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兵临城下

1356年4月11日，由于受到了席卷全球的小冰河气候的影响，初春的江南并没有呈现出以往“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的景象，反而是一片萧瑟和颓败，这些年气候异常的直接后果是粮食一直欠收，粮食欠收导致政府的财政收入也锐减，哪怕是在“鱼米之乡”的江南集庆路，收成都比以往差了许多（现在的金陵城），所以不管是大元王朝，还是普通的升斗小民，这几年日子都不好过，特别是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

不过这天一大早，金陵城的老百姓们也顾不上吃饱、穿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了，因为——出大事鸟。据说离城南二十里的辛远镇上出现了一支十多万人的反贼大军，并且就地安营扎寨，营盘绵延十几里地，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声势浩大的很啊！而这群反贼打着的是红色的“朱”字大旗，不少人惊呼：莫非是那大名鼎鼎的凤阳马脸和尚朱重八？

如果真是这家伙就麻烦大了，他可是现今天下众多反贼里最难对付的几个之一，手下文臣武将一大把，像徐达、常遇春、冯国胜、李文忠等等都是不世之帅才、猛将；更离谱的是，这拨反贼不同于其他反贼，他们不仅兵强马壮、战斗力极强，而且纪律严明，不抢、不烧、不滥杀无辜，对老百姓秋毫不犯，这几年发展迅速，已经占领了长江沿岸的镇江、广德、长兴、江阴等地，地盘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雄厚，很受江南老百姓的拥戴。

金陵城的老少爷们早就听说朱元璋要带兵来夺取金陵城这块大肥肉了，这不，前几天传来的消息说是朱家军在长江上游的采石矶打了场大胜仗，击败了当地的政府军和几股其他反贼势力，获得了不少粮草辎重，应该停下来喘口气了吧，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还带了十几万人来，看来这次不拿下金陵城，朱元璋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不过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慌后，金陵城的汉人老百姓们倒是冷静了下来，让朱元璋占领金陵城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他是个汉人，应该不会乱杀汉人的，而且朱家军名声也不错，他来了说不定还能给大家带来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而那些元蒙贵族、大小兵将、城里的大户人家可就不这么想了，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啊，万一朱元璋占领了金陵城，那他们一准儿全特么玩完，哎！一片愁云惨淡，怎一个苦字了得！

就在全金陵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人心惶惶、骚动不安、各种情绪、猜测不一而足的时候，有一员顶盔贯甲、全身披挂的武将却心急如焚地不停鞭打着坐下的快马，领着一群人飞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路过的老百姓都急忙闪到一边避让，一看之下都暗暗吃了一惊，咦！

这位猛将兄不是金陵城的守将曹良臣曹将军吗？他急匆匆地当街驰马这是几个意思啊？看方向，曹将军是要赶往达鲁花赤（元朝路一级别官员的名称，相当于知府）的总管府呀，哦！ 明白了，朱元璋的十多万贼寇已兵临城下，曹将军肯定是去找金陵城的总管大人赫福去商量军情大事的。

一点没错，曹良臣现在真是恨不得一步，不对，是一马踏到总管府啊。

这朱贼来的太多、太快，十几万人啊，又是挟大胜而来，气势汹汹，兵锋正盛，这金陵城危在旦夕呀，不知道赫福大人有何退敌良策？

很快，曹良臣就来到了总管府，他让一干手下在门口等候，自己不待门人前去通报，就大步走了进去。来到正堂，只见集庆路达鲁花赤赫福大人正在里面来回踱步，神情也是焦虑万分，曹良臣张口就匆匆喊道：“赫福大人，大事不妙啊！”

赫福听到了曹良臣的声音后立刻停下了脚步，也不寒暄客套，直接张口就问：“曹将军，现在情况如何？”

曹良臣略一施礼后说道：“赫福大人，据探马来报，朱贼人数众多，已不下12万人之众，而且携带了大量的云梯、撞车、攻城锤等破城装备，粮草也很充足，更糟糕的是他们把刚刚降服的巢湖水军也都带来了，一千多艘船只把城西北的整个长江江面都堵严实了，我们已经被重重包围，情形十分严峻，看来这次朱贼是想一举拿下我们金陵城啊！”

赫福一边听一边皱着眉头，听到曹良臣说完，他紧接着问了一句：“城外的老百姓都撤回城里了吗？”说句公道话，这集庆路的达鲁花赤赫福还算是个好官，他饱读诗书、胸怀坦荡、豪爽重义，为官清廉，对腐败透顶的大元朝也有颇多怨言，只不过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没有办法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挽救腐朽透顶、摇摇欲坠的大元王朝。

