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寒雪疑心

墨卿烟轻轻按动银枪上的机关，将这柄利器的锋锐尽数收敛起来，枪尾丝穗垂下，从新别在了腰间。

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沉云下越来越密的风雪，心知这场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歇，便打算先回屋子里歇息。

毕竟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虽未受伤，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手臂也略感酸软。

才转身，便瞧见慕将离的目光仍旧死死的盯着大门外，那墨衫上未褪去的杀意，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派暗卫暗中跟随，给陆风辰制造一点麻烦。

“既然这么想动手，不妨让你的人追上去试试？”墨卿烟略一挑眉，不急不缓的说道。

今日一战后，她与陆风辰之间的恩怨已然斩断，如今再去看待这场君臣之间的交锋时，才真正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一句话说出，完全不似之前那样，一言一行都要替萧寒轩思虑周全。

慕将离略一愣神，沉吟片刻后，收回目光的同时，将那双杀人无形的巧手从长袖下探出，摇了摇头。

“不可能，陆风辰行事向来谨慎，他明知暗卫在驿馆内布有重兵，却还敢只身前来，想必早就有了全身而退的把握，就算我现在让所有暗卫都追出去，也留不住他的！”

“云凰殿下遇事向来思虑周全，怎么现在……”。

慕将离才说道一半，疑惑的目光瞬间转冷，面色略显阴沉的盯着墨卿烟。

“你故意这样说的？！”

慕将离与墨卿烟也算接触了一段时日，对这个来自东墨的女子，多多少少也算有所了解。

她知道，以墨卿烟的智谋过人，既然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墨卿烟不可能想不到。

既然明知陆风辰没那么容易对付，却还是鼓动自己贸然行事，如此用心，显而易见！

“随口说说罢了，可别当真，”感觉到慕将离冷然的目光，墨卿烟竟难得的莞尔一笑，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不得不说，没有了陆风辰这把悬在头顶的剑，她整个人顿觉轻松了许多，谈吐说话间，也不复之前的严肃谨慎。

当然，那句话究竟真是随口一说还是刻意鼓动，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了。

“不过，今日之后，这驿馆就不再需要你们暗卫日夜守护了。”

眼看着自己的解释并没有让慕将离释去眼中的冷然，墨卿烟便话锋一转，将问题引向了别处。

萧寒轩的暗卫，名义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可实际上，也算以一种墨卿烟无法拒绝的方式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一点，从方才慕将离抬手时，暗卫眨眼间便从暗处将驿馆围得水泄不通就可以看出。

如今她与陆风辰之间的仇恨已断，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摆脱这些眼线，那么接下来她要想在寒帝城中暗中做些什么的话，就会变得无比困难。

“这……。”

墨卿烟这一句话说出，也的确转移了慕将离的注意力，顿时眉头一皱，面露犹豫，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给出答复。

慕将离身为暗卫统领之意，虽然墨卿烟并没有直接言明，可话中暗藏的意思，她自然不难听出，只是这件事情至始至终都是由薛影转达命令，亦或者萧寒轩直接负责。

虽然暗卫平日里都听她调遣，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没有做主的权力。

想到这里，慕将离顿了顿，看着墨卿烟继续说道，“撤离暗卫一事，我需要回禀陛下后，才能调动他们。”

“嗯，尽快吧，眼下寒帝城中暗流涌动，局势复杂，暗卫人手虽然不少，可总堆在我这驿馆，难免有些浪费。”

墨卿烟似乎早就知道慕将离会这样回答她，面色平静的说道。

反正眼下寒帝城中的局势还没有混乱到她可以暗中行事的地步，她到也不急于这一时，若是说得太急，反倒容易引起萧寒轩的怀疑。

要知道，这个年轻的帝王，可并不比陆风辰容易对付，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墨卿烟对萧寒轩的忌惮，更甚几分！

说完这一番话，墨卿烟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风雪弥漫的庭院，走进自己的屋子里，随着一声屋门轻掩的声音，将冷风寒气都尽数隔绝开来。

难得今日接连卸下心头上的数块大石，她得好好睡上一觉犒劳自己才行！

庭院中，慕将离看着墨卿烟走进屋子里，漆黑如墨的眼中掠过几丝寒光，随后缓缓抬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微微勾动。

周围那本若隐若现的无数气息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寒帝城的长街上，一辆马车正在风雪中缓缓前行，马蹄声声下，在地面的薄薄的雪层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车辙马迹。

马车内，陆风辰安静的靠在车壁温暖舒适的绒羽之上，微闭的双眼下，嘴角不时略略上扬，似乎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错。

