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白色
竹轩,妩媚的瘦影立于雪白的镜子面前,照不清模样,只是点点与斑斑的文字,稳动了一下,五根玉竹随着起动,樱桃红润的嘴唇露出诡异的神情:“主公,他们过了光、暗两关,再者如何?”
那白亮的镜子出现了一个人面,不是箬竹,只见镜中人面目全非,无眼鼻耳,仅有嘴唇抖动,雪白的镜中凹凸不平着:“雕虫小技,你的道行就这么浅吗?”
“主公……”不待箬竹辩驳完,那镜子又凹陷了:“废物,没主见的家伙,还不快滚!”藏王凶狠恐惧的叫声,突然一道红黄之光从镜中而出,飞向竹轩外。
突然,那镜子顿时化作人形,满头粉丝,衣袂翩翩,娇娆可人:“姐姐,藏王的心智又成熟了几分。”
箬竹转身,手抚摸那竹子,苦笑一声:“外界之人,每破一关,自然长了道行,而藏王,因他们道法的增长而提高,他要我使用更难的关术,我想离他现身的机会也不久了吧!”
若镜蹙眉:“可姐姐,你身为四大护法之一朱雀,怎能一点点的消磨自己的魔力来成全藏王呢?值得么?”
箬竹冷笑一声:“值不值得?就如这绿竹,注定不能开花,否则香消玉殒,我若不一直开花,又怎能活到现在呢?”
若镜哽咽,泪滑下了脸颊:“姐姐,你虽为南朱雀,可为何您的心智永远和这绿竹一般直,甚至、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箬竹回头万绿丛中满头粉丝的若镜,婉约一笑,倾国倾城:“宿命!箬竹无怨。”
说罢,竹轩消失,化为虚有,出现波光粼粼的水面,若镜又化为一面玄镜,高挂水面上空,纤细的绿指甲一动,一道绿光划落雪白,出现了那三人模样,三人来到了白云壁之前,晶莹澄澈,可以相互看见自己的光影,却瞧不清模样,冷漓子带头,竟然穿过了白云壁。透过它,吊入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晶莹剔透的立方体,由六面组成,每面九个小块,共有五十四种不同颜色的光芒从中反射出,墨娆的衣服成了霓裳,缕缕艳人,而冷漓子和墨梓蠡的服饰一成不变,只有那把幽泪不再萦绕黑雾了,也有不同的光在其剑体闪变着。
冷漓子忍俊不禁,也并不为墨娆的服饰而诧异,因为这发光体是魔箔,只有女子的柔才能制它的柔,这也是冷漓子找回墨娆的原因,只是进了这天山之峦,不论寿命还是其他不可思议之事,都不足为怪。
冷漓子面朝墨娆,祥和的笑着:“孩子,这关就靠你了,别怕,你的心切不可坚硬呐!”
墨娆眼神开始变色,像什么驱使了一般,不见半点恐惧,反而自信满满:“墨娆定不负师伯所望。”说罢,朝魔箔走去,耳畔传来关切的话语:“师妹,万事小心。”因为他们是无法靠近魔箔的。
墨娆回眸一笑,示意他们放心,一步步移近魔箔,瞳孔收缩,耀眼的光令人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而就在那刹那间,墨娆被那晶莹之物吞噬了进去,尖叫一声,墨梓蠡向前却被冷漓子阻止。
墨梓蠡无奈而迷茫的声音:“干爹,师妹她……”
冷漓子宽慰墨梓蠡,让他放心。他却依旧不安:“可师妹毕竟是女孩子,怎能担负如此重任?”
冷漓子严肃的望了墨梓蠡一眼,苦笑一下:“可她身上流着的是比你我还有法力的血。”墨梓蠡虽不解,却有一种力量促使他相信着冷漓子,没有再问下去,带着恐惧慢慢的平静下来。
冷漓子转身,语重心长的问墨梓蠡和他师父是什么关系?墨梓蠡迷惑不解,只觉有些苍凉,毕竟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又不知自己为何养在只收女子的墨幽宫。回想小时候师父的严厉,觉得自己的身世蹊跷,今听冷漓子这般,无奈的回答一声孩儿不知。
冷漓子回过头,看到了墨梓蠡丧失信心的脸,浓眉高竖:“罢了,梓儿,是为父多想了,此乃危机之时,不应为此琐事烦恼,我教你道术吧,否则为父不敢保证在下面的难关保护的了你。”
墨梓蠡大惊,心想连冷漓子都焦虑不已,墨娆岂不深入险境?便固执的又提到了墨娆安全的事,谁知冷漓子勃然大怒:“她身上流着比我们还强的血。”
墨梓蠡从未见过冷漓子这般,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干爹二字还在口中徘徊,迟迟不敢叫出口。冷漓子也意识到刚才自己太激动了,可那是自己拯救苍生的责任与使命呐!岂能让这芸芸众生变的如此惨无人道呢?语重心长的道:“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的,只是现在你肩负大任,不能因一己私欲而忘却形势,忘却责任。”
听罢,墨梓蠡不敢再多言语,朝冷漓子鞠了一躬,说自己知错,让冷漓子传他道术。
冷漓子摸了摸长胡须:“水中弈一关,你可还记得?”
