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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阿三
东阳隶属扬州会稽郡,殷仲文虽名为太守,其具体的职司也就相当于地方上的一个小县官,所以自从上任,他很是郁闷。除了每日与当地的士族饮酒听曲外,殷仲文就是时不时地做一些小诗,来畅叙幽情。
酒喝得越来越多,殷仲文最近每日基本上都是酩酊大醉。醉生梦死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无奈这个朝廷容不下自己啊。自己反正,让大晋两位皇后回归晋室,这是何等的功勋,朝廷的当权派真是有眼无珠,居然就打发自己当了这个小小的太守,真是岂有此理。
刘裕真是一介武夫,根本就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比之以往的桓玄还不如。刘毅这个滑头,也是个怂货,不敢越过刘裕有所作为,只敢背后捅刀子,说什么徐徐图之,我呸!
殷仲文每日喝完酒后,都要狂想一遍,然后第二天再喝再想。想当年自己也是年华正茂,自己挥斥方遒的时候,什么刘裕、刘毅,你们只是混在街边卖草鞋的泥腿子而已。
每天清晨,当殷仲文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时,他就感慨良多,进而痛苦不堪。这一颗大好头颅,是多么英俊潇洒啊,可是无人识英雄啊,时也,命也。
“老爷,老爷----”殷仲文的美姬阿三一早就打着殷仲文的卧房门喊道。
“什么事?”殷仲文甩开了铜镜,厉声说道,他的心情很不爽,他最恨别人在他照镜子的时候,打扰他。
“老爷,朝廷的天使到了。”阿三细声细气地说道。
“什么,什么,你怎么不早说。”殷仲文急急地从箱底拿出自己的朝服,他好久没穿朝服,朝服上都有了一股霉味,可是没关系,他感到他的好事到了。看样子,朝廷中还是有识人的能人的,或许是上次给的钱发生了作用,刘毅还是有点用的。
穿戴好了衣冠,殷仲文见到朝廷的使者,满怀着期待,大礼参拜。
“大晋皇帝陛下颁诏,东阳太守殷仲文,貌似忠厚,实则包藏祸心。前有送皇后一举,实是希图进身之资。现朕已着黄门侍郎萧正峰查明,殷仲文私下钻营,勾结桓氏余孽桓胤,欲图颠覆社稷,其罪大恶极,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着禁军校尉朱龄石押解殷仲文即可进京,待验明正身,立刻处斩。钦此。”
殷仲文呆住了,他没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委顿在地上,听着朝使的宣读声,已经是泣不成声。
待到朝廷的禁卫军拉着他起来的时候,他猛然挣扎了一番,“刘毅负我,刘毅负我啊。萧正峰,萧正峰,你这个卑鄙小人,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禁卫军将镣铐系着了殷仲文的手足,推着他走出了住所。殷仲文回头望了一眼他矮旧的住所,眼中聚满了泪花,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又何必奢求不满,现在连做个舍家翁也不可得了。
“老爷----”阿三凄厉地喊着殷仲文,已是梨花带雨。
“阿三,我箱笼底还有些银钱,你带着作为你的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望着美姬阿三,殷仲文已经是满目仓皇,自己这一辈子蝇营狗苟,先是背叛了自己的堂兄殷仲堪,再是背叛了自己的小舅子桓玄,最后自己也落得个众叛亲离。到头来,只有自己当年无意救下的阿三对自己不离不弃。
“老爷,阿三的命是你救得,阿三不走,阿三要跟着你。”阿三虽是泪眼朦胧,眼神却是坚定。
“痴儿,老爷去了京城是被杀头的,你跟着我只能是送死。”殷仲文仰面朝天,他努力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老爷,我不管,如果你死了,就让我陪着你吧。”阿三声音幽幽,比之殷仲文倒更多了份坚定。
“阿三----”殷仲文忽然厉声说道,“你难道不听老爷的话了吗?我让你走!”
