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死抉择

前线大胜的消息传来，总算是让花飘零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花飘零的圣德贤淑之名也在玄国甚至四海的民间广为流传开来。大抵是为了感谢花飘零在国内叛乱之时出资救济百姓的善举，很多百姓也开始为花飘零修庙，很多人称赞花飘零是菩萨转世、神女降临，各地官府也倒乐于顺应民意，修剪庙宇来讨好现今花飘零这个玄国绝大部分权利的掌控者。

但是面对民间越来越高的声望，花飘零却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样鲜亮的光环之下是隐藏的杀机。

她的名声越显，玄琪的位置就越发尴尬。即使在玄琪眼里她是在帮他稳定天下，她是在听他的指令，但是如今她的势力过大，日后玄琪只怕也会真的对她心生嫌隙。

看来是花禀业见花飘零一直没有真的对玄琪做出什么具有危害性的动作，这才有所怀疑，才借着这次赈灾和救济灾民的时候不遗余力的为花飘零宣传，故意为她和玄琪真的生出嫌隙创造条件。

可恨的是花飘零即使明知道是这么回事，她还不能反驳。只怕就算是玄琪知道这是花禀业故意而为之也还是难免中招。这就是人心，只要怀疑的种子种下去了，那就难以扼杀。

花飘零抚了抚额，看着朝堂下一片因为平了叛乱之后的热闹气氛，然后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龙椅。玄琪一如往常的没有出现主持朝政，但是此刻花飘零已经隐隐的有些拿捏不准玄琪现在究竟是在和她做戏还是真的对她有了什么不满。

“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已经拟好了五国会议要准备的事项，请娘娘过目！”礼部侍郎很是意气风发的说道。

也是这一仗赢了，也算是了结一桩麻烦事，这接下来的五国会议就不会因为战事而被迫停止，让玄国丢了颜面。

“嗯。”花飘零点了点。

她也明白，只怕这次的五国聚首玄琪不仅要办，还要大办。毕竟是玄琪上位以来的第一次，怎么说他也不会就这么退让，或者让他国认为这次玄国的皇帝不如其他人的。玄琪的登基理由毕竟不是怎么靠得住脚，只不过这样一来，只怕玄琪会打算在五国会议之前就解决玄雅的事情，他是不会让自己登基时的强劲对手留到让其他几国到玄国的时候参观看笑话的。

花飘零由不免想到青玉。昨夜刚刚从别苑回到宫里，青玉那神态与身体的情况确实不怎么好，回来稍稍静一静，花飘零大概也想到了这些事情大抵是和玄雅脱不了关系的。

青玉不管怎么说都是春宵阁的头牌，以前有玄雅关照着，不论怎么说都没有理由就这么简单的说接客就接客了，就算是玄雅失势，青玉那个性子也不是任由他人胡来的，他自己不愿意只怕是自尽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而能够改变和牵动青玉的，估计也只有玄雅，应该是玄雅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才让青玉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有些出神，花飘零就胡乱的结束了朝议。回到朝凤宫，一面看着书临在威远王王成栋兵败之后传来的秘密消息，一面有条不紊的安排这书临的下一步举动，让他盯死王成栋。估计花禀业在这个时刻一定会灭口，所以书临在王成栋身边拿到关于花禀业通敌卖国的证据之前绝不能让王成栋死掉。

“主子。”一条黑影出现在花飘零面前，落地无声。

“嗯，查到了？”花飘零放下笔，将密信卷好放入信鸽脚上的竹筒里，用蜡封好，然后在外面小心的抹了毒药。

那黑衣人微微行了一礼，然后说：“查到了，春宵阁青玉于一个月前开始卖身，但是只接待达官贵族，而且一直在暗中贿赂寿王府守将。”

“达官贵族？贿赂？难道……”难道青玉是想要联系权贵救玄雅出来？这个傻瓜，这怎么可能行得通！花飘零微微皱眉，然后说，“棋洛，你先不用去看着花府的动静了，下了朝之后就去寿王府看看寿王爷的状况，把寿王府的路线图和明着暗里的守卫分布图绘制下来给我。”

“是。”棋洛回了个礼便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下完命令，花飘零却又有些犹豫。想为了青玉做些什么，想救玄雅，但是救了之后呢？如何面对玄琪的怒火？这个时候做这件事情无异于是在她和玄琪的关系火上浇油，但是想起青玉的模样，她又觉得自己真的是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玄雅面临死亡，估计玄雅死了，青玉如今也是不会活下去的。

要为了青玉和玄雅去触怒玄琪吗？花飘零微微闭眼计较着得失，理智在说服她不要去管这件事情，可是却每每在她决定的时候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选择。