墨梓蠡点头说记得。只听冷漓子又问道:“那盖棋三十二法呢?可有记忆?”
墨梓蠡听冷漓子问到这儿,不由得想起水中对弈的情形,一招不慎,全盘皆输,知冷漓子问的定是三十二法每一法的含义,不敢夸下海口,便道:“依稀,恕孩儿悟性不高,未能懂得。”
墨梓蠡抬头看,冷漓子面目竟有狰狞之意,杀气重重,阴森冷漠,而从其眼神可知并非指向自己,顺其目望去,只见那魔箔散射的光芒已经消失不见,频繁的转动着,可以看见没有光射,那魔具仅红、黄、蓝、绿、白、靛六种穿插的颜色,仿佛有一直无形的手不停地将其转动着,摇摆不定。
忽而,冷漓子将墨梓蠡定住,盘旋坐下,对着魔箔:“心神不乱,可得其全,道与魔仅一念之差。”
墨梓蠡知那盖棋三十二法必与此魔箔有关,定神,闭目,双手搭在膝上。冷漓子的手从其背后感触,那是一片开满了雪一般白的曼陀罗虚冥,天空都苍白无力的呻吟着,墨娆彩色的霓裳变得洁白,飘逸的长发也变的雪白,在这广袤无垠的的毒花中,迷失了方向,不知去向,感觉整个世界的存亡仅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那般绝望,这与自己来的目的是不一样的,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全身,想到《紫幽神典》中说过曼陀罗是罂粟科最毒的花,它们贪婪的吮吸人类鲜活的血来满足自己的娇艳,让人类死在它外表洁净而内心肮脏的美艳下,这白茫茫的一片,稍移一下脚步,就可能死无全尸。
眸子灵动,有泪水划过,墨娆惨叫一声,倒在花丛中,分不清自己是花还是花是自己,仅有噬心的疼痛提醒自己的感官:“是你。”
那绿丝下玉竹闪动,水般澄澈的眸子有些伤感,项上的玉竹已到了嘴边,悠扬的声乐传来,曼陀罗感知,蠢蠢欲动,风飞谢了它们雪白的花瓣,在白色的空间,仿佛樱花飘舞着,那般美。而箬竹,花瓣围成了一个秋千般的坐台,坐了上去,继续演奏她动人的音乐,而墨娆不觉得这是那么美,只是觉得千万个幽灵浸湿着自己的肌肤,侵蚀自己的感官。乐止了,花瓣还在飞舞着,箬竹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而墨娆仿佛陶醉在这其中了,等到她醒来,所有的幻想都没了,一条白色的蛇顺着她的手臂而上,透过衣袂已到了她白皙的颈上,伸吐着纤细而艳红的舌头。接着便是墨娆的惊叫,她在花丛中打滚,被刺破衣裳,渗出鲜红的血渍,映衬在这如死亡般惨白的曼陀罗花上。
魔箔外男子有泪滴落,冷漓子道:“身外无物,我心有主,乱一则魔,生灵涂炭。”墨梓蠡锁着的眉头才舒开一点。
魔箔内箬竹娇艳欲滴的面容,甚是不忍心的言语:“这里到处是情蛇,你如此做不过徒劳而已。”
倔强的墨娆拾起剑刺落了身上的白蛇,渗出红色的血液落在曼陀罗花上,那花更绚烂了,而只有颈上那条筷子长的蛇纹丝不动,尽管颈上被刺的血肉模糊。
忽而箬竹伸着绿油的指甲鼓起掌来,墨娆才停止去刺落颈上之蛇,举剑指她,瞪着圆乎乎的眼睛,衔悲茹恨:“你这妖女,为何如此折磨我?”
