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阴错阳差
“没错，”聂飞虎对南卿辰赞许地一笑：“我义父并不后悔选了我，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决定得意万分。他有个生意蛮好的五金店面，我的数字能力在经商上面表现近乎天才。而霸气，经过了引导则转化成果断力……但他千算万算硬是少算了一着棋——猜猜看是啥。”
“我妈……”小妖精叹息地低喃出答案。
“对，水灵。”聂飞虎又开始踱步。彷彿面对他们他难以启齿，非得走动才挤得出回忆说得出口：“我打小就喜欢水灵，这不是秘密，大人们也默许等我们够大了就给成亲，可是……”
聂飞虎停步望向窗外：“去美国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即使只有十四岁，我也清清楚楚知晓，若想给水灵一个更好的未来，我得先忍受分离，牺牲每天随着天亮便可见面的喜悦。所以，我是心甘情愿随义父走的。我不知道的是……”
聂飞虎回头对三人苦笑：“我不知道的是离乡背井后，忍得思乡思亲之苦，忍得在陌生之地学习一切的煎熬，却难忍对水灵的相思。”
“现在说回来，”聂飞虎走向沙发重新落座：“我在去美国半年内就练好了流利的英语，也进了学校，还跟相处了一年，后来跟义父照约定离婚的黑人义母成了好朋友。我的适应力好到令义父惊喜莫名，所以，当我终于因为太想念水灵而崩溃时，义父二话不说，立即允诺我每年耶诞假期可以返乡度假。”
“那时您多大？”这种故事很难让人不心软。小妖精终于用“敬语”称呼聂飞虎：“那半块玉是怎么回事？”
“十四岁去美，十七岁返乡。三年里，我在美国吃得好发育得好，长成个高大的帅小子，神釆飞扬又自信满满地回去。可是一见初长成的十五岁水灵，我变得什么也不是……”年少的回忆太过美好，聂飞虎笑逐颜开：“等我再回美国，人在拚命读书学做生意，一颗心却就此留在水灵身边了。”
聂飞虎将小妖精放在他面前的茶喝了润润喉：“我想接水灵到美国；义父却说中国大陆太过封闭，只有靠结婚一途，而且，还得有周密计划。十七岁，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干着急的份。于是义父把他家传了好几代的龙形玉给了我让我当下聘礼，我却拗着要切半……”
轻叹一声：“义父多宠我，就看这事了。陪着我找了不知多少家珠宝店才找到了个退休珠宝匠切割成。十八岁，一人半块玉，我跟水灵私订终身。二十岁，我兴高采烈打算以“美国人”的身份回乡去娶十八岁的心爱姑娘，那年九月我回去一星期下聘，打算圣诞节再……我的人生就是打这儿开始扭曲的。”
这段南卿辰和小妖精已听过，聂耀夏却不知。见聂飞虎一张成熟俊脸倏地冷峻带上杀气，不免大惊失色：“虎哥，你……你发生啥事了？”
满心的不甘与气恨，让聂飞虎每个字都由齿缝中狠狠嘶出：“我在暗街遭劫，脑袋被重击，还被一刀刺中胸口……此后十五年，我失去的不止是身上的一仟多元货款，生命的空白静止，还有，还有与义父天人永隔、与水灵……我——”
小妖精一声轻唤，止住了年长男人的涛天巨恨。
“爸，”像要让错愕的聂飞虎确定自己没听错，小妖精轻柔再唤一声：“你的生命有失有得。现在，您有我和南卿辰了。”
“琴筱？”聂飞虎仍无法置信。打从知道身世后一直那么拗的女郎，这会儿竟如此充满了感情又自然的喊他“爸”……
“如果一连串的巧合意味着天命，我又何必违天？我有两个爸爸，您是其一。”小妖精声音更轻柔：“爸，谢谢您给了我生命。”
“琴筱，”聂飞虎红了眼眶，几次张口欲言，结果脱口而出的仍是：“琴筱。”深吸一口气，他转向另一年长男人：“谢谢你，夏天。”
聂耀夏苦笑：“甭谢我，”他当然明白聂飞虎谢的是什么：“琴筱的温厚善良是天生的，你确实是她爹。”
“但她十来岁认定你和水灵不是自己生身父母后，个性并未因此扭曲。如果不是确定在家中被爱的稳固地位——”
“这不是重点，老爸。”小妖精打断聂飞虎的感性：“我们有一个最大也最无法解决的问题——我妈。你有什么想法或打算？”
“小妖精，阿姨的事可以先等一下，”南卿辰想先了解“过去”：“老板，您一直没说清遭重击后的详情。十五年是相当长的时间，而以您今天拥有的财富地位，不可能那十五年是空白的。您遭遇了些什么特别事吗？”
直直地对南卿辰投以赞赏一瞥：“嗯，十五年，我失去了“过去”，但生命本身却是以奇特多彩的方式继续着……”
随着回忆，聂飞虎脸色再度阴霾沉重：“阴错阳差啊……”轻叹一声：“那天中午不该由我去送货款的，对方都说下午会来拿了。我却因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再回乡迎娶水灵，心情太好，硬要跑这一趟……我想在途中顺便把给水灵的信寄出。”
“水灵没收到你任何信，”聂耀夏喟叹：“我们左等右等，等到的是大爷的来信，说是你失踪了，还很可能遭到了杀害……虎哥，你九月回去不止下聘还下了种——你可制造了好大一团乱七八糟七了……”
