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城望》
胡雪岩出杭州城筹粮已经有一个月了，杭州城此时的情况正如胡青云所说，已经不能算的是严峻，而是严实了。
太平军的军队从三个方向压近杭州城之后，整个杭州城已然内外隔绝。只剩下杭州城东门外的一段西湖长堤处没有长毛看守，尚可偷渡出城。
起初杭州城里的百姓和军队还能在杭州城外五六里的地方内活动，随后，在稽鹤翁的指挥下，杭州城守军与长毛展开了小规模的拉锯战，几乎，每天都有战事。长毛似乎对杭州城内缺粮的情况十分了解，并不打算立即拿下杭州，而是打算就这么围困着杭州，等粮食吃光之后让杭州不战而败。所以每天杭州守军与长毛的交战都是蜻蜓点水式的稍微一接触双方就都鸣锣收兵。即便如此，每天杭州城外都会留下几具尸体。
又半个月后，太平军知道杭州城守卫的力量也并不是很充足，干脆就在杭州城外半里地处安营扎寨。稽鹤翁排除城的探子出去外面打探之后回来说杭州城北面和西面都已经被太平军占领，只有南面还可以隔江与江南大营的一只队伍遥遥相望。
一月之后，杭州城内已经开始闹饥荒。
在王有龄的主持下，粮台办副使张罗着办起了施粥帐篷，在杭州几处人员密集地地方发放免费的白粥。
这样断断续续地又坚持了大概十几天，粮台办副使再去清点藩库里清点粮食的时候，发现粮食已经不够坚持半个月的了。
……
话说胡雪岩这边见到了陈三之后，打眼一看，发现赵三浓眉大眼，最丑厚实，穿着一身朴素但是干净的藏青色长跑，叫上登着的是最普通的两层底布鞋，手掌厚实一看就孔武有力，更重要的是他眼睛里只有一些担忧和焦虑，完全没有一丝丝生意人的狡黠和奸诈，对他已经大有好感。其实想给人留下好得第一印象，一切的伪装都是不中用的。如同胡雪岩这般聪明的人，你在任何伪装，也不可能让他把一个心思九转的人看成直性子的勇夫。那五岭山的冯长水初次接触胡雪岩，对胡雪岩十分客气，几乎是言听计从立马归还了军火，但是胡雪岩还是一下子看出他是一个不老实的人。
在见到赵三之前，胡雪岩已经收到了一封王有龄的亲笔信，这封信是探子冒着极大的危险，装作普通老百姓的模样送出来的。信上写着：
“一月孤城半月粮，杭州已然亟待亡。
将军瘦骨如干柴，百姓辘辘皆饥肠。
遥闻城外肉沸汤，再看城内食秋桑。
但知四围皆战场，仍得抚城遥相望。”
这首是里面没有责难胡雪岩一句，但是杭州城内食不果腹危在旦夕的情况已经让胡雪岩心里刀绞一样痛。
但是在酒席上，胡雪岩却没有跟陈三说一丁点要他帮忙送粮的事情，只是跟他讲了讲上海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情。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尤老五却在一边暗暗着急。
从上海聊着聊着，胡雪岩慢慢聊到了杭州城上面。
说道杭州城，胡雪岩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眼泪突然一下子涌出来。
赵三慌忙问道：“胡叔爷，你这是怎么了？”
胡雪岩唏嘘着说道：“杭州城的百信现在连树皮都啃不上，我却在这里喝酒吃肉，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赵三说道：“现在已经有那么严重了吗？”
胡雪岩苦涩道：“你看看这封信吧，这还是送信之时额情况，眼下的形式估计比那个时候还要严峻。”
赵三看完信之后嘴里喃喃道：“王巡抚也是好汉啊，但知四围皆战场，仍得抚城遥相望。相望京都，忠君爱国，这样的忠臣多少年没有了！”
胡雪岩一愣，他感觉这遥相望应该是盼望自己赶紧送粮的意思，怎么到了赵三嘴里就成了盼望皇上了？
赵三看到胡雪岩一脸悲戚，说道：“胡叔爷，我知道你还想着回去送粮食。但是杭州城现在形式如此危机，你再回去恐怕深有不测啊！”
胡雪岩说道：“赵兄弟，我从小在杭州城长大，那里的每一条街道我都熟悉，每一个人都在我眼前出现过，他们是我的乡亲父老，现在他们连饭都吃不上，我怎么能想着自己的安危而置他们于不顾呢？我知道此行希望渺茫，但是我还想试一试，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的。赵兄弟，你总不希望我胡雪岩是一个苟且偷生，忘恩负义的小人吧！”
赵三听了，良久无语。
他叹了一口气，手里捏着那一封信，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被道上的人追杀，同样也是没饭吃，没地方税，饥肠辘辘，亡命天涯。那个时候自己也渴望着有胡雪岩这样的人送自己一口饭吃吧。但是这世道上，胡雪岩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胡雪岩看到赵三眼神中的犹豫已经有所松动，当下“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说道：“胡雪岩代表杭州城内的数十万百姓，请赵三爷出山送粮，解杭州城之危难！”
赵三其实心里面已经答应了，只是心中有所感动，一时失神。胡雪岩这突然的一跪，吓得赵三猛地跳了起来。
赵三跳起来之后不知所措。江湖里最讲究的就是辈分，胡雪岩是人所公认的爷叔，即便是赵三尤老五也得喊一声叔爷，此时此刻胡雪岩一跪，赵三能不害怕吗？
赵三赶忙扶起胡雪岩，说道：“胡叔爷，你这就折煞我了，你赶紧起来，我帮你送粮就是了！”
胡雪岩站起来之后抱拳再谢。
尤老五此时敬酒说道：“我就知道三哥不会不帮忙的，我敬你一杯。”
赵三喝下这杯酒之后，看向胡雪岩，说道：“叔爷，这忙我可以帮，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胡雪岩说道：“你说就是。”
赵三说：“这趟买卖肯定是要出人命的。兄弟们都不容易，这趟镖一定要先付钱才行。不然兄弟们不安心。”
这个条件在胡雪岩的意料之中，胡雪岩没有丝毫犹豫就说道：“这是应该，你要多少？”
赵三说到：“我不多要，按例没人十两银子，兄弟们凑起来有一百多号人，镖头要得多一些，得一百两。我收你两千两银子。”
胡雪岩一听，更觉得赵三这人可以倾心相交。他本以为赵三会乘机抬杠，没想到赵三竟然只要两千两银子。胡雪岩说道：“这不行！”
赵三眉头一皱。
胡雪岩说道：“这趟买卖不止这个钱，我给兄弟们三万两。”
赵三吓了一跳，说道：“这么能行？这坏了规矩。”
胡雪岩说道：“实不相瞒，这次我还请了一支洋枪队，费用就是三万两。赵兄弟是有本事的人，凭什么比洋人要的少，你就不要推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