箬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摸了摸绿丝,倾国倾城:“折磨你?”笑道:“你错怪我了,此花是白色曼陀罗,可它更是情花,而那白色的蛇是情蛇,你没有情又怎么会被其所困呢?”
“你说谎!”墨娆怒狠狠的说道。
箬竹摇头,那五根玉竹随之而动:“不,我不会说谎,刚才我吹的曲子叫情曲,你能告诉我在我吹这首曲子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墨娆眼丝拂过了一丝安慰,刚才的幻想浮现在眼前:喜乐吹响,红烛点燃,喜庆的欢闹声在人声鼎沸的宰相府,赵普恭身和达官贵人笑逐颜开,哥哥逸伦也在门口迎着客人,而马上红袍大褂的新郎风度翩翩,惹人羡慕,从红轿中抱出了自己,听着媒人的三拜,送入洞房,喜洋洋的喝着交杯酒,称自己一声娘子,那新郎不是别人,正是梓蠡。墨娆回过神来,恶狠狠的道:“我与谁人有情,与你何干?”
听罢,箬竹柔美的笑容笑了:“或许吧!可七情六欲之中,没想到女人最想要的情却是你最看轻的情,这也是一奇事啊!”
墨娆诧异不安,问箬竹怎么知道?箬竹依旧莞尔:“这魔箔赋予你霓裳衣,让你入境后,便恢复了六色,白色为情,是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恰恰你与别的女子不同,刚进来就到了此关,自然你注重的不是爱情了,你能告诉我你浅薄的情么?”
墨娆眼珠灵动,冷笑一声:“若我说不能呢?”
微风拂过,箬竹的发丝扬起,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问了句为何?墨娆赫然而怒:“妖女,别浪费口舌了,告诉我如何能出此境?”
箬竹很是坚定,摇头,告诉墨娆如果她不说出她属意的那个男子,自己便无法告诉她出境的办法,况这些情蛇并不眷恋于墨娆,因为她不是多情人,否则她噬心的痛怎会这么轻?墨娆显得很不耐烦,戟指怒目:“屁话!我多不多情与你何干?又与告诉你我中意的人有何干?”
箬竹苦笑:“多情自被无情扰,可惜啊!无情人无情,你乃无情人,自然被这关轻而易举了。”不详的预兆袭来,墨娆也不多问。
只见箬竹飞起,脚踏在这白色的秋千之上,笑道:“天上人间,要么你死,要么他亡!”说罢消失不见,只留那在空中摇摆虚幻的白色秋千。
墨娆飞了过去,手提秋千杆:“妖女,你何意!”顿时,那秋千幻形,变成了字意,写道:
情意难,白色秋千无常。
命丧亡,独个儿守着轩容窗。
墨娆已凌立在空中,望着下面蠢蠢欲动的情蛇,风中摇曳的情花,想到了白色虚幻踌躇的情人恍然大悟,眼里有爱化作了泪:“杀了他,我才不会葬身于此。”
顿时,墨梓蠡笑容满面的骑着青骢马,穿着新郎制服走来:“师妹,你愿意做我的娘子吗?”
而箬竹的声音破空而入:“这是虚影,你只须将这个虚影打散,就能抑制住你的诱惑了。”墨娆任项上的血滴落,那白蛇依旧不动,手紧握着剑,迟迟不肯动手。
“杀了他吧!杀了他,你就能出境了。”箬竹的声音不断响起。
墨娆狂叫一声,举剑朝墨梓蠡刺去,墨梓蠡左肩中剑,竟没有血滴落,而磨箔外的墨梓蠡的左肩慢慢渗出了血,冷漓子面色焦虑,手狠狠的拍打墨梓蠡后背,给他输入真气。
一个人影离开,魔箔内,墨梓蠡身子一震,手将左肩的剑取下:“你为何要杀我?”那不是虚幻,而是真的人影,墨娆丢了剑,手扶着白发苍苍的头:“不,师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墨梓蠡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笑容亲切:“没事,我不怪你的,娆妹,你别难过。”
“你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你!”箬竹的声音又想起,墨娆伤痛:“不,我不要,我不爱师兄,我不爱他。”
忽而,墨娆从天无力而落,倒在白色之中,鲜血慢慢渗出,锥心的痛让她在情花中翻滚,而梓没有任何表情,箬竹笑道:“真真无知的人呐!你忘了你项上的情蛇之王吗?这白色虚界是容不下任何谎言的,你真的不爱?”
墨娆尽管疼痛难忍,依旧倔强:“我不爱他,不爱他!”