这粗鲁的言辞并未伤到聂飞虎，可是却让他心痛上脸：“这段日子来，我想了很多，只要想到水灵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我却音讯全无……身处在那种乡下地方……我心如刀割呀，夏天！”
“我们瞒住了。”聂耀夏叹道：“方叔叔在水灵向父母坦白后的第一时间就找我商量娶水灵的可能性，但大爷一连三封信追了来。他有他的安排——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他计划把水灵接到美国去。”
聂飞虎又红了眼眶：“真可惜他没来得及认识琴筱。”
“不，”聂耀夏摇头：“他应该知道水灵怀孕的事。我有写信告诉他。我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他还那么年轻，居然会脑溢血走掉……”聂飞虎深吸口气逼回欲冲出的泪水：“我失踪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我不懂。”因为是纯然的旁观者，南卿辰从头到尾得以跳出情伤去思考，这会儿不免皱眉道：“不是说得透过婚姻关系，阿姨才能从中国大陆去美国吗？那位大爷想用什么方法把阿姨接到美国？”南卿辰不解：“而且，您既失踪，搭机名单中又怎会有阿姨的名字？”
“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了。”聂飞虎长叹：“真是一言难尽呀……回头看，恍如一场梦的事，说出来也只能“信不信由你”了。” “我就只说重点吧，”聂飞虎吁口气：“那是下午两点多，街上人车都蛮多的时分，而由我们店往邮局只隔两条街，照理说我根本不可能出事的，结果我尿急转进熟悉的巷道里。我只记得头上一阵爆炸似地剧痛，醒来在医院，属于‘我’的任何事，全无记忆了。”
三个听众静静等待聂飞虎回忆。
聂飞虎低头沉思道：“命吧……”抬眼环视三人：“一对衣着普通的中年洋人夫妻，焦急地不断问我这里那里痛不痛，并说我是他们夫妇的朋友。”
苦笑一声，聂飞虎续道：“一定是我太强壮了，我头上的伤除了让我失忆只缝了十三针，胸口的刀伤也没伤到要害。如果这对“朋友”一开始是把我送到附近医院，往后的一切都还能接上我原本的生命轨道——后来我那黑人义母在义父去世后一年都还没放弃寻找我。”
“为什么？你们感情这?好吗？”南卿辰不解。
“感情好是其一，我义父对她有恩才是真正动机。有色人种在美国受歧视是常事，我义父在她因别人的过错而失去工作时，以婚姻保障了她的衣食无缺，她感恩在心。她知道我生存与否对义父的重要性。”
“虎哥，大爷没找警方帮忙吗？”聂耀夏也有不解处。
“我说了，如果是送往附近医院，我早被大爷找到了，”摇摇头，聂飞虎无奈苦笑：“救了我的那对夫妻是有钱人，有钱到一通电话叫来两个医生给我做了紧急处理，然后送上了他们私人飞机。我在纽约被袭，醒来在德州。”
“这两人神经正常吗？”南卿辰睁大了眼：“干嘛找你这大麻烦？”
“嗯，这就是重点。”聂飞虎一正神色：“我后来才知道，这夫妻俩是石油巨子后代之一，在不事生产吃喝玩乐了大半生后，突然对一切都“受够了”，去纽约处理完部分财务问题，打算回德州老家看看，就正式隐世四处流浪。我若没失忆，他们自会通知义父。但我失忆了，他们想——正好，神不知鬼不觉，路上有个年轻小伙子做伴，太有用了。”
“那有这?自私的人！”南卿辰不觉大叫。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们“那种人”连打个哈欠都会上报的。”重重叹口气：“他们正准备开始让自己消失，我在这骨眼出现，当然要救我也要用不露面的方式……我“被迫”躲在他们与世隔绝的木屋疗伤，伤一好就跟着他们“上路”了。我说上路绝不夸张，由德州到加州，他们专挑人烟罕至之处徒步而行。餐风露宿，打猎捕鱼……嗯？”聂飞虎看向女儿。
小妖精摇头：“另类嬉痞……生存游戏。”
“可以这?说。”聂飞虎沉吟：“他们俩衣着褴褛，披头散发，但却完全不约束我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一旦他们教会了我“如何生存”，食物来源几乎全我包办了。我的智慧压不住，夫妻俩闲来无事竟成天跟我玩数字游戏……这到我恢复了记忆才知道，我玩赢的数字全是他们俩的股票和银行财产。有他俩的签名，那些数字后来都成了我的银行资产。”
“老板，原来你钱是这?来的。”南卿辰好佩服。
“不，还不止这些。我义父有位德裔好友，比我大几岁，娶了个大陆高干千金。义父临死前将财产托付他，除了支付我义母生活费，还希望他等到我奇迹——夏天，你怎么了！”
聂耀夏的面无血色，由喉中挤出颤音：“虎哥……那位，那位高干千金姓…姓房吗？”
“是呀，”聂飞虎惊觉到异样：“你识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