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说话算数
这日傍晚，阴风骤起，呼啸着卷起天边乌云翻滚而来。风中夹杂着雨点，拍打在路边的芭蕉叶上，噼啪作响。
爱卿打着伞，一溜小跑冲进藏音阁的后门，轻甩了甩伞上的雨水，抬头望着泼了墨的天空，喃喃嘟囔：“恐怕要下许久呢。“
“这时的雨都是看起来吓人，下不了多久的。“梅婶笑呵呵的站在楼梯上向她招手，“快来，戴霜和客官们都已经落座了。“
爱卿应声，同梅婶一同前往冬和堂。
“许是几天前临时休业的关系，今儿个客人尤其多。偏巧戴霜的贴身丫鬟突然生病，她嘱咐我务必找个可信的丫鬟顶上，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拜托你啦。“
爱卿闻言一愣，对方是长辈自己只是个小丫鬟如何配用上“拜托“二字，“梅婶又取笑我，如果有事需要我做，直接吩咐便是！“
梅婶见她一脸憨笑，放下心来。
“你师傅已经明令禁止你再出来任职，我擅自把你叫来帮忙，恐怕他知道......“
“知道又如何，那老顽固只会让我练琴，不要理他。“爱情心中黯然，与梅婶又说笑几句，待走至冬和堂门口，整理好自己的仪态，推门而入。
二楼的四间雅室都可根据客人的需求改变房间的布置。爱卿低头进门后，隐约可见巨大的屏风后面有三位客人横坐一排，屋内本来的桌椅都被撤去，只每人身前摆放一个小茶案供喝酒吃菜，戴霜则面向三人跪坐抚琴。爱卿微低着头，在屏风后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站好。
此时一曲《鹧鸪天》接近尾声。戴霜微微蹙眉神情哀伤，一头墨发如绸缎般沿着玉肩泻下。戴霜的长相气质如风雨中被拍打的百合，外表柔弱实则坚强。只是在这个时代并不缺少像戴霜这样偏清高孤傲的女子，像兰凤儿那般热情火辣的女子更受欢迎些。
一曲罢，三位客官齐齐拍手，口中赞叹不断。
只听靠门位置的客官边拍手边感叹，“让在下如何说好呢！霜儿姑娘弹的是极好的。只是光是看到你的脸儿，在下便神思恍惚无暇听曲了。“
坐中间的客官哈哈大笑，“万老弟还是如此多情，只是素闻戴霜姑娘爱琴如命，你这样不顾她的曲子，恐怕不妥吧。“
万客一听急了，“秦大哥可不要冤枉小弟，在下对霜儿姑娘可是倾心已久，她琴曲的绝妙之处在下怎会不知！就比如这曲《鹧鸪天》.....“
“得得，你先别急，今天咱们三人来这儿是品酒会友，图的是个雅字，至于戴霜姑娘最后选谁，那是她的意思。先喝酒，喝酒。“秦客边说边举起酒杯与万客连干三杯，再转身向靠轩窗的那位客人敬酒。只是那客人从始至终只是淡漠的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听到秦客与他说话的声音。
秦客有些生气，但也没打断他，只抬手叫道：“来人，把窗户关上，不知窗外什么美景，竟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
一直想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爱卿急忙上前，走近一看，原来靠窗边的客人竟是前些天在焕春堂里见到的那个多事儿的小少爷，叫什么珩来着？爱卿感叹这个时代太开放，孩子都能逛青楼，她吐了吐舌头，待关好窗回头，发现那叫什么珩的小少爷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爱卿吓得急扯了扯嘴角，低头退了回去。
“张珩！你好好的美人不看，曲子不听，连你秦叔叔敬的酒也不喝？“
张珩英挺的跪坐案前，微微低头道：“珩儿失礼了，自罚三杯。“他喝完续道：“方才戴霜姑娘琴音凄婉，屋外恰又阴风瑟瑟，雨打芭蕉，使我一时陷入哀思之境无法自拔，说到底还是姑娘琴艺精湛之过吧。“
戴霜闻言及忙欠身道：“张公子谬赞了。“
爱卿暗赞这孩子太会说话了。
万客哼笑，“既然你听得懂她的琴声，那你能否猜猜戴霜姑娘会选我们之中的哪一位呢？“
这姓万的已经好色到了如此境界，连小孩子都利用，爱卿暗暗嗤笑。抬头，见戴霜笑而不语。那个叫张珩的小少爷先是看了戴霜一眼，后那眼神飘呀飘呀竟飘到她身上来了！爱卿急忙低下头，然后用余光观察，发现小少爷的视线竟一直没有挪开！
半晌后，张珩终于说道：“万叔叔性恬淡，貌秀雅。秦叔叔性豪迈，貌英伟。戴霜姑娘的个人喜好我如何能知晓。其实我更想与那小丫头一起骑竹马摘青梅，那多好玩。“
秦客与万客闻言皆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秦客摇晃着手里的酒盏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花前月下。“
爱卿忽觉这里太污秽，玷污了孩子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戴霜最后选择了秦客。
爱卿作为贴身丫鬟需要在房外守夜，随叫随到。
房内时不时会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爱卿虽提前最好了心理准备，但仍觉尴尬，只能努力转移注意力，闭上眼睛去听屋外大自然的风声雨声。
“卿儿。“听到一声轻唤，爱卿睁开眼睛，见叶子正抱着什么东西悄悄踱过来。
“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守夜会肚子饿，特意给你捎吃的来啦。“叶子边说边小心的将怀中的纸袋取出，一层层剥开，里面竟包了好多小点心。
爱卿鄙夷的瞅瞅她道：“哦，你还说我，原来你也偷......“
叶子急忙摇头，“没有！这可不是我偷拿的，是我向梅婶要的，她托你办事儿，这点东西还是要给的吧。“
爱卿直夸她聪明，吃的狼吞虎咽。叶子瞧她脸色不错，怯怯的拽了拽她衣袖，“卿儿。“
“嗯？”
“过几天我带你出去玩吧？“
爱卿微微一顿，觉得从嘴里竟尝出丝苦味来，“你能出去是因为宝嬷嬷有事要找你办，我怎么能去呢。“
叶子讨好道：“咱们去求求宝嬷嬷吧，你再去求求你师傅，肯定能行的。“
爱卿闻言，脸瞬间垮了下来，冷声道：“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为何要去求他们！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叶子莫名被喝，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你回来就变了，变得像块大石头，虽然天天在笑，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一点都不开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开心，又不敢问你，以为带你出去看看便会好些，没想到，没想到......“
叶子越说越委屈，干脆大哭起来。爱卿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劝道：“好叶子，我方才可不是在吼你，你别哭，别哭。“
叶子虽然不挣扎但还是哭。
“好叶子，我这几天是心情不好。主要是因为马上要到中秋了，我压力太大。“
叶子哭声小了，但是还哭。
“好叶子，你再哭把屋里那两位的好事搅和了，咱俩可都吃不了兜着走。“爱卿话音刚落，恰巧屋里传来几声女子的骄喊声。
叶子不哭了，红着脸低头不语。爱卿嘿嘿笑道：“等中秋宴过了，我再陪你出去玩玩。“
叶子撅着嘴道：“好吧，你可要说话算数。“
爱卿心中凄凉，笑道：“嗯，说话算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