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选择
叫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王福春不满的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呼小叫做什么，别嚷着别人看戏。“
爱卿看着他那张似怒非怒又隐含讥笑的脸，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是你在跟踪我？“
王福春斜着眼睛打量了她几眼，摇了摇兰花指道：“你太不会说话，以我的身份会去跟踪你一个黄毛丫头？笑话！“
爱卿紧贴着身后的梁柱，冷汗顺着脸颊滴落在灰色的鞋尖上，“为什么要跟踪我！为什么不直接抓我回去！“
“谁说我要带你回去的？“王福春喝了口茶，跟着三弦叮叮咚咚的节拍敲击着桌面。
爱卿眼睛一亮，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的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对方一脸笑意的听着戏，似没听到她说话。爱卿心急的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就在手要碰到他衣服的瞬间，王福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恶狠狠的盯着她，似要将她吃掉一般。
爱卿疼得眼睛泛红，可又无力挣扎只咬牙道：“放手！你，你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要脸！“王福春瞪了她一眼倒是没再反驳，放开她手道：“主要是怕你那双脏手弄脏了我的蚕丝锦缎袍。“
爱卿揉着酸痛的手腕问道：“既然你不抓我回去，干嘛还一路跟，跟着我。“
“你就那么肯定我跟踪你了？“
爱卿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王福春轻哼，“金兄要放你走，我自然不会阻拦，一路跟着你只是略微又些好奇而已。“他边说边兰花指点着爱卿道：“你瞧瞧你，才不到一天就变成这副样子。方才刚见到我就吓得把老底都交代出来。黄毛丫头，没有大用，怪不得你师傅会这么轻易放你走，要是留下你还不坏了大事。“他说完顺手捋了下鬓边长发，见小丫头被自己说的神情黯然，心中很是畅快。
爱卿轻抚了下肩头的包袱，不清不楚的嗯了一声，低着头转身离去。
人总是一味痴傻的相信对方会有同自己一样的感情。还记得刚见面时，她与金声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金声总骂他頑劣，对她的琴艺舞技挑三拣四，动不动就打她手板。爱卿也不是个老实挨打的主，每天会想法设法的气金声，故意打碎茶杯，或把茶水撞翻在他心爱的琴谱上。不时嚷嚷着看到他有白头发要帮他拔掉，可金声年纪轻轻哪里有什么白头发，被她拔掉的都是黑发。金声长相妖媚又爱穿白衣，爱卿就在园子里到处宣扬有白衣女鬼，几个晚上在园中遇到金声的丫鬟都被吓昏了过去。
不过现在，金声还是爱穿白衣，对她冷漠苛刻，而自己则变得对他少了一分讨厌，多了几分倚赖和好奇，爱卿站在茶楼门口深吸口气，真的很庆幸自己能早日知道真相，顺利摆脱掉棋子的身份。
这时，茶楼里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看样子那小老儿编了个好故事，只可惜自己没能听完。
爱卿快步走在大街上，一炷香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头叫到：“你怎么还跟着我！“王福春大摇大摆的走在她身后，笑着挑眉，“刚才忙着听戏，话还没说完你就走了。“
“说！“爱卿无奈呵斥。
王福春向她伸手，“金兄让你把玉佩还给他。“
爱卿忍着心头的胀痛感，迅速找出玉佩扔给他，“还有事吗？“
“还有，他托我给你带个话，八月十五，中秋宴照开，《里茶曲》照献。“
“没了？“
“没了。“
爱卿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从此藏音阁的种种只如过往云烟，与她再无瓜葛。
爱卿整日只漫无目的的闲逛。她走上一处石拱桥，趴在桥头向下望去，碧水叮叮咚咚向远处流淌，两岸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在绿草铺就的地毯上，随风轻轻摇摆。此时已近傍晚，血红色的晚霞染遍天际，天高云阔，她闭上眼睛幻想自己化作天边一只雄鹰，身后是红色天空，身下是广袤无垠的大好河山，她的翅膀载着自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八月十五，中秋宴照开，《里茶曲》照献。“
整个藏音阁会弹奏《里茶曲》的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人——叶子。如果她逃走，他们只能让叶子顶替她去献艺，然后逼她去伺候那个有恋童癖的李尚书。好个金声，只用一句话便把她逼上了绝路。爱卿舍不得这得来不易的自由，她前生学了十几年也只学会自私保命，于是她逼着自己忽视了王福春的话，继续向前走。人各有命，她躲过了是她的命，叶子没躲过是她的劫数。
只是，这般想便好了吗？
石拱桥上小小的身影，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爬满了黑色阴影，她静立不动，似与百年石桥融为了一体。许久后，她脸上绽放出释然的笑，一蹦一跳的到河边采了几朵小野菊，然后开始漫无目的的走街串巷。
藏音阁正门
宝嬷嬷怒气冲冲的向正门走去，阿笠低着头尾随其后，显然爱卿至今未归的事已传到了宝嬷嬷那里，“你将今天发生的事儿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阿笠将早上爱卿拿着金声玉佩出门的前后经过告诉了宝嬷嬷，宝嬷嬷怒命他把金声叫出来问话，并派人出去搜寻爱卿。
金声得到消息后同王福春不紧不慢的向正门走去，王福春见四周无人，嗔道：“金兄，你为何要放那丫头走？就不怕她真不顾年什么姐妹情分一走了之？“
