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徐惠的葬礼

赵薰就这么呆呆的目送着夏吕一行人逐渐离去。她突然觉得很愤怒，因为她觉得夏吕背叛了徐惠。可后来又仔细想了想，夏吕的确不是徐惠的什么人，她确实没有资格要求夏吕去接受徐惠的遗物。

无奈的赵薰微微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才又转过身子走回徐家。

“我说夏吕啊，你这样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冯宇澄突然蹦出一句话，夏吕立刻又白了他一眼。冯宇澄无奈的摊了摊手，他只是好意的提醒一下自己的朋友而已。

“你之前就认识那个女孩吗？”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

“你也太冷漠了。”冯宇澄叹了口气。“再说了人家只是想将徐惠的遗物交给你而已，你犯的着看她好像在看杀父仇人一样吗？”

“我跟徐惠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为什么要接受她的遗物？”

冯宇澄眨了眨眼睛，有些戏谑的盯着夏吕，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看什么？”

“我说兄弟，你真的是男人吗？徐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你都无动于衷，你不会是同性恋吧？”

说完冯宇澄还露出一副怪异的模样，立刻跳离夏吕好几步，还不停的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可事先告诉你，我喜欢的是女生。”

“你滚！”

一旁的冯宇博也有些疑惑。

“说真的，夏吕。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果断的拒绝徐惠的遗物呢？”

“我很讨厌徐惠。”

“啊？”

“喂喂，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

冯宇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丝毫没有刚才的嬉闹。

“徐惠怎么说也是刚刚去世的死者，我们应该给予她尊重。”

“哼，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真的很烦，整天就会缠着我。”

夏吕摆出了一副极其不爽的臭脸。

“要不是我老爸老妈死拉硬拽的把我拖过来，我根本就不会参加这个葬礼。老实说徐惠是死是活与我根本就毫无关系。”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夏吕摆了摆手。“我不想再说这件事。”

冯宇澄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说就不说吧，走。我请大家吃雪糕。”

......

送葬的队伍开始出发，赵薰紧跟在大人们的后头。队伍最前方的棺材正缓缓的朝着山上移动，茂密的杉树替众人挡住毒辣的阳光，刚除过草的山路弥漫着新鲜的青草味。

终于到了与徐惠诀别的时刻，赵薰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她突然有些憎恨夏吕，憎恨他的那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那封信写满了徐惠最真挚的情感，可最终却得不到夏吕的承认，甚至连看一眼都不肯。赵薰觉得他仿佛将徐惠的爱意毫不惋惜的丢在地上，并狠狠的踩上几脚。

为什么要对徐惠这么残忍？

赵薰紧紧的跟随在送葬队伍后方，原本希望安安静静的她却听到了大人们的窃窃私语。

一些可怜、年轻、生病、传染病、搞不懂之类的字眼频繁出现在赵薰的耳边。

没过多久这些话题还衍生出其他的话题，比如说哪户人家的儿子也死了，或是自己在城里的亲戚朋友也有差不多的遭遇。

又或者是跟徐惠完全无关的八卦谣言，到了后来他们还扯到了前阵子九水死人事件还有中庭搬进来的事情。

赵薰不由得佩服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同时也感到非常悲哀。

她搞不懂为什么大家会在徐惠的葬礼上谈一些与其根本毫无关系的事，原本在村子里随和友善的叔叔阿姨们如今却让赵薰觉得陌生和残忍。

除了徐惠的父母之外，整个小衫村里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发自内心的哀悼徐惠的死。赵薰突然觉得非常不忿，因为这与她想象的葬礼完全不一样。

单纯的赵薰原本认为到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怀着沉痛的心情，在送葬的路上不断的回忆着一名叫徐惠的女孩。

是的，徐惠她已经死去了，赵薰曾以为大家都和她一样会让徐惠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心中，直到永远。

可实际上，这群大人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别人家也有同样的遭遇？猜测是不是传染病？甚至在烦恼晚餐该做些什么？

微微叹了口气，赵薰不想再思考些什么，她觉得自己的脑海已经变得很乱了。

送葬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低着头紧咬下唇的赵薰没察觉到队伍已经停下，差点就一头撞上前面的女子。

