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终章番外 离恨天（三）

从此以后，他心中装着的，除了报仇除了恨，再无其他。

那一天，他还很清楚的记得东华像个真正的父君一样牵着他，跟他说，从此之后他就叫做浮银。

这是他漫漫百年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名字，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君。

可是，浮银却不知道同样是这个温柔对他笑，温柔给他取名字的人，将他母君送去了十八炼狱，亦是将他，亲手推下。

从今以后，东华便宣判了浮银不再是九重天上的人，不再是他东华大帝的孩子。

浮银为他母君感到痛心，等了一年又一年，归牙的愿望不过是想见一眼东华，不过是想永远被东华记住而已。

可到最后呢……到最后，归牙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东华没有去见她一面，却是将她送去了十八炼狱，让她的魂魄丝毫不剩，全数都被十八炼狱里的烈火焚得干干净净。

是东华亲手杀了归牙，是东华，亲手杀了他母君，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羁绊！

在坠入九重天界的那一秒，浮银发誓，此生此世以诛杀东华为道！

这是归牙与浮银知道的所有事情。可是对于东华来说，一切却不是这样的。

漫漫百年，沉沉情思，无人知，无人晓，亦是无人真正想要去了解探明。

东华站在九重云端最高处，亦是站在了一个最孤寂的位置。耳畔不停有风拂过，不是轻柔的风感，亦是没有睥睨九州的那种满足与快感。

在东华心中的，只是满满的空虚和压抑罢了。

因为身为九重天上的东华大帝，所以不能放任自己的心绪哪怕只有一刻啊……

之前下到凡间，之前去到魔界，之前遇见那个妖界的主君时，东华已经将自己这永生永世的任性和放纵全数都用完了。

曾几何时，他也想要像人间的那些人一样，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去守护在自己真正在乎的人身边，曾几何时，他也曾幻想过可以得到一段再简单平凡不过的感情，只是简简单单的跟自己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只是，用最平凡的方式在一起生活而已。

可是，这些平凡终究是不属于东华。从降生在九州大地上的这一刻开始，东华的命运便已经被注定了。

注定要站在九州六界最高的位置上，亦是注定要摒弃掉自己所有的爱恨情仇。要将天下苍生，要将这整个九州六界当作自己这漫漫永生所守护的东西，且，永远都没有办法抛弃。

到了现在，东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爱不爱那个女子，他只晓得，从此以后，在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像归牙那样让他想要永生永世厮守在一起的女子了。

可是，不管再怎么想，不管心中的渴望有多么的简单平凡，天命注定的不可以便就是不可以。

觉得自己很不受老天爷的眷顾是么……因为承受了九州六界最高的地位，所以才不得享受这些最简单不过的情感。

而，站在这里，站在这个足以将九州六界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的这一秒，便什么感情都不能再拥有了。要说什么是罪，什么是孽……那便是动了最不该动的凡心。

呵，呵呵……是啊，东华早就应该要斩断一切了不是么……当初就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当初在人间天山时便不应该对归牙表现出自己那份温存，那点心意不是么？

只是可惜，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是因为东华由着自己那点任性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东华他，深爱着归牙。

所以，他才会将归牙带上九重天，即便是要将她囚禁在离恨天中，他也想。

呵呵，自私吧。可情爱便是如此，身处在情爱之中，自私又如何，无私又如何，他就是舍不得她，就是想要将她带在身边。

只是，东华选择的是最不能让归牙接受的方式。

那一次，在仙妖两界大战之后，东华愿意将归牙带上九重天界，用此来平息两界之间的纠葛。

而其实那一次，不过是东华还没有做好再也不见归牙的准备而已。若是那一次仙界与妖界血拼，赢的会是天界，妖界虽不会被天界完全毁灭，可若是真的那样做了，自己与归牙之间便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而，即便是东华选择退兵，选择对妖界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若无睹，他也终究是要回到九重天界。

