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泫然欲泣
“可您后来还是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聂爸吧？”
“那当然。”方水灵的笑容有着十分十小妖精捉狭时的影子：“要不，双胞胎和珩芝打哪儿来的呀～～呵呵。”
该死！南卿辰知道自己一定脸红了……该死！
方水灵厚道地不再捉弄准女婿。随着嘴角笑纹一敛，眉眼间的笑意收起：“直到夏天送我去搭飞机前，我的人是飘着的，我的心是雀跃着的，我的双眼所见，全是好花好山好水好人。然后，我在候机时觉得肚子痛。在洗手间，我……”
显然当年的痛至今难消。方水灵苦笑：“我发现下体在出血，不是一滴两滴，是间歇性地一片一片流出……我在洗手间哭了又哭，然后走出去跟夏天说肚子痛。他看了我半响，不吭一声，就把我再带回家了。”
“就这样？”南卿辰忍不住大叫。他不能理解：“这样您就放弃了天堂直奔地狱？恕我无礼，阿姨，在那年代，去美国就代表着天堂呀。孩子再生就有了啊！”
“但聂琴筱只有一个！”这是为人母者的坚持：“你以为我没挣扎过吗？如此两难的局面，我……我心如刀割啊！故意失去不止对孩子不公平，也糟蹋了虎哥对我的爱。也不怕你笑话，虎哥和我都是第一次，但那过程好到我们俩事后都哭了。这么美好的事所孕育得来的孩子，绝对是老天厚赐。”
深吸口气，方水灵压下积存多年的激动：“上飞机，孩子绝对会流掉。但掉头回家，或许能保住孩子。我也许年龄不够大，但想办法保住孩子是当时我唯一的念头。我没有一时一刻后悔过！”
南卿辰哑然。
“我没料到的是，无心插柳助了一面之缘的房小姐，而房家百倍回报给了我。突然冒出的医生不止帮我保住了胎儿，更给了我不少珍贵药材和无价的育儿知识——那一个月和后来我记下的笔记……”
方水灵起身回房，不多会儿折回，将手中一本看来尚称平实的日记本递给南卿辰，淡淡道：“虎哥由美国带了送我的，要我记下对他的思念，可没料到我写下的全是琴筱。”
南卿辰小心翼翼打开褪色红绒布面，扉页上蓝墨水书写而成的字已浅淡，仍看得出“水灵吾爱”和“飞虎”上下落款刚劲的字迹。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水灵为心爱宝宝做的日记。
南卿辰泫然欲泣。
咽下哽咽，视线接着扫到小心翻过的次页，斗大“亲爱的宝贝，妈妈总算留住你了！”一入目，两行泪已滑落双颊。
“你留着。”方水灵慎重道：“里头有许多已失传的小儿百病药方，日后你小两口总有用得着时。琴筱不好养，多病。我和夏天试用那些方子补她小身子，直到三岁她才强壮起来，日记里都有记录……”微吁口气：“那老医师是真心诚意的待我，如此义气、恩情，今生也无以为报了。”
“我会小心存到计算机中……”南卿辰突然想到另一事，急急抹掉泪水抽抽鼻子：“阿姨，您离开以后，琴筱的姥姥老爷呢？”
“出家了！”不带一丝情感，方水灵平静如波：“夏天带我走的当晚，我父母由另两人带往相反方向入山去了。这是他二人的选择。宝贝独生女安全了，他们心愿就了了。我把这生离当死别。断了念，才走得过来。”
“阿姨……”
“没啥好难过的，”视线定在客厅墙上一张老照片上。那是张穿着古老新郎新娘装的年轻男女合照：“很多事，天意吧……”
呆愣了不知多久，回头见南卿辰已洗净了脸，找了张广告纸正在包日记，方水灵严肃道：“相信你明白，小南。”语气加重：“这一切的一切，虎哥若知情他有多心痛，琴筱若知情她有多内疚。我希望你终生保密！”
“我用生命保証！”仔细收好了日记，南卿辰正视如今他已敬重十分的女人：“我好骄傲自己爱上的女孩是由您生育教养大的。”
“傻话！”方水灵嫣然一笑：“把这份心好好用在经营你们的婚姻吧！对了，”笑意未歇，语带好奇：“听说那位房小姐现在很不得了？”
“女强人哩～～”南卿辰边笑边四顾着道：“跟我说您对她所做的，十辈子她也还不完。她可急着见您了……”南卿辰再四顾：“时间差不多了，行李呢？您放在哪儿？我去提。”
“没有行李！”
“没行李……可是您……”南卿辰指着女人一身淡雅吸引人的轻便旅行装结巴道：“这身装扮……”双手四下胡乱地的挥了挥：“这些日子的——”
方水灵微笑，轻描淡写道：“还是要麻烦你载我去机场——松山机场。”
“我不懂！”这是什么跟什么？
女人唇角上弯，眼波流转：“是呀～～难怪你不懂，连我自己都不懂怎地会昏头了一阵子吶～～”
我的妈呀～～这是小妖精的‘妖劲儿’耶！
忘了焦急，南卿辰目瞪口呆注视女人的举动。
方水灵微微弓身站起，穠纤合度的娇躯半转，一手伸出勾起皮包，一手无意识轻轻拍拢俏丽短发：“嗯，该出发了。”
