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低级
张渐凝和朱夜卿并不知道他们上楼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们现在正站在西区警署的一哥张警司张传僖的办公室里。
新人到岗，总是得报到的。
张警司的办公室收拾得很利落整齐，井井有条，但是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张渐凝最开始想不出来，后来才明白过来，不太像是一个警察的办公室，就算是一个警署的一哥不用堆太多的案卷材料，但是在97年还没有完全实现无纸化办公的时候，这样的一个办公室显然有些太干净了一些。
张警司对于他们两人的到来显得十分热情，当然，是香港人特有的彬彬有礼的热情，也是职场上始终保留距离的热情，所以哪怕是谈话时一直都是彼此面带微笑，但其实温度并未有上升。
“你们两个来了，真是太好了。一个是听说破了很大的案子弟兄们都挺服气的名侦探，一个是公安部派驻本港挂职调研的大陆女公安，西区警署欢迎之至！”
张警司笑着，放了两杯咖啡在桌子上，似有期待地看着张渐凝与朱夜卿。
只不过，他的话语并非如他的表情一样显得那么和善。
首先，不管在任何地方，大陆也好香港也好，警队的上司管下属叫做名侦探，那绝对就是有些架起来烤加吊起来打加挂起来晾的意思，就好比任何时候，你的前辈向别人推荐你的时候，言必称此子绝壁人才金鳞岂是池中物假以时日前途无量不在话下，那么其实其内里未必存着十足十的善意。
其次，张警司提到朱夜卿的时候，十分强调“大陆”二字，尤其是管朱夜卿叫做“女公安”，实际上就是明着在说你朱夜卿不是“警察”。多少年来香港对大陆总是有一种俯视老家穷亲戚的心理，97回归之前就一直存在，97回归之后甚至更加被刺激得颇有跃出水面之感，因此，如果说张警司对于张渐凝的态度无非出于一种“人才有用但不好用”的微妙心思，那么对朱夜卿就十分单纯，完全是一个“北姑无非也就是胸大一点罢了”的机械逻辑。
张渐凝和朱夜卿对视了一眼，这位张警司张大人难不成是今天来姨妈了？这么说话不修饰心意的风格，难不成他以为他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古龙式侠客？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成西区警署的一号？
人在职场，内心喜不喜欢一个人并不重要，标准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没有主动做什么招惹了我的事情，那么，即使你的做派十分不对我的胃口，我也不会去对付你。因为中国人都是比较讲面子的社交理念，像张警司这样当面不给面子的，就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了。
联想起电影里面，张警司一直对麾下警员处于失控的状态，以陈国忠为首的重案组从来都是自行其是，组员陆冠华、郭子琛、李伟乐几个人基本上对张警司只存在象征性的礼貌——沉默，尽量不顶嘴，该干嘛干嘛，下了班你小子是谁。
如果说王宝在这个地盘上如此嚣张得不像话，那显然和西区警署始终没有整合成战斗力有关系，陈国忠有心杀敌，手下的兄弟很讲义气，能打能拼能吃苦，但是奈何顶头的这个上司智商明显不足，只能够以不断地监督重案组有没有出错来刷存在感，所以难怪王宝越玩越大了。
而张警司其实也很清楚现状，但是他的选择其实很孩子气，陈国忠你们不好管，我干脆就放弃了，不如趁着陈国忠要退休，直接把这个重案组重新洗牌好过了。
朱夜卿突然之间有了一丝明悟——眼前这个上司其实并非对他们有恶意，而是在一种十分矛盾的心情当中，试图敲打他们上道，希望敲钉子打乱原来的格局，甚至组建一个新的重案组。
张渐凝的履历是做过一段时间刑警又做过一段时间卧底，现在回到警队必须调离原来的部门，所以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西区警署，也就是说他现在没什么背景。朱夜卿是北姑，额，是大陆女公安，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不能映日的荷花红个屁，你是有个大好背景，但是山高皇帝远，到了香港其实你也一样是没人罩着的。
在张警司眼里，今天报到的这两个人，一个面嫩一点，看不出有什么扎手的，另一个成熟一点，除了波大之外也看不出什么扎手的，自然是要敲打一下今后才好管理。