在回到了九重天界之后，他还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再去见归牙一面呢？

忘不了这个女人，即便是丢掉自己身为九重大帝的威信和准则，在那一刻，东华还是自私了。还是想要再见到归牙，所以在归牙提出以她一人的终身自由为代价来换取两界的安宁时，东华没有犹豫。

东华将归牙带回九重天界。在回到天界的那一秒，东华很清楚的看见了归牙眼中的期待。

东华便就是在那一刻知道了，归牙与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不管妖界与仙界之间的对立到了什么程度，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忘不了他。正如他心中对她的感情那样。

明明是最不应该再继续下去的一段感情，可却是叫两人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一直到后来，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人能够从这段感情之中解脱出去。

所以，东华醒了。至少是在众仙家，至少是在面对着这九州六界的生灵时，醒了。

不爱归牙了么？怎么可能呢，只是，不能再那样肆无忌惮的光明正大将自己的心意再放纵下去了。

所以，东华义无反顾将归牙囚禁去了离恨天。他将归牙留在了仙界，却是将她送去了一个离自己最远的地方，将她用一种最难以让人接受的方式囚禁了起来。

可，那真的是囚禁么？

不，不是的。东华根本就没有在九重离恨天上设下结界，归牙也绝对感觉到了四周没有丝毫的阻碍，且离恨天是离妖魔两界最近的地方。

若是归牙有意要离开，根本就没有任何障碍。东华或许也是想看看归牙究竟会不会离开他。东华在想，是不是自己付出的情感太真挚，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所以，东华又再自私一次。他想确认一番归牙的心意究竟是不是和他一样的。东华想知道，归牙她，是不是有那么爱他。

结果很明显，归牙从进到离恨天的第一步开始便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自然，东华知晓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个，才叫他那颗本就不稳定的心越发的躁动不安起来。无数次想要去离恨天见一见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可又无数次的将这一点点唾手可得的愿望都压制下去了。

要说是因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禁锢吧。

正是因为深爱，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正是因为将这个人深深的刻在了骨髓之中，所以才不想去挑起一番无果的姻缘。

可是，东华知道的，东华知道自己忘不了归牙，知道归牙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是心脏，而是在身体之中流动着的血液。

东华甚至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归牙。每次想到的都是归牙，每次入梦梦见的也是归牙，而在每次醒来心中感到无尽的空虚亦是因为归牙不在身边而已。

东华也曾无数次的跟自己说，只要去离恨天偷偷看她一眼便好，或者他只要将归牙的身份换掉，这样他便能永生永世都去爱那个他真正想爱的女子，去守护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人了不是么？

可东华终究没有这么做。

是因为什么在阻挡呢……思来想去，或许，根本就是因为身份吧。因为相信了命轮，因为自己是九重帝君，因为归牙是妖界的主君，所以他们注定就是不会被允许在一起的。

可是，东华就是按捺不住自己喜欢归牙的心啊……

东华，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归牙。

即便是整个九重天上的神仙都在告诉他，妖界是不可以留的，尽管妖界已经撤退了，可妖界却终究还是一个极大的祸患。

但，东华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不管外界的人如何说，不管自己的心意在无意之间受到了多少人的唾弃与践踏，他就是给妖界留了一条生路。

思绪不由得想到了当初自己与归牙在魔界去擒妖界中人的事情。

那时候，归牙根本就下不去手，那可是归牙的亲人，可是归牙这个主君的子民呀……

东华知道的，所以那一次东华替归牙完成了这个任务，同样的，这一次，他亦是没有办法做到将归牙的亲人，将归牙的子民干净杀绝。

至少，东华没有办法亲手做出这样的事，也没有办法亲口说出这么一句足够将归牙的心狠狠杀死的话。

所以，一直到后来东华都没有再动妖界一丝一毫。

只是因为归牙，因为那个傻女子，因为他，爱着她啊……

而东华的视线从来都没有离开归牙一瞬。