金声一袭白衣，徐徐前行，眼若静水，倒映着路边的红花绿树。
王福春见他不理自己，不敢再开他玩笑又一本正经的问了一遍。
金声说道：“她是去是留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何况她若不心甘情愿去做这事，将来只会后患无穷，还不如让她早些离开的好。“
一个女孩子能带来什么后患？王福春暗惊，刚想细问。见宝嬷嬷正凶神恶煞的看向这边，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金公子，我想听你的解释。“宝嬷嬷语气带怒。
金声抬头见天边霞光已倦缩到天际，淡淡说道：“天色还早，再等等吧。“
宝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她到底是不是听你吩咐才出去的！你明知道她有大用，你若胆敢私自放她走，王爷肯定不会放过你！“
金声嘴角轻扬。“唰“，宝嬷嬷只觉脖子一凉，不过眨眼间，王福春的宝剑就横在她面前。宝嬷嬷惊骇，不敢再说，金声摆手让王福春收剑，冷声说道：“宝嬷嬷，请稍安勿躁，或许再过一会她便回来了。“金声继续道：“为何用王爷威胁我呢？我是他准备用来献祭的羔羊，他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取了我的性命。“
宝嬷嬷无话反驳，只能忍了怒气加派人手出去寻找。
夕阳没入地平线，大半个天空都变成了宝蓝色。往日热闹非凡的藏音阁今日大门紧闭，等在门口的几人都噤声肃立，王福春不耐烦的靠树坐下，嘴里哼着歌，手里擦着宝剑。
“金公子。“宝嬷嬷忍不住催促。
金声无意识的轻抚一下腰间的玉坠，转身道：“去别院，我会与懿王解释。“
正当众人要离开时，传来几声敲门声，“开门，我是爱卿，快开门。“众人惊讶回头。宝嬷嬷立即命人打开大门，只见爱卿灰头土脸，手里捧着几朵野花，嬉皮笑脸站在门前。
爱卿没想到宝嬷嬷和金声都在，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行礼，“师傅，徒儿回来了。“
宝嬷嬷怒喝：“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现在才回来！“
爱卿走到金声面前，摇了摇手中的野菊花道：“师傅，徒儿照您的吩咐采来了瑞河岸边的野花，不过回来的时候迷了路，回来晚了，请师傅责罚。“爱卿说完偷瞄向宝嬷嬷，见对方正冷盯着自己，惊慌的低下了头。
金声伸手轻抚过黄黄的花瓣，仿佛能看到它们面朝流水，随风轻摆，肆意绽放的模样。他接过花柔声道：“罢了，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爱卿仰脸笑着应是。
在爱卿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金声恍惚看到她的眼角十分冰冷。
宝嬷嬷见爱卿走远，轻声叹道：“这场戏，你俩不论是演给谁看的，都希望金公子能对王爷有所交代。“
“嗯，在下随你去别院。“金声说完将手中野花向空中一扬，散开的花朵乘着微风飞出墙外，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穿过一条熟悉的小径。爱卿隐约看见自己和叶子的厢房。窗户敞开，房门虚掩，烛光温暖，像在静静等待着什么。往常走到这里，她总是加快脚步，踹开门跳进去。可今天她只呆站在房前，心中不停有个声音在质问她：“后悔吗？“
是啊，我后悔吗？伟大的裴多菲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可见自由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它贵于生命，凌驾于情感之上。可自己今天竟为了一个异世界的女孩放弃了自由。爱卿用力拍拍脸蛋劝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追求自由的人是因为害怕失去自由。而我，曾连死都不怕，更不会害怕失去。“
爱卿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想瞧瞧叶子那丫头在干嘛。屋里，叶子正坐在床沿，眼睛红肿，膝上放着一摞已叠整齐的衣裳。她一会摸摸衣裳，一会抹掉眼泪，嘴里发出呜呜的抽泣声。爱卿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的衣裳，心中又暖又痛。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静静流淌下来。她不是没想过自己走后叶子会伤心难过，只是当真看到这一幕，她才明白离别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往常随意喊的那句：我回来啦，如今哽在那里，苦涩难言。
许久后，叶子抬头，看到趴在窗前的爱卿，一时愣住。爱卿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这是哪家花姑娘在抹眼泪呢？“半晌后，叶子面无表情的起身去开门。爱卿急忙跑到门前，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叶子一开门，对她怒道：“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叶子举起扫帚抡了过来，爱卿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叶子吓得抱头鼠窜，叶子边追边骂，“让你跑，让你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看我不打死你！“叶子最后骂不动了就变成了哭，又打又哭，最后连打也打不动了，两人便抱在一起大哭。
叶子紧紧搂着爱卿道：“我一边期望你好好活着永远不要再回来，可是我又好想你能回来！“爱卿心中的感动慢慢荡漾开来，最后的犹豫终于荡然无存。她拍拍叶子的肩膀坚定的说道：“我明白！所以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