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羊入虎口
威宗十六年春,北方匈奴来袭,其精锐骑兵一度攻占长城以北地区,战况危急。威宗主战。懿王上书主和称,如今国库空虚,兴兵则劳民伤财有损国本,议和可保他日再战。威宗准奏。同年夏,丽贞公主在和亲途中被刺杀,威宗惊怒。至友人白衣公子处哭诉,白衣公子言:“在下只需一半粮草,便可为弟除优。”
威宗十七年春,白衣公子帅兵收复失地且将敌国向北逼退三十余里。威宗大喜,封白衣公子为护国国师,并恩赐其与懿王同住懿王别院。
懿王别院内的中秋晚宴逐渐迎来高潮,台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台下觥筹交错,其乐融融。懿王与王妃坐于正中央,周围官员的言行举止可尽收眼底。端坐于右下方的吏部尚书李正伸一脸严肃,独自饮酒观舞,时而捋一捋墨黑的胡须。他对面的刑部侍郎葛生则随着曲子摇头晃脑,眼神迷离的望向台上,身边有官员与他敬酒他都没有听到,引起一阵哄笑。
台上一舞毕,还有些娇喘的美人们有序的站成两排,向前方官员们行礼。
懿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本王素问葛大人才华出众风流倜傥,李大人正义廉洁清心寡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正伸与葛生闻言,前者笑而不语,后者向懿王谄笑,“王爷真是取笑了,都说藏音阁美女如云,如珍如馐,今日能得见,不仅是下官,在场其他人也感到荣幸之至啊!”
在场官员纷纷附和。懿王大笑与葛生干了一杯,他身边的王妃却面露担忧。
李正伸不屑道:“先皇曾赞王爷身在乱世心在桃源,因此在登基后造了这座犹如世外桃源的地方赏赐给您。如今看来,也只是被用来荒淫享乐罢了。”
这李正伸胆大妄为,竟敢当面指责懿王。其他官员腹诽着沉默下来,悄悄观察懿王的反应。
懿王放在唇边的酒杯一顿,微笑着刚欲说话,身边的王妃却突然呜咽起来,懿王急忙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慰。其他官员不明所以,葛生壮着胆子问道:“王妃为何突然如此?”
王妃哭的泪花带雨,令人怜惜,她抬头望了眼懿王说:“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害的大臣们误会您。”懿王温柔擦掉她的泪花肃声道:“夫人无需多言。”
坐在葛生身旁的一个年轻官员,因为李正伸的话本就一脸怒气,听完懿王的话后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姐夫为何不让姐姐说!我林轩自小随您行兵打仗,最知晓您的脾性,遇事能忍则忍,可在有些人眼里不解释就是掩饰,再这么下去再给您扣上个荒淫不羁的帽子,谁受得了!”他边说边狠狠瞪向李正伸。
王妃闻言不顾懿王警示的目光说道:“别院里的姑娘都是臣妾命人从外面买来的。”王妃望向戏台上的姑娘们神情凄婉,“她们都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孤女,臣妾的夫君在朝堂上为百姓殚精竭虑,在战场上与敌厮杀,可臣妾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想到了这么个愚蠢的法子,没想到给王爷带来如此多的麻烦.....”
葛生轻叹,“每次兴兵百姓受苦,这次王爷主张议和没有错。”
林轩怒道:“可皇上为何这样对王爷,这别院可是先皇赐给王爷的地方。那个白衣公子算个什么东西!不过赢了一次罢了,竟敢要住进这里来!”
“不得胡言!”懿王怒喝,“此次能成功击退匈奴是国之大幸,白衣国师更是用兵之才,这别院本就是兄长赐予护国有功之人的地方,他当然住得。”
李正伸闻言若有所思,其他官员纷纷称赞懿王深明大义。
爱卿急着赶回戏台,找人抬走了晕倒的侍女,也赶上了侍者上台唱戏牌。
她让侍者将琴放在中央那座石拱桥上,然后席地而坐,双手轻抚琴上。石拱桥的两侧立有石柱灯笼,照得爱卿的音容相貌十分分明。而爱卿坐在光中,只能看到昏暗中人头躜动,仿佛丛林中有野兽出没一般。她深吸口气,幻想叶子,金声,梅婶......那些与她有过温馨过往的人正围坐在一起,笑着听她抚琴。
指尖轻动,琴音婉转,如粉红色的桃花在空中飞舞。叮咚跳跃的声响是他与她初见时莫名的悸动。琴音时而高扬时而婉转,有时轻快洒脱,有时沉重哀伤。描绘着曲中男女充满欢笑和坎坷的情路。只在结尾处,本来充满哀伤的曲调微微上扬,余音袅袅,耐人寻味。
台下安静良久后,葛生涨红着脸大声喊道:“这,这简直就是神童啊!”