只可惜，我们是穿越者啊，如果是在你手下会一干就十年的警察，或者真的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点什么迎合，然并卵，这只是你个人一个太美好的想法，而且，你的想法虽好，做法却很二流，所以，稍微有点智商的人应该不会一下子就上你的车。
因此，这个张警司管不住如狼似虎的重案组，果然不是没有原因。外斗外行是各行各业很多领导的通病，但是内斗起码你得内行啊，内斗都和一个小学生一样，被架空就毫无疑问是一加一去你妈的不等于二那还该等于几的定式了。
张警司在原剧情里是一个挺面谱化的人物，除了拖自己人后腿，其他的啥也不会，不曾想转化到了剧情世界了，依然思维行事十分面谱化，对不起，这就是您个人的问题了，作为穿越者除了利益相合，不然从来没有必要去配合一个弱智的NPC。
张渐凝和朱夜卿没有碰张警司冲好的咖啡，只是一脸认真地表示一定会服从领导好好工作，双方寒暄了几句之后张警司大概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如他的预想，于是办公室里有点冷场，张渐凝和朱夜卿见状也就准备告辞而去。
到了门口，张警司说：“你们的办公桌和柜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挂有你们的名字，如果找不到再来问我吧，不要客气，今后都是自己人。”
张渐凝一听心里也是一乐，看来，这位哥哥当真是一直行走在弓形虫水平的“一个棒子加一个胡萝卜”思路中啊，而且还是见面先给你一棒，能不能实现下马威完全没有评估过，而发现没什么动静了又赶紧心虚地补上一个胡萝卜的那种……唉，太低级了，算了不说了。
离开张警司的办公室，张渐凝和朱夜卿走去重案组的办公室，下楼梯时张渐凝伸着脖子看楼梯下面的门廊，朱夜卿知道他在找刚才那个女警，不由得心里一阵恼火，只是忍住了不说。
老娘比前比后哪里比不过这个NPC，居然如此猥琐而且毫不掩饰地去瞄剧中人物，该死，该死！
朱夜卿貌似自动过滤掉了此前张渐凝同样猥琐而且毫不掩饰地去瞄她的时候，她当时心里那种如油锅般滋滋作响的恼恨。
总之，你敢这么瞄我，当然是罪该万死，然则，你敢这么去瞄别人，那你就更加是万死难辞其咎。
作为女王，强盗逻辑是第一门必修课，不满分就是不及格。
张渐凝走在前面，自然不知道他身后的朱夜卿已经是用眼神把他消毒了一遍，还在想着楚行云这一次不知道还在不在宣传科做事，紧接着，张渐凝又想起了那次狼狈的夜袭与那双暧昧的丝袜，不自觉耳根有点红。
朱夜卿看在眼里，怒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那正在燃烧的小宇宙，一不小心把脚下的瓷砖踩裂了一块。
张渐凝听见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惊讶了一下又笑了出来：“所以说嘛，胸大的女人下楼梯看不到路就是麻烦，这不，人家好端端的一块瓷砖也给踩坏了。”
任何时候，领导出了什么尴尬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用善意的笑声来化解，并且借势夸赞一下领导显而易见的优点，将之联系起来表示这其实恰恰是一件好事。
张渐凝觉得自己应对得体，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可当张渐凝抬起眼来去看朱夜卿，打算看看自己的话效果是不是良好如预期的时候，满脸的笑容却慢慢地凝固了，只见朱夜卿终于因为张渐凝的笑话而崩断了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她黑着脸冷冷地看着张渐凝，那眼神绝对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在为晚餐作俯瞰状的审视。
“你真低级……”
“额……等等……”
“你他妈的去死！”
朱夜卿张渐凝抬起脚，直接把张渐凝从楼梯上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
张渐凝的嚎了一声之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惨叫声连绵不绝。
张警司在办公室里，听见门外朱夜卿的怒骂和张渐凝的悲鸣，看了看摆在桌子上两杯没有动过的咖啡，一边出于不浪费的心理端起来自己喝了，一边摇着头说道：“这么好的咖啡都不会欣赏，一出门就打打闹闹，北姑果然就是低级啊。”
张传僖突然对自己的计划有了点不好的预感，这两个人的加入，不会让情况变得更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