花飘零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很多时候不是人不理智，而是有时候有些感情和事情即使再不理智也不得不做。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只能瞒着玄琪了，不说瞒多久，起码在花禀业的事情完结了和她离开皇宫之前先瞒着吧，虽然这样一定会有风险，可是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夜晚，花飘零又去了别苑。一推门，就见到了青玉，惊讶的看着花飘零。

“这么晚，你想去哪儿？”看着青玉一副想要离开的模样，花飘零大约也猜到了青玉想要做什么，语气不禁冷了一分。

“我……零儿……这……”青玉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或者是在被花飘零撞见那样的场景之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花飘零，总是他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进屋吧。”花飘零淡淡的开口，但是那堵在门口的气势却越发强盛起来。

“不。”青玉抿紧了唇，抬起眸子坚定的看着花飘零说，“我要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眼前的人看似坚定，可是那抿紧的唇却不住发抖，那个地方，他都不愿提及了，怎么还能够这般坚持着要回到那里去？

“你的伤还没好，进屋吧。”花飘零的语气却不禁柔和了一分。

“我……”青玉正想拒绝，花飘零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青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花飘零迈进大门，顺手就将大门关紧了。

青玉看着在花飘零身后关上的大门，再看了看没有什么神情但是却直挺挺的站在门前堵着门的花飘零，终是垂下了头。

“零儿不要管这件事，我一切都是自愿的，那里……才是我的去处，我本就是红尘烟花地的男子，现在这样也是必然的。”青玉说这话的时候很淡然，但是我知道他那双低垂的眼眸里一定溢满了哀伤。

“估计过不了多久，关于寿王爷玄雅的案子就会定下来了。”花飘零突然说了一句，惊得青玉立刻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花飘零，那眼中的哀伤还没有褪去就转为了一种绝望。

“来不及了吗……为什么……”青玉喃喃道，那双眼睛渐渐失了光泽，“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有这样不公的结局……我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语无伦次，这幅模样让花飘零不忍再看。

“他会没事的。”花飘零不禁安慰道。

“怎么会没事……古往今来帝王之争，从来没有不见血的，寿王爷为先太后嫡子，这次只怕凶多吉少。”青玉似乎恢复了些神智，苦笑着说道，却像失了灵魂，转身往屋内走去，也不再执着着要出门了。

“那就救他走吧。”花飘零见青玉直愣愣的差点撞到墙上也不管不顾的，只好拉了他一把说道。

“谈何容易。”青玉看了花飘零一眼，然后又摇了摇头。

“会有办法的。”花飘零却没有退让。

“如果你真的有办法，不说求你救他出来，只要能让我进去看看他，陪他一起死，就算最后不能同葬一处也是好的。”青玉看着花飘零闭了闭眼，然后转身，那闭眼转身的瞬间青玉泪如泉涌的模样，让花飘零止了步，没有再上前。

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青玉泪如泉涌，说出这样的话……花飘零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对待爱情也是这般，可是却无从比较，也没有得到答案。她的爱是迷茫而不确定的，和花品茗的感情她也执着，可是她在面对娘亲的仇恨的时候选择了回避，在和花禀业的斗争时再一次回避，把选择权交给花品茗，这其实也是一种不负责任，也是一种残忍吧……

而她和张景虽然相处的愉快，可还是没有达到那种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境地，所以她也放弃了张景。

是她错了吗？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缺少了像青玉这种能够舍命豁出去的带着绝望般的爱，和锦儿那种不择手段获取的锐利与勇气才让她总是徘徊和犹豫在感情的路上，对自己不确定，对对方也不确定。这真的就是爱？

花飘零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她还不知道这次大军得胜还朝之后，花品茗回来会给她一个怎样的答复，他是选择花禀业还是她？他若是选择了花禀业，那她是不是就应该放弃，还是说不顾一切的挽留？

甩开脑海里这些想法，花飘零去书房将一切计划写了下来，然后放到了青玉的门前，这个时候虽然知道青玉正伤心欲绝，可是她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安慰他，也不知该如何去想青玉解释这个计划，所以花飘零也只能采取这么拙笨的办法告诉他。

等棋洛拿来了王府地图，她就会行动，只不过她还要去确定一下玄雅的心意，如果玄雅能够对青玉好的话，就让青玉和玄雅远走高飞吧。

想到这里花飘零便离开了别苑，趁着夜色正浓，潜进了寿王府。

找到玄雅并不难，他就坐在那湖中的亭上，摆着香案弹琴。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断断续续，似乎有着些压抑的心事，又似乎在怀念什么。

他就那么看着一湖的水，在夜色下变得无比深沉，亭中没有点灯笼，他就那么坐着，仿佛融于夜色。

用上娘亲在梦中交给她的具有迷惑人的功效的内功心法，花飘零迷惑了周围的护卫，这类似于幻术的功力让摸得一些法术门道的花飘零结合起来，仅是些微小的动作就几乎能够无声息的将人陷于幻境之中。

