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予取予求
“不用了,南卿辰,”聂跃夏缓缓坐起,低垂着眼,鼻音浓重道:“虎哥,我……我对不起你……我……”
聂飞虎仍然跪坐着:“夏天,我的兄弟……我可以托命的至交,请你不要……不要告诉我,你,你存了私心。”那语气中的祈求和痛苦教南卿辰再度鼻酸难忍。
两泡蓄着泪水的红眼眶鼓勇掀起,垮塌着露骨双肩,聂耀夏摇头:“不是存心,从来……从来就不是存心,我……”
“你爱水灵。”聂飞虎支着茶几站起来,落座对面单人沙发:“我怎么会不知道?”摇摇头:“你是想隐藏,你也尽力了。”再次无奈摇头:“我是赢家,在任何一方面都是臝家。被选走去美国的是我,被水灵爱上的也是我……可是,这中间几十年得到水灵的是你,我……我一无所有。”
“你知道什么是一无所有吗?”聂飞虎苦笑:“你知道失去记忆十五年,恢复的剎那,回忆在脑中瞬间爆开时那种天翻地覆的绝望吗?夏天,”苦笑变成了哽咽:“我疯了,真的疯了……”
“虎哥……我——”
“告诉我,”聂飞虎硬把泪水逼回:“你不是因为私心才带走水灵。”
“虎哥,”垮塌的肩打直了些,聂耀夏直视他的堂哥:“中国大陆在今天都不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国家,二十多年前,凭我,可能随意带水灵跑出国?”
“所以我不懂,也压根没想到往安山找人……往美国的班机明明有她方水灵名字,怎地她就如空气般蒸发了?我——”
三人一起望向被敲得砰砰作响的门。
南卿辰不待吩咐,立刻过去应门,才扭开门锁,他一个大男人竟被门板弹退两大步,看清来人,不由讶道:“怎么是你?” 瞄了南卿辰一眼,琴筱焦虑的视线流转,立刻朝两个满面惊讶的年长者快步奔去。太急,一个踉跄,差点被地毯绊倒,急急甩开南卿辰及时抓住她的大手,花容失色的女郎扑到聂爸身边:“爸!”
那打量的眼神,急切的音调……她的担心,不言而喻。
这很伤人的。
受伤的聂飞虎语气冷硬:“你想象中,我聂飞虎会对“你爸”怎么样?”
聂耀夏血色再度由脸上褪去,睁大了眼,惊慌万分:“琴筱,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疑惧地望向另一男人:“你……认识,认得——”
不忍父亲受折磨,琴筱滑下身子跪趴在父亲膝上,对他安抚地微笑,轻柔道:“爸,他是我老板。而且,你心中猜想的事,是的,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什……”聂耀夏垂目愣视女儿。千头万绪的念头一一闪过,全呈现在他忽青忽白的脸色上了:“他…他是……我,我是……”
“爸,”琴筱握住膝上那双剧烈颤抖的男人大手:“我知道。我国三就知道了。那又怎样呢,你们还是我爸妈呀,不是吗?”
仰着头安抚父亲的这张小脸如此清丽稳定,显得好陌生……聂耀夏伸手迟疑的轻触柔滑粉颊:“琴筱?”
琴筱嫣然一笑:“是我,琴筱,没变吧?”
“琴筱,”聂耀夏犹疑又惶然,抬头看看聂飞虎,再仔细打量女儿表情,不敢确定:“琴筱,那个人,那个……他是——”
“我知道,”琴筱站起来,重新落座父亲身旁:“我是他不知情的女儿,他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对父亲俏皮一笑:“我叫他老头。”
聂耀夏呆视女儿,无言以对。
南卿辰这时插进来,纳闷着:“可是,你不是在公司跟那些报表帐目在苦战吗?”
“我本来是啊,”流转的眼波不满地飘向南卿辰又转向大老板:“不像某个认贼作父的家伙,怡如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跑来通知我了。”
“通知你什么?”南卿辰小心翼翼追问。
老板知道小妖精养父是谁那天,两人并未告诉小妖精这新消息——“原先我以为很简单的事,现在可能有变……小南,我要多想想,你先别告诉琴筱我跟夏天的关系。”
聂飞虎那时神情凝重的对南卿辰这么说。
“怡如说老头很可能要找我爸麻烦。”小妖精对聂飞虎哼道:“依我观察到的,您并没急着去找所谓的至爱未婚妻。为什么?我猜呢~~您想,方水灵嫁人了,不好明目张胆拆毁人家夫妻关系,可你你想夺回我妈,该怎么做?买通我爸或压迫我爸。我说得对不对?你们这些老板级的人呀……”
聂飞虎微微一笑:“我们这种人,予取予求惯了,你是不是这意思?”笑容一歛:“琴筱,我急,我心里快急疯了,恨不得把你母女打包背着立刻就走。”
摇头再摇头,聂飞虎涩然:“琴筱啊琴筱,女为悦已者容呀!当年的水灵清丽似仙……当我听说现在的她“只是”个普通妇人时,不管我多想见她……为了她,我也非忍不可呀,你懂妈?”
“老头……”小妖精下唇微颤——看来她懂。
南卿辰可不知这之间有啥关连:“什么意思?”