众人也跟着晃过神来,纷纷叫好。懿王与王妃对视一眼,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如此厉害。张珩方才也赶过来坐在王妃身侧听曲,他吃惊的望着爱卿,努力寻找她的视线想给她一丝赞美和鼓励,可始终寻不到,一脸黯然。
懿王笑着看向李正伸,见他虽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欣喜震惊早已掩饰不住。
王妃笑着叫爱卿上前领赏,林轩仔细瞧着女孩的模样,眼睛一转:“这孩子也是姐姐买来的?”
“是啊,她从小父母双亡,园子里的人见她卖身葬母十分不忍,便买了下来。”
林轩喜道:“弟弟见她天资聪慧,如能有个安定的住处让她好好学艺,将来必成大器,不如让我领回去好生照顾,悉心教导......”
葛生闻言轻哼,“林将军乃习武之人,平时练兵打仗哪里有时间研究音律上的事,如让她到下官家中更为合适。”
林轩急道:“即便如此在下对音律的喜爱也决不比你少。况且你刚才还低声说自己府上的琴师都比不上这孩子......”
葛生十分不满,“那,那只是本官的谦虚之辞。”
“好啦好啦。”懿王笑着打断二人,“你俩的心思是好,但都算不上是真正爱琴之人。将这孩子送给你们,岂不可惜。”
葛生和林轩闻言都红着脸闭上嘴,其他还有些心思的官员也都碍着王爷的这番话不便开口。
爱卿沉静的跪着,可心却在冰雪火海中翻转。这些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心中却竟是些污秽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像只被扔进狼群里的羊羔,只等着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
王妃见状掩嘴一笑,“能称得上琴艺一绝之人,也只有李大人了吧,不知大人是否愿意收留她?”
李正伸眼中闪过得意之色,面上似十分为难。
懿王对王妃摇头,“爱妃,李大人平时政务繁忙,哪里能有时间教导她。”
王妃神色黯然,“臣妾只是一时心急,想给她寻个好去处,未想到其他,还望大人见谅。”
李正伸拱手道:“王妃言重了。其实也不是不可,只是......”
爱卿咬牙切齿的盯着李正伸,看样子他还没有做好投向懿王阵营的打算,可又心痒痒着,一时犹豫不决。
“既然李大人如此为难,不如将她赐给儿臣。”张珩突然在一旁说出这话来,李正伸的脸瞬间黑到极点,周围官员暗笑懿王竟被自己儿子摆了一道。
爱卿微微摇头警示他不要再说下去,可张珩盯着她的脸继续说道:“儿臣正想找个伴儿,一同习琴......”张珩努力的说着话,心头狂跳,手心里全是汗。懿王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张珩感到自己似赤身掉进冰窖,冷到了骨子里,嘴里的话再也无法说下去。
王妃在暗处紧握住张珩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是臣妾管教无方,让诸位大人见笑了。你呀!神童要是留在你身边将来恐怕要变成神虫了。”
张珩虽心有不甘,但见母亲焦急担忧的神情,只得作罢。
其他官员附和一笑,李正伸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懿王一脸愧意说道:“小儿方才无礼,还请李大人海涵。”
李正伸回礼:“王爷严重了。世子小小年纪便有爱才之心难等可贵,下官对琴研究多年可未曾收一徒,今日便将这孩子收为徒弟,好好调教必不负王爷王妃所托。”
爱卿虽然作了无数次的思想准备,可真听到这话,还是控制不了扩散到全身的绝望和无力之感。恍恍惚惚好像听到有人让她磕头谢恩,爱卿强笑着朝李正伸磕了下去。
“曲子弹的不错。”不知从何处传来深沉又略带沙哑的嗓音,打断了爱卿的行礼。见到来人,在场官员都大吃一惊,甚至有些人露出惊恐的表情。靖王眉头深锁,不知此人这时前来有何用意。
爱卿垂着头无心看来人是谁,只听到嘈杂的寒暄声后,那人慢慢走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