿佛便像她幼年伤心之时那般的哄道：“哎……我们家小苒最乖了！不难过了啊……其实吧……爷爷是觉的对于我来说，授不授衔儿的也没什么了！你看啊小苒，像爷爷这样一把年纪了，你说一六十多岁的人了，回头再给评个少将军衔儿！你说爷爷这哪里还有脸再出去见人嘛！所以说啊，我看咱们不授也罢了嘛！”
说罢看着乖巧可爱的孙女道：“其实啊小苒，你可知道为了咱们这个共和国的建立，这前前后后的二十多年武装斗争下来，又有多少人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就为了这个共和国的诞生奠基了！去年我把你送进部队参军前，不是将你父亲的事情都正式跟你讲清楚了嘛！你说，当年你父亲一不是国共两党任何一方的党员，二又非是任何政治团体的军人，仅凭着一名普通老百姓对国家与民族的忠诚及热爱！便只身勇闯虎穴！在一大帮训练有素的军统特务环伺之下，硬是凭借着一腔热血！便亲手干掉了日军当年的精英级王牌儿特务——川澄凉子！那是一种何等的勇气与精神啊？若以他当年为了这个民族所作出的贡献，今天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民，又该给他授个什么衔儿呢？再换句话说，即使今天他能被毛主席亲授为大将军衔儿！对于你我来说，难道不是情愿他一文不名的好好活在我们身边吗？”
不错，这个老者就是当年的重庆地下党党委书记，重庆地下党的最高负责人烟斗了！而那个他怜爱至极的孙女，正是当年他办法用尽才搞到了日军特务设在重庆的秘密总部地址，并亲自带队一枪一枪的硬是杀光了那里所有的日军特务！才硬是将这个命悬一线的可怜小生命，给拼死救了回来的辛起小女儿辛苒！
当年烟斗在得到消息后，硬是一秒钟也没敢耽搁！在大白天的便亲自率领几十名手下特务，硬是在重庆的闹市区，跟对方在场的十三名日军特务开了一百多枪！火拼了近两分钟才全歼了对方的所有人！硬是明刀明枪的在已经闻讯先期赶来的十几名警察面前，抱着小辛苒离开的！为此，大范围暴露身份的众多重庆地下党特务以及烟斗本人，不得不再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四处转移不停躲藏！
为了完成一个革命者对一名舍生取义为民族而死的英雄之承诺，重庆地下党后来因此事的直接原因，前后牺牲了六名优秀特务！
“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想那些不相干的闲事了。”
再次听到他父亲当年永远离她而去的那段往事，辛苒忍不住再次泪水夺眶而涌！烟斗将辛苒搂在怀里良久，方才等到她的平静。
“你看你，一个就要做军官的人了，如何还能再像一个小姑娘那样的如此难以克制情绪呢！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在看着你呢！也不怕日后你的同志们笑话你！”
听爷爷这么说，辛苒顿时便又来了情绪，激动的拉着烟斗的双手问道：“爷爷，你说什么军官啊？你是说我能提干当军官？”
烟斗怜爱的看着她笑道：“我先问你，我把你调到这中央警卫局后，你干的还习惯嘛？”
“习惯！习惯！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嘛，我是不是真的能提干啊？”
“我跟你们局的一个副局长打过招呼了，至于具体是谁你别跟我打听！你会赶上此次的全军大授衔儿的，正式任命估计也就是稍后的一两天之内了，你的军衔儿会是中尉正连级！”
辛苒激动之余兴奋道：“真没想到我这一下子就拥有了正连级中尉军衔儿了！真是我的好爷爷！就是还要再等一两天，真是急死人了！”
烟斗无奈的摇头苦笑道：“你一个小小的中尉就等不急了？怎么着也得先紧着忙乎完人家将军级的人物，才能顾得上你个小丫头吧？”
烟斗说罢神色一正道：“我跟你说啊，爷爷是认为一名民族英烈的子女理应受到特殊照顾！这才破例跟你们上级打招呼的！今后爷爷不会总帮着你再运作你的人生了，你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爷爷从日本特务手里抢回来的那个小女孩儿了！你今后要在部队中努力工作力求上进争取为人民立功！”
烟斗说罢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辛苒道：“只有这样，你才配作民族英雄辛起的女儿！”
辛苒听话的点点头后，却立刻又撅着嘴对烟斗道：“你还说要让我今后在部队里好好努力呢，可我听说我们这个中央警卫局就要被划拨进公安部了！听说还为此专门设立了一个局，对外称为公安部九局！爷爷我不想当什么破警察，我想当兵嘛！你还是等我授衔儿过后，将我给调出去吧！”
烟斗面对这个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孙女真是无可奈何了！她又如何会理解自己如此为她苦心安排的深远意义呢？
“又是听说！我说你们这里究竟是保卫部门儿呢，还是爷爷的特务情报机关啊？合着你们这一大帮子人成天到晚的就是个道听途说瞎打听小道消息了！听好了，你们中央警卫局是会在名义上很快被纳入公安部编制不假！但这也就是为了在体制上更便于运作而折腾的！是对外糊弄外人的！公安部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指挥权与管理权！你们中央警卫局隶属于解放军正规军编制，副大军区级别！在地方不设任何机构，直接受命于中共中央办公厅领导！以后再成天到晚的瞎跟着一帮子小兵们起哄！爷爷一脚把你踢出去不要你了！”