小妖精眼眶微闪水光:“南卿辰,如果我们被迫分开了二十年,英姿焕发又潇洒你,终于找到了年华已逝憔悴的我,我……我是打死也不会见你的。”
南卿辰皱眉:“为什么?我对你的感觉不会变呀,外貌的改变又不是你的错。”
“南卿辰,”小妖精起身扑到他怀中:“噢,南卿辰……”为了这二愣子,她再进一步说明:“当年老头和我妈相恋,如今老头找了来,你可看得出来,只要给他一见到我妈,他很可能就使出什么卑劣手段非要我妈跟了他不可,”
不理会大老板那声不满的重哼,小妖精继续分析:“可我妈这边呢,年华老去不说,还憔悴无趣,而且,她还有家耶……我妈的个性有时很绝决……老头一定在算计什么。”
虽然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南卿辰倒晓得把握机会切入中心:“好,刚才你接到通知,十万火急赶了来,你想做啥?”
“咦,”小妖精扭头看聂耀夏:“救我爸呀!”眼珠子转了转:“可是老头的顾虑是对的,就算用钱打发了我爸,或用压迫利诱逼走他,问题是我妈……”
“琴筱,”聂飞虎摇头:“现在问题不止你母亲了。你认为我今天请你爸来是要耍阴谋手段,可是,你不知道我和你爸……”轻哼一声:“是那样倒好,那可简单多了,现在事情乱成一团……我来叫茶。”
聂飞虎心烦上脸:“夏天,告诉这不知好歹的丫头,你是谁,我又是谁……今天咱们最好说清楚一切。”小妖精脱了高跟鞋和丝袜,跪坐地毯上专心泡茶,藉机消化方才钻进脑中的消息,整个人沉入自身思绪中,聂耀夏喊了她两遍她都没听见。
南卿辰把她手上水壶拿开,曲起食指勾起俏丽下巴。小妖精视线茫然投向他。
南卿辰柔声唤道:“琴筱,聂爸在很你说话。”
“什么?”眨了眨眼:“喔,”如花笑靥立时展开:“您说啥?”
“我说,”聂爸不解:“你是在哪儿学会泡茶的?你不喜欢喝茶和咖啡的呀。”
“工作需要啦,”小妖精轻描淡写道:“跟去酒家喝酒谈生意差不多的作用,只是单纯多了。”
见父亲一脸茫然,小妖精微笑进一步解释:“我都在有外国客?的公司上班。只送杯茶过去,外国人就只能跟业务硬踫硬的谈公事。但若是我在场泡老人茶或现煮咖啡,双方就较易轻松的展开话题了。通常在愉快气氛下,什么事就算谈不成也比较不会弄僵——我就这样练了练……”
把茶一一轻放两位长辈面前,小妖精掀起长睫毛来回打量一下外表完全不同的两位年长男士,将话题转入让她乱了思路的部分:“不能说我不感到意外和难以置信。小说都没这?曲折——这些事太离谱了。老头,除了你跟我爸是堂兄弟,你还有啥惊奇内幕给我?”
聂飞虎苦笑:“你爹方才说的才只一小部分呢。而且,离谱的事很可能你娘也亲手制造了些——这部分,我还没得到任何讯息……琴筱,大陆北方不比沿海地区,除了方圆几十里,这世界长什么样,有抱负和野心的年轻人从无机会能探索一二。”
吞下不甘,绵长的叹息吁出:“我义父是早年以孤儿身份被传教士领养的,因为早早检查出不育,他直到快五十岁都未婚。努力工作攒了不少积蓄后,动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念头,除了策略性娶了个黑人护士,他还开始了一趟趟返乡之旅……”
一声喟叹伴着再三的轻微摇头,聂飞虎传达的是不以为然还是不胜唏嘘?他自己怕也弄不清:“他想在故乡寻得一个长相聪颖的男婴……”
再摇摇头,聂飞虎轻叹:“夏天,这是命!你知道吗?第一年他回去,先看上的是十岁的你。那一刻,他决定他不要小婴儿他要你。我义父非常喜欢你。”
“我……”聂耀夏困惑不解:“不,我不知道……有那么会儿,我是觉得他“好像”在比较我俩……可是,后来我跟大家就都认为他喜欢的是你了。太明显了,每次他回村子,带在身边四处走动的都是你啊。”
“如果在他第一次返乡要回美国前,我去找你玩没被他发现,我们俩的命运势必是另一番光景,可是他看到了我……”
聂飞虎陷入沉思,其他三人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南卿辰好奇追问:“老板,他看到了你,然后有啥怪事发生吗?”
“怪事?”聂飞虎哑然失笑:“在我十五岁那年他告诉我,因为我的出现,迫使他两年内连续回去四次,他一再观察,最后决定了我。夏天,你可知我被选上的原因何在?” 三人不眨眼地紧盯着聂飞虎,生怕漏听了一个字。谁知大老板竟起身在地毯上无声地来来回回踱步,一个字也不说了。
这种会闷得人吐血的事南卿辰最受不了:“聂董,原?因?何?在?”
止步、旋身,聂飞虎面向三人:“因为我的霸气和数字能力。”
因为那语调过于凝重,三个听众一时为之噤声。
还是南卿辰沉不住气,沉吟道:“为什么?要挑现成的儿子,聪慧领悟力高我能理解,但脾气不是愈温和愈好吗?小时就带霸气,表示个性强烈桀骜不驯,到了成长叛逆期,岂不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