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脑回路

作为一个胖子，王六的脖子本来就短，要想准确地割断他的喉管，必须瞄准了再下刀。五彩一开始看得很准，但是后来他因为害怕，就闭上了眼睛，再加上手抖，这一下就歪了。

王六心里也郁闷，本以为这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能给他个痛快，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出。不过这样也好，把肩膀上的那种酸痛转换成这种火辣辣的痛感，倒还让他觉得舒服一点。出来混的，多少都挨过刀子，这种割伤，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已经习惯了。所以，倒显得肩膀没有那么疼了。

眼看着五彩要放弃，王六赶紧在他把刀子再交给宁崖之前，拦住了他：“小兄弟，你要不再试试，你瞄准一点，一下把我了结了，我会感谢你的。”

宁崖就觉得好玩。一心求死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尤其是在那些严刑逼供的地方，这种事情更常见，但是这种鼓励着别人杀自己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个王六，也是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他动了杀宁崖的心思，估计他们还可能成为小伙伴。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现在王六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求五彩下一刀能对准一点，一刀结果了他，给他免去一些痛苦。

有了刚才那第一下，五彩第二次举起刀子来，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终于 没有辜负王六的期望，一下子割破了王六的喉管。

现场除了血腥一些以外，并没有让五彩觉得有多可怕，可能是他吓得已经过了劲，也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好好观察死在他手底下的这个胖子。

第一排围观群众都捂着嘴，发出阵阵干呕。王六的喉管被五彩割断了，连带着一起割断的，是他的大动脉。温热的、黏糊糊的动脉血溅了他们一脸，尤其五彩身上，几乎全都是血，只不过五彩依旧很紧张，都没有心思去看而已。

再加上，也许是因为终于解脱的缘故，王六死前的表情是带着笑容的，只不过因为疼痛，这笑容有一些变形了，显得十分狰狞，所以其他人都觉得有些害怕，生怕王六死后变成厉鬼来找他们报复。

宁崖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国人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想到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或者“因果循环”之类的话，宁崖不能完全否认这种思想，因为他无法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鬼神之类的东西，只不过他更加信奉唯物主义而已，只要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不相信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这也多亏了部队对宁崖的教导。想想看，如果部队里打仗的时候，因为怕被鬼魂缠身，就不敢杀人的话，势必会影响到自己的战友，影响整个作战计划的顺利进行，甚至可能让自己的战友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在该杀人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顾虑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部队要推行唯物主义价值观了，并不是因为唯物主义就一定对，也不是因为鬼神绝对是不存在的，这些，部队实际上都没有办法下一个真正的定论，但是唯物主义是唯一能够让士兵们安心去杀敌人，不留下任何心理障碍的说法，所以，无论是欺骗也好，洗脑也罢，总之，那些士兵们都相信了这么一说。

但是现在跟这群小混混们讲唯物主义科学价值观显然有点说不通。黑社会本来就是个有一点迷信的地方，否则拜把子也就不用对着关二爷烧香磕头，各种老大们也就不用费那个事请各种大师来给自己算命，看看自己应该弄一个什么样的纹身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宁崖什么都没说，这道坎他们必须得自己跨过去，谁都帮不了他们。既然已经想好了要跟梁家宣战，那么在未来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还会经常发生，如果谁手软了，到时候死的可就不只是一个人了。

这个道理，这群小混混们都懂，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而已。不过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了整整两分钟，五彩才反应过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情恍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宁崖本以为他有可能会出现一些什么心理障碍，甚至有一些精神失常的表现，刚要过去安慰他，没想到五彩并不是这个意思。

五彩念叨了一会，缓过劲来了，抬头问宁崖：“我是不是已经不是个小混混了？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黑社会成员了？”

宁崖无语，他怎么也没想到五彩会是这么一个思维方式。不过想想也对，所有的小混混，一开始的时候都是想着要做一个黑社会的，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胆量，所以才一直平庸下去。五彩今天杀了人，离他心目中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大哥形象又近了一步，这对于他这个一直不得志的老混混来说，是一种质的飞跃，难免会有些兴奋吧。

于是宁崖点了点头，说道：“不光是你，我们现在已经在和梁家作对了。所以，你们都要把自己放在和三大家族平等的地位上，把自己看作是一个黑帮分子，而不是以前那种只会打打闹闹的小混混。你们现在的实力已经够了，只不过还缺乏一些黑帮分子应该有的素质而已，你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以后这对于你来说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此时，在五彩的心里，成为黑帮分子的喜悦和兴奋已经完全盖过了第一次杀人的恐惧，所以，他只用了两分钟就已经完全走出了这个困境，这让宁崖觉得很不可思议。

宁崖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是很别扭的，虽然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现，但也是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才完成任务的，在那之后，他连续一个多月，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人的样子。

所幸五彩在这方面的脑回路似乎不太正常，越过了这个环节，直接就开始庆祝自己终于迈出了这关键的一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庆祝自己终于成年了一样。

而且，看样子，似乎帮会里的其他小混混们也都被五彩这种说法鼓舞了一下，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懊悔为什么当时不主动站出去，把这事给做了，反倒让五彩拔了头筹。

宁崖看见他们态度的转变，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这群脑回路不正常的人们啊！

这样也好，免去了宁崖给他们一个一个的做心理疏导的麻烦，通常这种情况，自己走出来要比经过别人劝说再消除心理障碍好得多，因为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只要他们都接受“黑帮分子都得敢杀人，不能下不去手”这样一个思想，那么以后估计这事也不再困难了。

要是早能猜到他们会是这么个反应，宁崖也不至于担心成这样了。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他手底下这群神经粗大的兄弟们。

现场唯一一个脸色依然有些不正常的，就是小绿毛了。他年龄毕竟比五彩那群人要小了许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难免有些不舒服，虽然也很开心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黑社会成员，但是这种血腥现场对他的视觉冲击明显要强过开心的情绪。

他和五彩那群小混混们还是不同的，他并没有经历过那种长期不得志的生活，也就不会像五彩他们一样，那么急切地想要成为黑帮分子，自然不会跟他们一样，高兴得全然忘记了刚刚经历的事情。

宁崖想了想，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去解决吧。所以，他穿过前排围观的那一群兄弟们，走到了张远面前，把安抚小绿毛的事情交给了张远去办，本以为张远不是很喜欢这种额外的工作，没想到他居然欣然接受了。

在宁崖的印象里，张远一直是一个孤僻的人，从他去买车的那天第一次跟张远谈话，还有五彩作为他的表哥对他的评价就可以看得出来。难得他能和小绿毛建立友情，这也给了宁崖一个惊喜。

其实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张远一开始看见小绿毛，就像是看见了几个月之前的自己。虽然性格不太一样，但是都是一样的弱。之前张远是整个团伙里面最弱的一个，所以被拎出来单独训练，现在小绿毛跟他是同样的情况。再加上两个人都曾经有过被人瞧不起的经历，所以很快就熟悉了起来。而且两个年轻人也比较有共同话题，张远跟这群比他大好几岁的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难免觉得他们很闷，刚好小绿毛不光和他一样年轻，还是个话痨，也就让张远觉得生活没有那么无聊了。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因为相似的经历和互补的性格建立了一种奇妙的友情，这是宁崖从来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