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会见汉斯
与会的客人走了以后，庆元楼二楼上此时杯盘狼藉。胡雪岩静静盯着桌子上的洋油灯，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他有些感慨了，洋人正在北边乘火打劫，皇帝都跑到了热河。北京此时此刻又在开始和洋人商谈赔款协议。而浙江这边，长毛颇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眼看着所谓的太平天国兵力渐衰，民心渐散，他们发动的进攻却越来越凶猛。
而且长毛的装备是越来越好了。长毛的将士大都知道，要是起义不成功，他们全都逃不了一个抄家灭族。而只有奋勇向前，才能杀出一条生路。所以他们抢来的银子很少中饱私囊，大都有多少钱就卖多少钱的军需。而大清朝廷这边，何桂清这样的人却总想着邀名邀功，却一点也不务实。
煤油灯找出来的光亮只让胡雪岩看到了桌子上残碎的食物和精致的碗筷，却让胡雪岩看不见更多犄角处浓厚的黑色阴影。
两江的处境现在已经很危险了，薛焕是个满人，在江苏担任了几年巡抚，政绩颇好。但是即便薛焕这样的人，在眼前这个多事之秋，也已经请求掉回京都做京官了，估计不几天热河那边的折子就能过来。薛焕本来是一个不怕事儿的人，敢说敢做，但是即便如此，也担心江苏守不住。
郭庆春看到胡雪岩闭目沉思良久，于是问道：“东家，你这又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胡雪岩看了郭庆春一眼，说道：“我好像记得汉斯跟你关系不错是不是？”
郭庆春问道：“德国军人汉斯？”
胡雪岩点了点头。
郭庆春说道：“没错，汉斯跟我关系极为要好。当年我去德国留学，也多亏汉斯从中帮助。最近汉斯又回来上海做生意了，具体想做什么我还不了解，东家是想让我跟他联系一下吗？”
胡雪岩说道：“他在走私军火给长毛。而且最近和长毛正有一大笔生意要做。我想让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他到底要给长毛卖多少洋枪，他走私的军火里有没有洋炮。”
郭庆春听胡雪岩这么说，颇为意外，自己和汉斯走的这么近，都没有得到消息，胡雪岩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消息呢？不过郭庆春没有发问，而是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郭庆春走后，尤大伟问胡雪岩道：“爷叔，你是打算以后跟这个汉斯做生意吗？”
胡雪岩说道：“不光以后，就他手里这比军火，我也要抢下来。”
尤大伟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人家已经谈成了，咱们还能怎么抢？”
胡雪岩说道：“依我看，太平军虽然着急想买到军火强攻浙江，但是这生意恐怕很难达成。太平军要的数量这么大，而且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洋人那么精明，肯定不会爽快交货，反而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哄抬价格。长毛也没办法，最后肯定是长毛出高价，洋人获利。但是这批军火我估计这数量可能会很大，绝对超过一万支了。汉斯这个德国人初来乍到，绝对不可能准备有这么多的现货，肯定要从他们德国往上海运。这中间怎么着也得花费两个月的功夫。好在我们消息得到的及时，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
胡雪岩这边刚出了庆元楼，手底下的人就急忙来报：“胡大人，何大人来信让你赶忙回杭州呢，说有要事相商。”
胡雪岩皱了皱眉头，这何桂清上任之后胆怯而无作为，做事优柔寡断而没有远见，这次上海的军火生意这么着急，绝对不能有差池，于是他直接回信一封，说明了自己的状况，没有回杭州。何桂清在浙江也知道胡雪岩的能耐，好多事情都仰着着胡雪岩想办法，对胡雪岩十分尊敬，胡雪岩这么做，倒也不害怕何桂清生气。
第二天，郭庆春便来到上海丝行找胡雪岩。胡雪岩之所以待在上海丝行，而不是待在黄浦江边的阜康钱庄，是因为他觉得七姑娘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要是以前他可能还不觉得这眼神有什么，但自从有了巧云之后，胡雪岩对这眼神也习惯了。看到七姑娘钟情于自己，胡雪岩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四十多了，再取了七姑娘，漕帮中人会觉得自己不厚道，有失江湖义气。
见到胡雪岩，郭庆春立马说道：“东家的消息还真准，汉斯还真的重新操办军火生意了。”
胡雪岩问道：“有没有问清楚他最近的生意动向？”
郭庆春说道：“他说他有一笔二百万两的大生意，我说我在衙门里有关系，可以帮他打点一下关系，他却推诿着不说下家。我问他现在手里有没有现货，他说还没有，正在和国内的军火厂催货。看他这态度，那下家八成就是长毛，不然他也不至于不跟我说。”
胡雪岩闻言点了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去见汉斯，一定要从长毛手里把这批军火抢下来。”
郭庆春于是带路，跟着胡雪岩一起来到了外滩上汉斯居住的公馆。
汉斯是个德国人，体型和英国人美国人倒也差不多。但是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没有多长，显得十分精悍，这可能与他当过兵有关。
看到郭庆春早上刚刚来过，下午就又来了，汉斯颇有些意外，问道：“郭兄，你去而复返，这是何意？”
郭庆春指了指胡雪岩，为汉斯引荐道：“这位是胡雪岩，在上海很有名，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汉斯眼睛一亮，看向胡雪岩，笑道：“哦，这位就是胡先生啊！我当然听说过。现在我们这些在中国做生意的人里面眉头听说过胡雪岩的恐怕还没有。特姆生在我们这些走船的人里面算是最有钱，也最有经验的一个商人了，就是他都在胡先生手底下吃了大亏。我对胡先生佩服的紧呢！”
胡雪岩听这汉斯说的汉语十分流畅，颇有些意外，说道：“汉斯先生过赞了。”
汉斯问道：“咱们里边请做，我这边有很好的白兰地，咱们稍微喝一点。”
三个人坐下之后，汉斯直接找来三个大杯子和一瓶白酒。
胡雪岩皱了皱眉头：“这汉斯倒是个厉害人，喝白酒直接用这么大的杯子？而且这喝酒也不吃菜？”这些年胡雪岩虽然和洋人打交道，但是携着江南首富的名头和浙江粮台办的官衔，在洋人面前从来没有低声下气过，所以洋人们与胡雪岩吃饭，也都尊重的是胡雪岩的中国风俗，胡雪岩却不知道这洋人喝白酒，一般都是直接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