车外，冷兮心不在焉的挥动着马鞭，冷眉紧锁下，一双眼睛略显空洞，显然思绪早已经远去。

略显力不从心的马鞭声渐渐传入车内，却是将冷兮的心绪一览无遗的暴露在了陆风辰面前。

“今日本相心情不错，若有疑问，但说无妨！”陆风辰仍旧闭着眼睛，淡淡的开口道。

原本还在皱眉思索的冷兮瞬间听见这话，心思瞬间便收了回来，面露惊疑，他怎么也没想到，隔着一层厚厚的车帘，陆风辰也能知晓自己此刻的心绪不宁。

“启禀丞相大人，属下只是在想，为何您方才与那墨卿烟交手时，看似尽力，却又有所保留？”

冷兮虽然有些惊讶，可难得陆风辰愿意开口解释，他也不想错过这机会，当即不假思索的问道。

“竟被你看出来了！莫非本相之前露出的破绽很大？”陆风辰剑眉一挑，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中若有所思。

“破绽不大，只是属下追随大人多年，故而才能看出些许异样。”

“本相这一场戏，墨卿烟想来是看不出破绽的！”

听见冷兮开口解释，陆风辰抬手挑起车窗上的车帘，顿时便有几片雪花被冷风卷了进来。

“本相没有尽全力，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正赢下这场战斗。

陆炎既然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赤峰关，那么本相与墨卿烟之间的仇恨，也就荡然无存了。

不过这件事情，却不能直接挑明，毕竟她的身边，萧寒轩的眼线如此之多，稍有不慎，萧寒轩也会便会知道这件事情，如此一来，可就错过了一次大好的机会！”

陆风辰很清楚，墨卿烟之所以选择与萧寒轩联手对付自己，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这本就不存在的深仇大恨。

如今他借着江湖决斗的方式，让墨卿烟知道，他陆风辰暂时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去针对于她。

如此一来，墨卿烟便不再需要萧寒轩的庇护，也没有了帮助萧寒轩对付自己的必要，再加上之前的布局，早已经引起了墨卿烟对萧寒轩的防备。

陆风辰有很大的把握，在今日之后，墨卿烟应该不会再轻易插手他与萧寒轩之间的争斗，即便墨卿烟与萧寒轩有约在先，可两人的立场终究不同，就算履行约定，也不可能尽力而为。

甚至这墨卿烟若是心思更深一点，说不定还会从中作梗，尽可能的去促成一种两败俱伤的局面，为东墨争取最大的利益。

不管墨卿烟如何选择，之后的局面，都是陆风辰乐意见到的。

“其实属下倒认为，既然这墨卿烟迟早是一个威胁，大人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将她除去，毕竟是江湖上的决斗方式，就算东墨那边借机寻事，也不能以此为借口。”

冷兮身为陆风辰手中最信任的下属，虽然眼界谋略不比陆风辰，可也绝非愚笨之人。

随着陆风辰画龙点睛般提点一句，他瞬间便参透了陆风辰的真正意图，思索片刻后，他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想法。

“而且，就算东墨找到了借口，也未必敢轻易动手，要知道北荒虽然在边城一战损失惨重，可实力仍旧不可小觑，南下横扫的野心，也从未落下。

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在归途中派人截杀了！”

“呵呵，虽是江湖手段，可若本相真的借机杀了墨卿烟，萧寒轩岂会错过这个机会，捏造一个虚假的消息去刺激东墨出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墨卿烟如今在寒帝城中，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易得，却又不敢弃！”

陆风辰冷笑一声，眼下他与萧寒轩的争斗正是到了关键之际，他又岂会轻易给萧寒轩击败自己的机会。

“不过……，”说到这里，陆风辰的面色顿时露出了迟疑之色，冷兮的话让他无意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就仿佛有什么关键的问题，被自己遗漏下，此刻正在脑海中飞速徘徊，却又不被自己抓住。

之前墨卿烟被困在相府时，虽然消息的确是我放出去的，可萧寒轩至始至终也没有任何动作。

原本以为他是不想为了墨卿烟这个外人折损太多人手，可现在想来，似乎他那时已经不再选择保护墨卿烟，反而希望借我之手杀了她。

这前后的态度变化，绝非偶然！

“莫非！”陆风辰皱眉沉思良久，脑海中忽然间灵光一闪，深邃的目光里，浮现出明悟之色。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都很重视，却又从未去深究！

“冷兮，本相之前命你派人留意东墨国内变化一事，现在可有眉目？”

“回禀大人，从暗阁送回的消息来看，东墨国新皇继位，除了调换官员，巩固权利，养精蓄锐之外，似乎并没有其它的问题。”

“不，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我们选错了方向！”

陆风辰眉头紧紧皱起，眼中神色越发凝重，沉声说道，语气里尽是森然。

“本相命你立刻派出暗阁中最精锐的人手去调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冷兮微微一愣，似乎也听出了陆风辰此刻话语中的凝重。

“本相要知道，萧寒轩与东墨新皇之间，是否暗中有所往来！

这件事情，关乎全局，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相一个准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