早就渴了的烟斗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才想起来自己身边是有杯水的。拿起刚想喝，却发觉此刻这杯水的温度，已经不足以应付自己早在抗战时期便落下的肠胃老毛病了！看来刚才那个警卫团三大队的大队长韩德智，给自己端过来的不是一杯用暖壶里的热水冲的茶，而是一杯自己刚刚能喝，温度适宜的温茶！
知道爷爷肠胃老毛病的辛苒，正要起身去亲自给烟斗找水，却发现还是那个三大队的大队长韩德智，又恰到好处的双手端着一杯温度刚好合适的清茶跑了过来。
韩德智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后，烟斗一口气半杯温茶下肚，看着手中茶杯道：“不愧是中央警卫局伺候中央领导的，有前途啊！”
烟斗这话既像是在感慨那个韩德智的机敏，又像是在提点自己的小孙女。可惜，烟斗越发感觉，自己的这个小孙女在才干上的确是造诣有限！比起他的父亲辛起来，怕是万分不及其一了！不过烟斗将这一切都归罪于自己！他认为，若不是当年自己派人将辛起在重庆给找出来，那么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一切是是非非，辛苒也就不会失去父亲。而自己这个王牌儿级特务，还是不怎么会教小孩子的。于是在烟斗眼里，他非但是对辛苒有所失望，反倒是更加的怜惜疼爱！就是生怕管的太多爱的太多，今后不要再物极必反的误了她才好啊！
“小苒啊，其实这次爷爷见你是有事要跟你说一声的，也算是跟你商量一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吧。是这样的，前些时候我回了一趟重庆，还去看了看你们家的房子与你父亲生前供职的那间邮政所。感慨不已啊！于是我就想指示重庆方面，给你父亲和你黄子欣阿姨合起来闹个墓！也算是了了他们今生的这段无果之缘吧。你也知道当年你父亲是多么的爱你黄阿姨了，你不是也说过你也是很喜欢你黄阿姨的吗？就是不知你是个什么……”
“不行！我不同意！我有妈妈！就算是要给我父亲设墓立碑，那么这个所谓合葬的墓碑上面，也只能是写我妈妈的名字！”
辛苒的强烈态度是烟斗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自己亲手带了十几年的这个孙女儿，今天居然会对这件事反应如此强烈！抵触如此之大！居然还敢跟自己发脾气打断自己的话！要知道，在这个国家里，凭借自己的深厚资历与现任职务，敢跟自己这个态度的人绝对不是很多！
烟斗看着又要忍不住哭泣的辛苒，摇摇头感慨这个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成熟起来。烟斗慢慢起身，上前一步走到坐在椅子上的辛苒身前，双手将她的头搂在自己的腹部，深情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是爷爷不好，是爷爷没有顾忌小苒的感受了！小苒乖了，这件事就此作罢！我立刻通知重庆方面停止运作！爷爷很久没有这么晚休息了，爷爷要先回去了。小苒有事要记得打爷爷的三号内线找爷爷啊。”
烟斗说罢看着依然独自抽泣还在任性的辛苒，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出口处走去了。
远处一直暗自密切注视着他们这边的渝千中与韩德智，见他们手下的这个小小女兵，居然胆敢对如此一位级别显赫的资深首长用那么大的声音吼叫！一时间也只能是面面相觑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但两人还是立刻快步跑向正朝出口处走去的烟斗，双双站在侧面立正敬礼，由渝千中开口道：“首长，我立刻安排车辆警卫员儿护送首长回去。”
烟斗无奈只好放停脚步对着他们象征性的回礼道：“不用了，我的车就在外面候着呢。你们俩定是早已派兵侦察过了，得报说是外面没有我的车吧？嘿嘿！若是让你们俩看见我的车和人了，二十年前我早就让日本人给抓了！”
烟斗走出中南海大门后，望着漫天月色下那星罗密布的深邃苍穹，不禁缓缓摇头感慨万分。
“看来现在已经再也不是当年属于自己的那个大战争大间谍时代了！现在是属于像小苒她们那样年轻人的时代了！而对于她们来说，想的与做的，都已经跟当年也曾同样年轻的自己这一代人，完全不同了！也许自己这一代人的思维与情感，永远都不会再被他们所认同并解读了！正如直到现在，自己都不理解为何辛起，一个看起来如此平庸的老百姓，居然能孤身潜入虎穴，去完成那样一件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神圣使命一样！还有，黄子欣当年为何就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之内，那么用情至深的去爱上了辛起呢？他们之间那传奇式的烽火爱情，怕是后世之人真的再也难以品析并传承了！
烟斗站在秋夜已凉的星空下意味悠长的苦笑了一下。一阵秋风飘过，烟斗钻进已被自己便衣警卫员儿拉开了门的汽车里，消失在了这个见证了一代中国军人的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