阿三畏缩了,殷仲文在她面前多年的积威让她自然地选择了服从。
“唉----”殷仲文深深地叹了口气,“去吧,你还年轻,找个忠厚老实的人家,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吧。”
阿三默默地点了点头,眼泪从大眼睛中扑簌簌地落下。
“走吧,殷大人----”朱龄石对眼前之景颇为触动,他有感于殷仲文的体恤,更加感到丫鬟阿三的忠心。
“朱大人,没想到一别多年,你我再见却是这般光景。”殷仲文待在囚车中,随着“嘎吱嘎吱”的车轮声说道。
朱龄石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回忆,当年自己也曾经是桓玄手底下的将军,只是在战场之上兵败,被刘裕俘虏,本想一死以报主公桓玄,但是虽然自己破口大骂刘裕,却最终在刘裕及其僚属的一番大义之下屈节投降了。
“朱大人,你我都是桓氏旧党,今年他刘寄奴要杀我,明年你觉得他刘寄奴又要对什么人下手呢。”殷仲文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他的眼神始终盯在朱龄石的脸上。
“不,刘大都督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犯得的事,都是由黄门侍郎萧正峰调查的,这和大都督又有何关系。”朱龄石辩驳道。
“嘿嘿……”殷仲文发出一串嗤笑,“朱大人糊涂啊,殷某贪财好色世所公知,可是为什么殷某前面没有事发,却到了这时候被发现有罪了呢,只是谋反之罪,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退一步讲,真要调查殷某有无谋反,也是廷尉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萧正峰了。你不要忘了萧正峰可是刘寄奴身边的一条狗,他萧正峰的京口卫实是刘裕控制朝臣的大杀器。”
“殷大人,多说无益,你的这些话还是留着到了京城跟皇帝说吧。”
“哈哈哈……你以为我到了建康还能见着皇帝吗,即使见到了,我们的那位帝王又怎么会听懂我的辩驳,他也只不过是牵线的木偶罢了。可是我殷某死不足惜,只是朱大人,这天下还是司马家的,你也还是大晋的臣子,你可不能做他刘寄奴的刽子手啊。”殷仲文说得语重心长,一副大义凛然。
“这……”朱龄石沉吟着,殷仲文的这一番说辞虽然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但是也不无道理,目睹现在刘公在朝廷的作为,大有一手遮天的趋势啊,可是……
“唔----唔----”官道密林旁,发出了几声怪叫。
朱龄石本能地拔出了佩刀,“警戒!”他一声低喝,吩咐着周边的禁卫军。
十五名禁卫军分列左右围住了殷仲文的囚车,面色紧张肃穆。
殷仲文面色惴惴,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难道有人想要劫囚车,难道是阿三,可是朝廷抓捕自己也是事发突然,阿三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组织人手来解救自己……
“唔----唔----”一个全身裹着白布的人形怪物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嘿嘿,殷大人好手段啊。”朱龄石策马举着佩刀冲向了人形怪物。
殷仲文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安排人来救自己,除非是阿三,可是这救人的人装束也太奇怪了。
“唔----”人形怪物用一双裹着层层白布的手掌抵住了朱龄石的长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
“聿----”朱龄石的坐骑发出了一声长鸣,马蹄子深深地嵌入了沙土之中。
朱龄石的表情僵住了,自己借着坐骑冲击的力量想砍杀这人形怪物,没想到他接住了自己的必杀一击,居然还让马儿止步。
“呀----”朱龄石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佩刀摆脱了人形怪物的魔掌,并且顺势一挑,“呼啦啦----”,人形怪物半边身上的白布散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真面目。
一半骷髅,一般人脸,人脸上坑坑洼洼,几块腐肉缀着,看得人一阵恶心。
“朱将军,小心----”一名禁卫军眼见怪物冲向朱龄石侧后方,赶紧出言提醒道。
朱龄石猝不及防,只能横刀一个“缠头”抵住怪物的双掌,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朱龄石的心中惊骇莫名,“呔,你是什么东西?”朱龄石大叫,想要借此干扰怪物的心智。
“唔----”怪物只是低沉地吼叫,一味地拍打着刀背,他每拍打一次,朱龄石连人带刀都要后移几步,同时他的心胸感到一阵气血翻腾。
“朱将军,我来助你。”一名禁卫军举着长刀就来砍杀人形怪物。
“唔----”人形怪物空洞的双眼猛然盯向禁卫军,禁卫军一愣,然而就在他一恍惚的瞬间,他就感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小巾----”旁边的禁卫军包括朱龄石大声的喊道。
小巾瞪大了双眼,他望了望自己左胸的洞口以及哪一颗在怪物的手中犹自跳动的心脏,他直直地倒了下去,没有瞑目。
“啊----”剩余的禁卫军们不再守护囚车,而是策马向人形怪物冲来。
“嘭、嘭、嘭……”阿三拿着石头砸着囚车上的锁链,“老爷,我来救你。”阿三拼命地砸着锁链,眼中既兴奋又焦急。
殷仲文呆呆地坐在囚车中,仿佛石化了般,就在刚才,当他看清人形怪物的面容时,他彻底地震惊了!
这----这----这是卞范之啊,可是那怎么会----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老爷,快走啊。”阿三终于砸开了囚车门,她焦急地拉着殷仲文。
“不能走!”一名禁卫军冲了过来,马刀长搠,“噗----”
“阿三----”殷仲文的眼中终于有了事物,他看见了阿三,他看见了阿三满身的血。
长刀被禁卫军拔了出来,带起了一片血花,鲜花鲜艳,亮闪着殷仲文的脸。
“老爷,阿三走了,先给你到那边探探路,阿三等着你,你到那边时不孤单。”阿三笑着,她的笑容在殷仲文眼中看来很美。
殷仲文从来没有发现过身边人原来这般美过,阿三十五岁之时,殷仲文就给她开了苞,每每在自己失意的时候,都当她是自己发泄的工具,可是这一回当他真的认真看她的时候,她那绝美的笑容却是永别。
“阿三----阿三----阿三----”殷仲文抱住了阿三倒下的身体,可是她再也不能喊他“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