“等等，等等，”南卿辰狠狠甩一下脑袋。现在可不是被丈母娘的风韵给弄昏头的时候：“阿姨，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给您办了护照、买了机票呀！”
“机票哪～～”女人巧笑倩兮：“给退了吧……成吗？”
“这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呀，机票当然可以退，问题是——”
南卿辰气急败坏的叫嚷再次被一个手势止住。
方水灵轻叹：“我哪……”语方出囗却又顿住。接着，一声更长更无奈的轻叹逸出：“我呀，多～想逃，又多想直奔虎哥身边哪～～”
南卿辰噤声。
先不管该不该准备出发，眼前这个把大伙设计完美的计划彻底颠覆的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
“小南，”方水灵嘴角泛出丝苦笑：“命运指定了我唯一的方向，我…我也只能照着这唯一一条路走了。我不去美国。至少是现在不去。”
“不想去还是不能去？那您又何苦让大家走到这一步？”
“不想去？”方水灵神经质地一笑：“我才想去呢！”
微一摇头：“我想念虎哥，这份思念我压抑了有多—久哪。我有多想想去美国？想到了子夜无人时分一人在床上吃吃傻笑；想到饭吃到一半筷子停在半空而不自知。我也多么想弥补自己二十多年前失去的一切。毕竟，现在没有一个顽固的胎儿阻挡我，夏天又给了我自由的机会……我随你们起舞，但我不知道自己走不走得成；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不能，我……不能！”
南卿辰无措地眼见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女人粉颊。
“我不能，你懂吗？我……不能呀！”
无声的泪水化为细碎的啜泣。
南卿辰飞快转身将一旁茶几上的纸巾盒递给女人。
方水灵秀气地按掉泪水，缓缓清了清鼻子，好一会儿，等她恢复了平静后抬眼直视南卿辰：“小南，在我最需要虎哥时，是夏天带我跋山涉水逃离难堪和恶运。在我为多病的婴儿神经衰弱时，是夏天温柔细心地照顾我母女。夏天三度被警总带走，回来只字不提，可他右肩被打断过，曾在回来的第二天莫名吐血、曾血尿、曾长期做恶梦……”
深吸囗气：“这个守护疼惜了我半生的男人，”方水灵语带苦涩：“在最后仍无怨地给我自行选择的机会。小南，我若真走了，我会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女人？你说，我能走吗？”
南卿辰无言。泪水哽在他喉中。从无有过生离死别，从无经过拥有又失去，更没尝过数十寒暑的思念。这种失落，他年轻的生命难以体会。
南卿辰以沉默表示体谅。
藕臂轻舒，方水灵抬手至颈后：“这半块玉，羁绊我和虎哥半生情……”伸手至南卿辰眼前：“我们让琴筱戴着当纪念。我以为今生她能从生父身上得到的，除了生命就这半块玉了。谁料到虎哥竟经由这玉父女相认。”
女人这时的微笑纯净不再带水气：“生命中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有多少女人能有幸被两个出色男人所爱？我曾经拥有过聂飞虎，现在则拥有聂耀夏。再奢求已失去的，天理难容吧？”
南卿辰满含敬意注视年长女人——这么棒的女人，即将是我南卿辰的丈母娘！突地想到：“阿姨，”低头看着手心：“您要我把玉还给琴筱吗？”
“对，你帮我交给琴筱，但琴筱要想办法交给罗小姐。”
南卿辰愣住。
方水灵微笑：“我没见过曼妮小姐，听说她长得跟我很像。很像我的女人能待在虎哥身边五年，虎哥没爱上她，但也没请她走人，可见得罗小姐不止是虎哥事业上好帮手，生活层面上必也是不可多得的女性，最重要的是——”
年长女人这时的笑容是年轻顽皮的：“呵呵，她正值生儿育女的盛年！琴筱若够机伶，能促成她父亲和罗小姐二人好事，接着人家心肝宝贝一出生……你小俩囗可不就能早早脱离接班人苦海了？”
“啊——”南卿辰瞠目结舌。方水灵、聂琴筱果然是母女！
“咦？”方水灵扭头：“怡如？啊～～该出发了吗？我这就走——送我到松山机场就好。我去安山——”
“等一下！”南卿辰灵机一动，打断方水灵：“再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怡如，你先跟周大哥说我们马上就来。”
原来噢～～原来胡经理早已料到可能有这种结果！
南卿辰收好手机，笑咪咪摆个手势请年长女人先行：“不用去安山。阿姨，您依旧照原行程跟我一起去纽约。我出关，您不必！聂爸会在那边等您一块儿飞往欧洲，您二位好好二度蜜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