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旧时秋歌

牧笛悠扬银发耀，触目苍凉笑浮华。

“一帘微雨剪清风，一声吟唱诉秋愁，斑驳光影陆离落，浅盈盈笑红林漾。谁醉了谁的执念，谁解了谁的相思，谁还在盼着良人归……”凌月声音清亮，唱起歌来，动听悦耳。

那首相思赋，她二人一同完成，算是这份已被岁月洗涤消失的友谊中，唯一余留存下的东西。

那悠悠的调子，至今仿佛都还在她耳边回响。可今时今日，百转千回，她与她已是陌路之人——她为陌路，自己，为末路。

霄云紧抿着嘴唇，转身面对着这些仙者，暗暗吸了一口气，也冷静了许多，缓缓开口道：“千年之前，我与鲛人王交好，那时鲛人族刚现世，便遭到了杀戮。”

“也就是当初的石奕，他为了自身修炼，欺骗南海岸边的百姓，用赠给他们自己炼出的失心露，让这些无知的凡人将失心露倒入南海，再大肆去扑杀鲛人。凡人们再捉住鲛人过后，将其刺杀至死，剮去双眸，尸体扔至海中。”

“失心露，那是什么？”周围仙者此刻脸色都变了变，唯有太白稳着情绪，开口发问。

鲛人族听着霄云道出往日之事，紧握住了拳头，极力压着心底的愤怒，脸上也全然是对那段噩梦般往事的惧意和恨意。

霄云看着太白，心里也知道，此刻也只有一向冷静的太白愿意听自己解释那段往事了：“失心露是石奕针对鲛人族所炼制的一种毒药，当初石奕就是将此毒赠予凡人，利用凡人的贪欲，借此获得鲛人族的眼眸。吾当初发现之时，直接寻到了石奕，他却威胁吾将吾与鲛人王暝幻之事告予他人——那时候，吾受父王之命，已与一方天君定下婚事。与暝幻之事，还未到开口的时候。”

“在吾终于想清楚，准备揭开石奕丑陋的面具时，他却已经利用这段时间布下了一个圈套，将吾紧紧套在其中。”霄云此时还较为冷静，似是那份苦痛，她从未承受过一般淡然，语调朗朗，缓缓叙述着往日惨痛，“那时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吾在向天帝接发他之时，他反咬吾一口。那时吾才知道，吾犹豫之时，他已利用鲛人族的怒意，屠去了整整一个渔村。他大抵是幻化成了吾之模样，使得活下来的村民，指认出吾。”

“而那时，他将吾与暝幻关系挑出，于是你们都因着这份说不清的关系，咬定是吾与鲛人族一同去屠杀了村子。”霄云越说，情绪越平稳，身体周围的邪气也在慢慢消散，“呵，可笑的是，他石奕没算到的是，放弃解释和抵抗的暝幻，最终还是对他出手了。”

有的人，一直要到死的那一刻，方能看开很多事情。

说是看开看淡，此时的她，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解释，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吾在这里以当年霄云上仙的身份，以……一位真正的仙的身份，对于当年天界与鲛人族之事，想告诉大家，这个世间，对鲛人族，太不公平——就像孪生子的传说一样，身为仙者，应当对众生皆持温柔之心，此时此刻，我也放下那份仇恨了。”

“老朽还是不解，当初既然背负着如此大的委屈，你为何不言？”执邢雷君最先从霄云这番震慑人心的话语中回过神来，带着一丝就要被消去的不置信问道。

霄云听着这话，脸上神情变得苦涩起来：“当初天界，因着石奕所言，无一仙者相信吾，吾的父王与母后，用那般失望痛心的目光瞧着吾，也不愿相信吾的话——那般情景，吾已然失望透顶，何来的力气解说证明？”

“愿吾今日所言，能得到各位信任，不求吾能洗清冤屈，不求史册改写，只求各位，能饶恕鲛人族，给予他们最后的安土。”

随着她的话音变得飘渺，秋歌恍然抬头，眼前霄云的身子，已比之前更为虚无，如同云烟一般，一吹即散。

她身体周围的邪气也在这时淡了去。

回忆里奏起一曲《相思赋》，洗去了她满心愤恨，叫她心情平静无比，使得她终于能扬起嘴角，笑得温和淡然。

“霄云前辈！”秋歌惊呼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霄云淡淡笑了笑，眸子里的海洋，渐渐黯淡，她的笑容淡然且温和，声音愈见远去，语气却也轻快了许多：“吾想了很多，现在想想，这世上会相信吾的，也只有暝幻，以及那个人了……”

“丫头，好好护着舞子茉，此次的事情，是吾对不住她。但是最对不起她的人，还是你呢！”