而那个人依旧是从青骢马下来的那般亲切的笑:“你嫁给我吧!师妹!”
“不,我不要,你滚啊!滚啊……”墨梓蠡依旧微笑着喊着师妹,除了那个表情什么也没有。
“你滚啊!滚啊!”
箬竹绿影浮动,已入了墨娆的身,绿光从眼神射出,凌空飘起:“冷漓子,你居然已达到能进入魔箔的境界了。”
墨梓蠡已变了一个模样,粉丝飘动的若镜。
冷漓子冷哼一声:“箬竹,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出神入化的控制魔箔了。”
箬竹娇艳欲滴,纤白的手指去触碰玉颈上的发丝,玉竹且停且动,顿时,杀气激起了所有的白色花瓣,飘舞着,仿佛漫天的雪花,两人在这虚境搏斗着,接着不是自己的身子厮打着,冷漓子处处留情生怕再弄伤墨娆,而箬竹招招凶险,仿佛若镜不是自己的姐妹一般,虽是赤手空拳,那无形的杀气却让他们口吐鲜血。漫天的花瓣遮蔽了万物,青绿的光色相交,更为美丽,箬竹虽能与其打成平手,但便无法完全控制魔箔了。而冷漓子顾虑墨梓蠡乱动心性,也停止打斗。于是箬竹若镜相继消失,那飞舞的花瓣也慢慢落下。冷漓子虚幻的影子抱起了垂落的墨娆,左手作法,白色花瓣竟然变成了床,高悬空中,冷漓子将其放上,出了魔箔。
由于冷漓子的离开,墨梓蠡便丢失了那幕。只见血溢满全身的墨娆躺在床上,情蛇之王还在其项上伸出舌头,墨娆微微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头雾水,再往下看,仅剩光秃秃的枝桠,这不现实的一切让她迷惑,还有不安跟后怕。
竹轩,箬竹手中晶莹剔透的立方体,那白色的一面还差一粒白子就全了。若镜虚弱的身体说出无力的话语:“若镜无用,害姐姐如此。”
箬竹摇头,目光直射窗外的竹海涛涛,泛满了泪光:“不怪你,冷漓子虽有心助她逃劫,可他必留一口气让自己出去。”
转身,指着那夹杂在八粒白子中红色的子,笑道:“她能否不乱其数,自己破关,还不定呢!”
若镜似有安慰,却能感受危险的存在,更担心箬竹:“那姐姐,情蛇之王为何黏住她了,它以前不是只黏姐姐的么?”箬竹冷笑,平淡的说一句喜新厌旧了吧!而眼神透出了迷惑:藏王一直逼迫我消耗力量,定会消耗至死,没有南方护法助他,是统治不了六界的,莫非他已找到了新的护法,朱雀,而她……
魔箔中一切化为常态,墨娆自己,却依旧穿着白衣裳,顶着一头白发。忽然,墨娆听到声音:“主人,你就快破了这情关了。”
“谁,谁在说话?”墨娆诧异。
那声音又起:“我是你项上的小白蛇。”
墨娆歪了歪头,见项上的血肉模糊已经痊愈,白蛇依旧一动不动,像刺青一般烙印在墨娆项上,墨娆定神,问白蛇为何称自己主人?白蛇解释道自己是情蛇之王,只认朱雀为主,告诉墨娆她是藏王的下一代朱雀,自然称她为主人。墨娆不解,混乱不已。只听情蛇焦灼的话语:“主人,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先教你出去之法,否则你会湮灭在此的。”
墨娆也无暇顾及一切,只好先出了这个险地。
情蛇说:“冷漓子已助你将情界完成,而你就是最后一粒子,拼上了方可过关。”
“我?”墨娆问道自己该怎么办?情蛇让墨娆坐在床上,教她意念,墨娆照做,娓娓道来:“菩提世幻,叶无虚渺,天北地南,东西分袂,明镜非台。菩提非树,尘埃落地,何谈勤拭,地之始终,水润万物,火与光明,风拂烟浊,四大皆空,五蕴不存。”在墨娆念道之时,魔箔随之而动,冷漓子表情时而惊喜时而焦虑,提心吊胆,直到五蕴不存,魔箔才停止转动,冷漓子也松了一口气。
魔箔内,墨娆睁眼,白丝慢慢变成黑色,衣裳也回复了原来的蓝,所到之处慢慢消失,传来情蛇的喜悦:“恭喜你,主人,破了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