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封信
咖啡店的店门才刚开启，站在吧台后面的江天启就以咳嗽声示意站在门外的杨广泽和夏阳二人进来来。
午后时分，店里面非常安静，只有何守一人独自坐在吧台的前方。
“看来你今天生意不怎么样啊。”
杨广泽微笑的打趣道。江天启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调侃，神情十分严肃。
“怎么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徐家的女儿死了。”
话音刚落，杨广泽和夏阳二人都同时瞪圆了眼睛。而何守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默默的坐在一旁喝酒。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今天凌晨的时候。”
江天启给两人各自拿出一个酒杯倒满啤酒。
“自从那次从山上把徐惠带回来之后，她的情况好像就一直不太乐观。直到今天早上被家人发现的时候，就没有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呢？”
夏阳是百思不得其解，像徐惠这么年轻的一个花季少女，会突然之间就死掉了呢？
“那徐惠的死因是什么？”
江天启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太清楚啦，不过似乎连欧阳院长也不知道。”
这时候刘菲从厨房里拿着抹布走了出来，看到众人疑惑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你们怎么了？”
“我们在说徐家的事。”
“噢，话说我今天在外面碰到了欧阳老太太。”
“她怎么说？”
刘菲叹了口气。
“老太太说就连欧阳院长也不能确定死因。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贫血，可没想到过了几天人就这么去了。”
夏阳和杨广泽二人脸色更是惊讶。
“单单普通的贫血也会死人？”
刘菲摊了摊手，表示对事情并不了解。
夏阳叹了口气，他回想起搜山的那天晚上。因为女儿的失踪而担心至极的徐坤，如今会以怎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女儿的死亡呢？
“徐家的人一定很难过。”
“肯定啊，白发人送黑发人，给谁谁也难受。”
“夏阳，你儿子好像和徐惠念同一所高中对吧。”
“他们似乎还是同班同学。”
江天启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你们说今年村子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死了好几个人。”
“是啊，也真是奇怪，以往都不会这样。而且今年老天却一直不肯下雨，每天都热得要死。”
“对了。”杨广泽看了看夏阳。“你到时候会去徐家吊唁吗？”
夏阳点了点头。
“我会去。先不说我与徐坤先生的关系本来就不错，单凭犬子和徐惠的同学关系，我就必须得去。”
“嗯。我和徐坤也挺熟的，再说了我也曾经是徐惠的老师，如果不去吊唁似乎不合礼数。”
“只是我不知道见到徐坤先生后应该要说些什么。”夏阳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为他感到惋惜。”
此时江天启一边煮咖啡一边说话。
“不需要说什么，只要心意到了就足够了。”
众人同时点了点头，然后都沉默了下来。
......
同样是闷热的午后，小衫文具店的门外又聚集了一堆老人家。
徐惠去世的事情传得很快，现在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似乎在谈论这件事情，所以这帮休闲的老人家也自然不例外。
“你说谁死啦？”聋叔大声的问道。
聋叔全名叫黎伟龙，以前大家都喜欢叫他作龙叔。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黎伟龙的耳朵是越发不好使了，逐渐地村子里的人都开始叫他作聋叔。
“徐家的女儿徐惠，就那个打扮很奇怪的小女孩。”孙欣婆婆大声道。“聋子，你听见了吗？”
聋叔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
一旁的谢望弟感到十分奇怪。
“可徐惠那孩子不是才十几岁吗，怎么会比我们这群老家伙还要早去呢？”
“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之前不是还说徐惠在西山里晕倒了吗？”
“我知道，就十五号吧。”又有一名老人家突然插嘴。“那天晚上西山一片灯火通明，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第二天早上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徐惠不见了，大家都跑到西山去找人。”
聋叔点点头。
“后来我在富雄酒家喝酒的时候，还听到啊雄说徐惠被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太对劲。”
“对对对，之后她就一直卧病在床，然后好像在今天凌晨的时候就走了。”
“最近村子里到底是怎么了，好像死的人特别多。”
此时一股不和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们看吧，当初我怎么说来着？”
“什么？”
坐在文具店板凳角落旁的苏英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早就说过今年夏天绝对没好事，现在村子里又出人命了吧。让你们当初不信我...”
......