话音远去，霄云的身影也渐渐远去，化为一缕云烟，升至空中消散。

霄云这缕魂魄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她突然就想到，如果那个人没有死，以她的能力和身份，再加上她和自己差不多的心境，恐怕她也会和自己一起帮助鲛人族的吧？如果是她，会不会做的比自己更好呢？如果她未离去，自己也不用想念着这一生唯一的朋友啊！

她对这个天下失望透顶，在最后，足以让她勾起嘴角温柔笑着的，只是那个给了自己温暖怀抱的暝幻，以及那个给自己带来无数笑声的凌月。

霄云撇去“吾”的自称，在最后一刻，喃喃自语道：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和唯一的朋友啊，我好想你们呐！

好想念，那些温柔的时光。

秋歌目送着霄云身影消失在这蓝色大海之中，转头看向那边的仙者，带着一丝哭腔声音颤着说道：“你们，还不信吗？”

鲛人们也纷纷低泣起来，望着霄云消失的地方，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神情愣怔。

执邢雷君撇了身边默然的仙者们一样，对上秋歌那含泪的目光，沉吟道：“秋歌，你要知道此事，当初已成定局，如今再翻出来，无凭无据，如何去相信一个已为邪仙的魂魄所言？”

“鲛人族今时今日所放出的这些幻术，已让外界死去了多少生灵，你可知道？天界对鲛人族的惩罚，是必须的。”太白金星神色毫无起伏，似是霄云刚刚说的那番话，都与他无关一般。

秋歌咬牙，鲛人族再次沸腾起来，嚷着要与这些顽固仙者决一死战。

“停下！”秋歌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挡在鲛人族之前，鲛人族瞧着她坚定的目光，和她怀中抱着的公主舞子茉，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神情却依然愤怒，不亚于千年前为给王和王后报仇的他们。

秋歌看向太白等人，眸子里闪着坚定不移的光芒：“各位仙者，若你们执意与鲛人族一战的话，我秋歌，定当在鲛人族之前，替霄云前辈、孪生姐妹红裳蓝裳，以及怀中的这个小丫头，继续守护鲛人族！”

“秋歌！”执邢雷君一副恨铁不成钢发神情瞪着她，抬步一副想要把她给揪回来教训的模样。

离绍却突然抬手挡住了他，执邢雷君瞧他一眼，可离绍还是不开口说话，作为离绍的手下，执邢雷君咽了咽心中怒气，停在原地。

秋歌一笑，笑得如平日一样开朗：“本姑娘，也不是不懂事理之人，我自然知道我所说的话会给我自己带来怎样的结果，但是鲛人族，我必须护！”

太白瞧着她，处变不惊的开口道：“那你，是想背叛天界吗？”

秋歌耸耸肩，嘻笑着说道：“我本属天界，怎么会愿意站在和天界敌对的位置呢？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我没想背叛天界，也没想为了鲛人族而与天界战斗，我想要的，是鲛人族与天界的和谐谈判，是天界对鲛人族的原谅，是鲛人族的冷静。”

“我话已说得清清白白，无凭无据，何以相信！”太白怒道。

秋歌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这件事情。

“要人证么？本王算一个，本王身后数万的虾兵蟹将，更是能算上！”一直在一旁以不屑的目光观看事态发展的南海龙王终于开囗。

众人又再次将目光投向南海龙王，南海龙王一向胆小怕事，性格软懦，在仙者相聚时对每位仙者都十分尊敬，性子较为温和。

他虽然胆小，却一向极赋担当，对于南海之事，总是一丝不苟，为人心慈。

这样的他，第一次在看向太白等人时，目光里满是不屑和鄙夷。

秋歌带着一丝欣喜看向他，这可是南海龙王啊！身为南海主宰，他一定是知晓当初事情的吧！

南海龙王冷哼了一声，说道：“当初事情发生时，本王游历在他处，并不知南海发生了霄云所说之事，也一直和仙界一样，厌恶着这个种族。直到前段时间，一位紫衣仙君寻到本王，告与了本王当初的前因后果，本来本王是不愿相信的，直到本王按照仙君所言，在南海岸边最大的一个渔村里，发现家家户户都有着祖传的蓝宝石……”

说着，南海龙王从袖间掏出了一块闪闪发亮的蓝色宝石，眼眸大小，宝石边缘，还挂着一圈淡淡的如同泪珠一般形状的晶体。

“这渔村世代打鱼为生，拥有几颗宝石，本也不足为奇，但是这蓝宝石上，却有着鲛人族特属的幻光！”南海龙王说道这里，神情愤怒，俨然是护自己子民的正派模样，“若你们还想要物证的话，这蓝宝石，便是对那段事情最为有力的诠释！”

紫衣仙君……秋歌在心里又是一阵酸涩，鸑鷟大叔他为了这个天下，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到她在稳定情绪后，又一次为了鸑鷟的离去而惋惜和心酸。

此时，太白金星等人终是无话可说，天界之过，也就是天帝之过，这叫他们，如何去回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