然后花飘零一身白衣，蒙着面纱就那么出现在了玄雅身前。

玄雅看了花飘零半晌，除了刚开始微微有些惊异，之后脸上倒是有了些坦然和笑意。

“不怕我来杀你？”花飘零微微有些好奇。

“你不会。”玄雅肯定的说。

“你怎知？”花飘零微微有些嘲讽的意味，不是青玉，她是真的未必来这一遭，她也没想过救他。

“没有特意来杀我的必要，呆在这里不久之后就是死期，这一点我很清楚。”玄雅倒是淡然，说到自己的死期也没有太大的波动，“而且你是皇后，要杀我不必自己到府上动手，一句话就可以了。”

“皇后？”花飘零眸中寒芒微动。

玄雅微微一笑，似乎是不在意花飘零会如何对他，就这么直白的戳穿了花飘零的身份。

“你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还从没有看破过，花飘零对玄雅这么说的原因有些好奇。

“从花府那一面开始……其实已经注视你很久了，所以我不会认错的。”玄雅似乎叹了口气，但是语气却没有低沉黯然，“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的功夫也这么好，竟然到这里和我说话也没有一人发现。也难怪……母后会输，我们一直都低估了你。”

花飘零突然想起那次来寿王府时看到的佛经密信，那份没有说出口的感情……所以花飘零一时没有言语。

“那次……来我府上弹琴的是你吧？”玄雅突然说道，虽是问句，语气却没有半分疑惑，“那次请的是盛宴酒楼的神秘琴师，看来你不仅是花府的小姐和当今皇后，这京城最大的酒楼也有你的影子，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这句话倒不是质问，竟有些担忧的语气这里面。似乎是怕花飘零玩火自焚一般，故意提醒她。

“你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状况。”花飘零不由得微微偏了偏头，避开玄雅看过来的目光，微微有些冷硬的说道。

“左右不过一死，没有更坏的了。”玄雅一笑，“你倒不如说说来意。”

“救你。”花飘零这下倒是对玄雅等闲生死的态度有些赞赏。

“救我？”玄雅沉默了一瞬，然后抬头说，“是青玉。”

“你怎么确定？”花飘零不由得再次惊讶，先不说这玄雅身为寿王爷身边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他的死党和支持者，而且他也不能断定身为一朝皇后的花飘零和会一个倌馆的男子这样身份悬殊的两个人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是就是这样，玄雅居然还是猜到了，而且无比准确。

“也许我帮过的和支持我的人不少，我尽心去爱过的人也有，可是……能够拼尽一切爱我的，我知道……只有母后和他。”说到最后，玄雅颇有些自嘲的意味，“母后已死，现在能做到这一步，让人违背皇令，不顾自己生死荣誉来救我的……这世上只有他，再没有别人了。”

“你爱他吗？”花飘零不禁问。

“不。”玄雅还是那般带着些自嘲和悲凉之意，摇了摇头。

“他肯那般对你，又那般爱你，你为何不爱他？”花飘零不禁皱眉。

“爱能够这般等价的交换吗？”玄雅看着花飘零苦笑一声，“他是男子，我爱的……却是女子。我没有他那般能够抛却一切束缚的勇气，人理伦常、地位名誉这些在我的生活里太过重要了，压得我也喘不过气来，可是我却不愿意抛弃，而且我还不爱他。”

“借口。”花飘零不禁为青玉感到不值，“你可知他都为你做了什么！”

“你这般说……他必然是做了傻事。”玄雅突然叹了一口气。

“何止是傻……”花飘零顿了顿，然后问玄雅，“如果给你一条活路，你可愿放下一切与青玉一起走。”

玄雅听了花飘零的话，微微抬眸看着她，月光下那双眼眸淡然带着温和，又似乎有着水面波光潋滟下的一抹难测。

“你与青玉的感情真好。”玄雅却感叹了一句与答案毫无关系的话。

“你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花飘零微微侧头回避了玄雅的话。

“我会待他好。”玄雅低头下去抚摸着琴弦，轻轻说了一句。

仍旧没有直接回答花飘零的问题，但是却让花飘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虽然看见玄雅这副模样，花飘零是很想追问一句他既然不爱青玉又要如何待青玉好的，可是现在既然玄雅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她便是再追究又有何意义呢？

她只能说玄雅这个人，太通透了，仿佛能够知晓人心一般，很多话无需说出来，他似乎就已经领会了。

见玄雅这般模样，花飘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再多留，很快无声的消失在夜色下。

而玄雅仍坐在亭中一根根的抚摸着琴弦，看着面前一片深沉的碧波，花飘零已经不在了，他微微闭目叹息。

生如何，死又如何，总归是你所希望的……

睁开眼，夜里一片宁静，玄雅嘴角却微微泛起一丝苦涩。今年似乎见不到这满池的莲花盛开了呢，也罢，余生已无他求，只愿弥补那一个爱他太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