徐惠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村子，得知这个噩耗的赵薰也是如遭雷击一般，错愕了许久。
她在心中反复咀嚼自己的好友已经过世的消息，却怎样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赵薰甚至还觉得如果现在带着大黄出去散步，还能在村道上碰到徐惠。
“怎么会死呢？”
赵薰无法想象自己再也见不到徐惠、也不能再跟徐惠说话。她试着努力去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却发现这一切只是徒然。
哪怕是十几岁的孩子也是有遭遇不幸的可能，赵薰可以理解。然而那些不幸从来都只是出现在电视新闻之上，或是村民之间的口耳相传。
可是像如今事情确切的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对象还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对赵薰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间独自发呆的赵薰忽然从背后听到张美媛的催促声，突然间发现自己得快些做好准备才行。
很快的，赵薰换好一身黑色的衣服便与母亲一同离开了家门。
母子俩走在炎热的村道上，滚烫的沥青路面发出阵阵热气。赵薰想起了两天前的自己也是按着相同的路线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散步。
徐家如今是一片愁云惨淡。大门完全敞开，赵薰能看见里里外外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林娴看到张美媛的林娴二人，勉强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你们来啦。”
张美媛连忙领着赵薰走到林娴面前，微微欠身。
“徐惠的事我感到非常遗憾，请你一定要节哀。”
在张美媛的催促下，赵薰也乖巧的向林娴打了声招呼。林娴希望赵薰能去见徐惠最后一面，而赵薰也正有此意。
只是当赵薰习惯性的走上二楼的楼梯时，林娴和张美媛同时叫住了她。她们都走向一楼的客厅，徐惠就躺在客厅的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赵薰只觉得眼前的情景让她感到非常陌生。躺在她面前的这个本该熟悉的人儿，却早已不再是当初所认知的徐惠了。
赵薰跪坐在徐惠的身边，她的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白色棉被。
天气明明就这么热，大人们为什么还要给她盖上这么厚的棉被呢？赵薰对眼前的这番景象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的徐惠就像一具断了线的玩偶一般，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她的脸色异常苍白，而且在她的身边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觉。
耳边传来自己母亲与林娴一边啜泣一边交谈的声音，赵薰不由得叹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死亡么...？”
又过了一会儿，赵薰发现自己虽然处在人群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自己。于是她独自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来到徐惠的房间。
里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窗外的阳光将房间照得明亮。四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粉色的床铺也一样整整齐齐的。
赵薰环顾四周，看到书桌上分类摆放着教科书、小说和笔记本...
忽然间赵薰脑海里出现了一股迫切的想法。她缓缓的走到书桌前，下意识的在桌垫下方摸索。
粉红的桌垫下面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下面隐藏着徐惠的秘密。她不想让父母亲发现的少女心全都藏在这里。
赵薰隐约的想起某一天，徐惠羞涩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当时赵薰只是迷茫的摇了摇头，可徐惠说她爱上了一名男生。
照片上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孩，赵薰认识他。
虽然早已知道徐惠的心上人是谁。可如今赵薰亲眼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的双眼还是瞬间变得通红。
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有一团怪异的物体从心底涌出，直逼喉头，却被咽喉挡了下来。赵薰只觉得那团物体让她感到非常难受，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照片下面压着的是一封没有日期的信封，不对。日期一栏黑乎乎的，显然是被徐惠写了又擦，擦了又写。
赵薰忍不住呜咽，她仿佛能感受到徐惠当初写这封信时的情感。有羞涩，有无奈，不过更多的应该是快乐和美好的憧憬。
夏吕同学：
——今天我又在车站见到你了，可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都不肯看我一眼。其实我很想和你交朋友，很想很想...
——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上学，天气又这么热，学校又这么远。有时候等公交车都要等上一个小时。可是只要我一想到这样就能和你独处一小时，我就无所谓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赵薰忍不住捂住嘴巴，泛红的眼眶更浮现些许泪光。
——我想过很多次主动跟你聊天，只是每次还差最后一步就又退缩了。我害怕你会拒绝我，然后不再理我，我害怕以后连一起在车站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暑假也快要结束了，到了高考之后或许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了。我...我...
“徐惠，你...这傻瓜，胆...小鬼。”
赵薰的喉咙就像被鱼骨头卡住一样，连呼吸都变得非常困难。
“你...为什么不...寄出去呢？”
不听话的泪水滴到了信纸上，赵薰连忙用衣摆拭去水滴，然而彩色签字笔的线条已经化开，变得模糊起来。
赵薰叹了口气，脑海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徐惠一定打从放暑假的那天开始，就在思考该怎么写这封情书了。她跑遍了附近的文具店和杂货店，只为寻找最满意的信封，更不知道写坏了多少张信纸。
就在她每天烦脑着该如何下笔的时候，日子也跟着一天天的过去。提不起勇气将信寄出去的徐惠只好将内容重新修改，却依然未曾投进邮筒。
结果这封信只能永远的留在这里，永远不能到达原本主人的手里。
赵薰将信封轻轻的放回原处，然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卡在喉头的那团物体终于被她吼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