每朝每代其实都有忠臣良将，不能单一的认为他们为所谓不好的一方效力就是大恶人、就是大罪人，把一个人单纯地放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去做评判，肯定会有失公允的，比如这个达鲁花赤赫福大人。

想这赫福平时对于金陵城的管理也是尽心尽力的，没有像其他蒙元官僚那样大肆欺压、盘剥老百姓，反而想方设法轻赋减税，近几年匪患不断加上天灾连连，他这个达鲁花赤干得并不舒心，虽然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安稳局面，但是赫福知道，大元江山已岌岌可危，大厦将倾之下深感无力回天，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次朱贼势大，赫福害怕城外的老百姓惨遭无辜杀戮，昨日得到军情后就命守将曹良臣迅速派人出城，劝说城外的老百姓进城躲避兵难，曹良臣深知赫福为人仁厚，也不多劝，就派手下出城，但是一天时间过去了，愿意进城躲避的老百姓并不多。

曹良臣摇了摇头说：“禀大人，一天时间实在太短，能进城的老百姓太少了，而远一点的，属下也不太……”

赫福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太敢去，对吧？贼兵已经兵临城下，我们能这样做也算仁至义尽了，只希望朱元璋像传说中的那样，不要滥杀无辜。噢，对了，四座城门的防卫、布置都安排好了吗？”

曹良臣回道：“基本都安排好了，可是赫福大人，我们手下的兵将满打满算才四万余人，直面贼兵的南门我安排了两万人，灰瓶炮子、滚木礌石、滚油金汁也大都集中在了南门，北门、西门、东门我各放了五千人，西北方向的金川河水门我也增派了两千人防守，留了五千人做预备队顺便维持城内秩序、保护总管府和都督府等要害部门，但是人实在不够用啊！征集的民夫虽有两万之众，但是毫无战斗力，恐怕是一触即溃，不堪一战啊！目前贼兵数量是我们的3倍有余，如果他们四面攻城，金陵城危矣！”

“唉！”赫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形势严峻啊！但是反贼红巾军最近一直很猖獗，在刘贼福通的指挥下兵分三路，在江南、江北、黄河两岸全线向我大元军队出击，我军处处被动挨打，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唉！想让他们赶来支援金陵城恐怕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我已经派人骑快马把报急文书送去京城了，不知道陛下那里有何决断。”

曹良臣脸色一暗，说道：“就怕等到援兵到来之时，金陵城早已落入贼手啊！”赫福愁容满面，手捻胡须没有说话，大堂里的气氛顿时阴沉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赫福这才开口说道：“曹将军，如今我们虽有坚城可守，虽有军心可用，但是敌我差距太大，我等势单力孤之下肯定是不能守住这金陵城的。不过我这里有一计想与曹将军参详参详，或许可以出奇制胜，击溃贼众，保金陵城一时无虞。”

曹良臣听罢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哦？赫福大人有何妙计？属下洗耳恭听！”

赫福摆了摆手说道：“曹将军切莫谦逊，说起这行军布阵、打仗冲锋，老夫只是一个外行，行或者不行，还是要听听曹将军的意见。”

曹良臣使劲搓了搓手，急急说道：“赫福大人饱读诗书、文采斐然，非我等这种胸无点墨的大头兵可比，大人就不用客套了，尽管说来！”

赫福脸色一正，一扫刚才的愁态，他胸有成竹的说出了他的计划：“曹将军，探马来报，是不是说朱贼昨天一整天赶了100多里的路，从采石矶的长江边上直接杀到金陵城南来的？”

曹良臣点了点头说：“不错，听说朱贼还砍断了补给船的缆绳，大有破釜沉舟，一举拿下金陵城的妄想！”

赫福点了点头说道：“朱贼远道而来，彻夜急行军，想以快制胜，果然很会用兵，但是，他们长途奔袭的必然后果是什么呢？”

曹良臣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疲惫！他们是一支疲惫之师！”“没错！贼军以为用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雷霆之势就可以吓唬住我们，进而闭门不出，严防死守，他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围住我们慢慢敲打金陵城，可我们偏偏不随他的意，曹将军，我觉得我们不但要严守，还要主动出击，狠狠打击贼军的嚣张气焰！”

“大人的意思是……？”

“今晚出城夜袭，火烧朱贼连营，曹将军，你可有此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