杉木林中有一块刚除过草的空地，而且中间还开了个大洞，两旁堆满黑色的泥土。

赵薰知道徐惠将会被埋葬在这个巨大的黑洞里，永远长眠。

村子里每当有人过世，最终都会埋葬在这片葱郁的杉木林。在这片翠绿的世界之下，有着像这样数不清的大洞，里面居住着无数个死者。

而在将来大洞的数目也将逐渐增加，赵薰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放进棺材里埋到这个地方，成为这里的居民。

她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害怕面对自己死亡的那一天。

众人开始将棺材抬起移动到洞穴的正上方，缓缓下降。路上一直按捺自己情绪的徐家夫妇此刻再一次将自己的感情释放，林娴更是放声的哭喊。

“女儿...我的女儿。”

这时赵薰突然想起一件事。徐惠的生日是在八月底，村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小饰品，于是前阵子赵薰亲自到山下的小镇替即将过生日的徐惠买了一份小礼物，还特意用小礼盒包装起来。

赵薰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应该趁早将礼物送出去才对。

于是她看了看四周，往前走了几步。

“那个...林娴阿姨。”

听到赵薰低声的呼唤，林娴回头，双眼有些红肿。

“我之前给徐惠买了一个礼物。”赵薰从口袋里抽出一个用红色礼盒包装起来的物品。“我能把它放到里面吗？”

“这个...”

一旁张美媛也走了过来。

“你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不早点说？万一破坏的仪式，会不吉利的。”

赵薰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此时墨遥也走了过来，微笑的看着赵薰。

“没关系的，这是赵薰小朋友的一份心意。而且将礼物也一并放在里面也没什么。”

“副书记，是真的吗？”

墨遥点了点头。

“谢谢你，副书记叔叔。”

“快去吧。”

......

夏吕回到房间之后，立刻脱下衬衫往地面一丢。

房间里的热气闷得他打开窗户，然后习惯性的伸手打算将窗帘拉上时猛的一顿，他想起这个动作已经是多余的了。

“我已经不需要再将窗帘拉上了。”夏吕低声的喃喃。

房间的窗口外紧邻着一片茂密的杉木林，被一排低矮的石墙与夏吕的家隔开。布满青苔的石墙虽然不高，却也能起到足够的阻碍功能。

石墙的另一边种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绿色植物，刚好就正对着夏吕房间的窗户。

其实夏吕很早就发现，徐惠生前经常站在那堆绿色植物的后面，以杉树作为掩护。这种情况似乎从年初，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个女人总是这样。”

夏吕忽然有些烦躁。

徐惠总是偷偷的躲在杉木林之中，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或许在她眼中，这是一种爱的表现。可夏吕却觉得她非常恶心，甚至是变态。徐惠的行为已经到达了一种疯狂的地步，疯狂得几乎让夏吕喘不过气来。

她总觉得她和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自以为是的待在自己身边，自认为自己一直在痴心的等待。直到有一天自己终于会被她的真情感动，期待的爱情也会如愿花开。

而然徐惠却没想到夏吕最讨厌的就是这样，他认为徐惠的感情十分虚假，根本连爱情也算不上。

在夏吕的眼中。徐惠只是个单纯沉浸在自己恋爱世界的一个自私的人，而且还强行将自己代入她所陶醉的世界里，成为一个可笑的男主角。

不止是徐惠，小衫村里每个村民都是如此。自从搬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之后，夏吕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成为了村民口中的一个八卦人物。

先是从繁华的大都市搬到纯朴乡村的别扭少年，再来又是离经叛道的冷漠儿子，如今还成为了不幸早逝少女的暗恋对象。

他们总是自以为中心，然后强迫身边的人成为他们心中构想的故事人物。若是夏吕不遵循他们的心意来演出，就会惹来一阵让人发狂的唾骂。

双拳用力攥紧，夏吕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的杉木林。

夏吕早就知道徐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他却不想迎合徐惠来演出这场可笑的爱情故事来供村民们观赏。

但是徐惠却丝毫未曾察觉这只是她单方面既霸道又自私的期待，她不曾要求夏吕对她说什么或做什么，而是以婉转的方式引诱夏吕说出她想听的话，做她想做的事情。

——你觉得我和城市里的女孩相比怎么样？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我真是受够了！”

强迫别人去做不想做的事，简直就是自私，霸道。可村民们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还将这种可恨的行为当成是优良传统传承下去。

夏吕不希望就这样渡过自己的一生。他要做真正的夏吕，而不是什么工坊家的夏吕，更不是小衫村的夏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